陸長風走出營帳,驟然出現(xiàn)的天光讓他不適地瞇起眼,他的馬被拴在墩子旁,,正低頭咬著草垛上冒出頭的幾根稻草,。
孟衍行從小廝手里牽過馬繩,翻身上馬,,催促他,“想什么呢,不是說要去找安定嗎,,走啊,。”
安定牽著馬兒在河邊喝水,,她才接觸到馬匹,,正是興頭上,看著它喝完了水才將馬繩拴在樹上,,戀戀不舍地撒了手,。
蠻月在干燥點的地方搭了一個火堆,手里的樹枝上叉了一條魚,,架在火堆上不停翻轉(zhuǎn),。望歸看不下去,伸手想要接過她手中的樹枝,,“你這樣不對,,要一面烤熟了再換一面?!?p> 蠻月才不肯乖乖給他,,攤開白凈的手心,朝著他手上那只魚抬了抬下巴,,意思再明顯不過,。望歸無奈道:“小師叔,就知道占我的便宜,?!弊焐险f著,手上卻還是將烤熟的魚給了她,。
蠻月撕了一小塊熱乎乎的魚肉扔進嘴里,,確認熟了才遞給安定,獻寶似的,,“安定快嘗嘗,,他手藝可好了?!?p> 安定看著望歸旁邊幾個巴掌大的陶瓷瓶子,,啞然失笑,出門還隨身帶著調(diào)料,,當真是有備而來,。她也撕了一小塊魚肉嘗試,味道雖說不及酒樓里精心烹制的那般驚艷,,但在這幕天席地之下,,也算別有一番風味了。
兩個姑娘餓極了,,不過片刻就將整條魚都拆骨入腹,。蠻月咂吧咂吧嘴,,意猶未盡,感嘆道:“美食就應該配美酒,,可惜了,。”
子修提著兩條魚走來,,出言譏諷:“就你那比黃豆大不了的酒量,,喝兩口就得倒,你懂什么美酒,?!?p> “那也比某人喝多了,差點就吐大街上好,?!毙U月反唇相譏。
“你——”
眼瞧著兄妹倆在空中交匯的視線都快擦出火星子了,,安定忙跳出來當和事佬,,順著蠻月的背拍了兩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阿蠻,,我方才看那樹上有些青果,不如我們?nèi)フ獛最w來解解渴吧,?!?p> 蠻月哼了一聲,拉上安定的手,,走出幾步又扭過頭來朝子修吐了吐舌頭,,嘲諷道:“你酒量好,你吐大街上,。”
“你這小王八蛋,!”子修挽起袖子,,沖過去作勢要打她。
蠻月眼見不妙,,拉著安定撒腿就跑,,“安定快跑啊,!”
陸長風策馬趕到時,,看見的就是蠻月被子修追得抱頭鼠竄這一幕。他下了馬,,皺著眉頭問留守的望歸,,“這是怎么了,?”
望歸嘆了口氣,很是無奈地搖頭,,“小師叔又在捉弄子修了,。”
他們兄妹關(guān)系親厚,,卻愛互相捉弄,,最后總要鬧得臉紅脖子粗,望歸早就習以為常了,。
孟衍行解下馬背上的行囊,,邊走邊說:“就知道你們會有這閑情逸致,我早就備好了,?!彼麑畔拢瑪傞_是兩壇子酒和幾個酒盞,。
望歸笑道:“方才小師叔還說沒有好酒呢,,孟兄弟倒是和她想一塊兒去了?!?p> 孟衍行:“我這人沒什么愛好,,就好享樂,要吃好酒好菜盡管來找我就是了,?!?p> 蠻月抱了一兜子青果,遠遠地就瞧見他們了,,回來時跑得急,,青果掉了一路。子修就在后頭跟著撿,,到頭時腰都快給累斷了,,順勢就靠在旁邊的樹干上休息,也懶得再去說她什么,。
孟衍行將斟滿酒的杯盞一一遞給他們,。
蠻月確實不會喝酒,偶爾也就只嘗上那么一小口,,但孟衍行既然給了,,她也不會不給面子,就打算先將手上的半個青果啃完,,再嘗嘗味道,。
陸長風看著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么東西,腦海中的疼痛一閃而過,,似乎在提醒著什么,。蠻月的臉在他眼前變得清晰又模糊,逐漸和另一張臉重疊在一塊兒......
快了,,快了,,耳邊有個聲音不停說著。
為什么一直看著她,,是她臉上有東西嗎,,蠻月騰出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沒東西啊,,蠻月側(cè)目只看見了手上的青果,。
她叼著果子,從一堆青果里挑出一個比較飽滿的給他,,口中含糊道:“你也要吃嗎,?”
線索戛然而止,差一點兒他就能抓住了,,轉(zhuǎn)瞬間又消失得毫無蹤跡,。
陸長風也怪不得她什么,接過她手里的東西,,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心不在焉,也嘗不出是什么味道,。直到蠻月問他,,“我特意挑的,好吃嗎,?”
他才后知后覺品味到舌尖上盤旋著的清甜,,悶悶道:“好吃,多謝,?!?p> 孟衍行是個話匣子,一刻都不停的,,這一會兒功夫就和望歸從大江南北聊到了自己的人生志向,,扯著個大嗓門說道:“我自然是要做最頂尖的商人,讓萬家樓成為盛京最大的酒樓,,要萬家樓的蹤跡遍布天下?!?p> “望歸兄弟呢,?”
他二人就聊了這一會子的功夫,卻是相見恨晚,,已然是開始推心置腹以兄弟相稱了,。
“我,?”望歸低下頭思索許久,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他,,“浪跡江湖,做個劍客吧,。誠然,,衍行兄的志向如此高遠,我也不敢落后,,若有機會,,也去爭個天下第一來當當?!?p> 說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少年不知天高,最是輕狂,。
兩人相視,,都為自己有些孩子氣的話語哈哈發(fā)笑。抬手,,酒杯相撞,,一聲珰響,敬他們的錦繡前程,。
此處也不止他們,,他二人說完,這話題的矛頭自然也就指向了剩下的人,。子修與陸長風倒是相似,,一文一武,一個想官拜宰相一個想做最年輕的驃騎將軍,。
安定喝了幾杯,,已然是有些飄飄然了,撐著蠻月的肩膀搖搖晃晃站起來,,高舉著手,,“我也要浪跡江湖,走遍四海,,看遍大好河山,。”
蠻月扶住她的小臂,,讓她慢慢坐下來,。安定勾住她的脖子,頭靠在她肩上,嘟囔著:“你呢,,阿蠻......”
蠻月?lián)u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沒想過這些?!?p> 她很誠實,,因為整個少年時期她都是在陰冷潮濕的湖水中度過,從不敢肖想以后,。也沒想過,,有朝一日還能重見天日,偷得一段光陰,。已經(jīng)很滿足了......
若是非要一個答案的話,。
她抬頭看見樹梢上層層疊疊的葉子,被輕風撥動又回到原地,,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那陣風也未曾來過。
風是沒有痕跡的,。
不妨,,做一陣風。
蠻月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個極小的弧度,,很淺淡的笑,,帶著向往,“或許,,會想做一陣風吧,。”
一陣風,,一片枯葉,,或是溪流里的一尾游魚,都好,。
掙扎著釋懷,,卻什么都放不下,她只是忽然覺得有點兒累了,。
陸長風看向她,,明明是在笑,卻覺得她并不開心,,為什么偏偏會想做一陣風呢,?
安定有些熱,整個人都坐立不安,,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觸及一片滾燙,,于是便嚷嚷著要去河邊洗臉。
水流湍急,,蠻月看她昏昏沉沉,怕她不留神跌進河里,,慢悠悠地跟上她的步伐,。安定站在岸邊,蹲下身將手伸進水里,,登時就被刺骨的寒意激得縮了回來,,酒也嚇醒了大半。
反應過來就急急地往蠻月身邊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氣:“嚇死我了,阿蠻你怎么也不攔著我點兒,?”
蠻月被她的模樣逗笑:“我就跟在你身后,,時刻準備攔你呢,放心吧,,會保護好你的,。”
安定嗔怪道:“你還笑,?!?p> 她將臉轉(zhuǎn)向一邊,佯裝生氣,,陡然瞧見有道巨大的黑影在河道中央翻涌,,是什么怪魚不成?她揉了揉眼睛,,黑影幾乎就要浮到河面上了,,堅硬烏黑的鱗片包裹在流水之下,每一塊估摸著都有拳頭大小,。安定訝異道:“那是什么——”
蠻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心臟狠狠一跳。
隱藏在水下的東西,,安定看不清,,她卻看得明明白白,蛇一般的長軀,,生有四足,,額上有獨角,頭兩側(cè)微凹的雙眼潛藏在河水之中,,如同兩個紅燈籠,,正看著她們呢,。
那是蛟龍!
下意識的,,她抓住安定的手腕,,張口喊道:“快走!”
安定不察被她猛得一拉,,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要跪倒在地,連忙拽停她的腳步,,“阿蠻等等——”
蠻月應聲停下,,回過頭去查看那蛟龍的位置。河面水流都爭先著往前走,,裹挾著底下的沉沙,,將河水都攪得渾濁,仿佛宣告著平靜,,從來如此,。哪里還有什么蛟龍。
可她明明看見了,。
蛟龍不見了蹤影,,即便暫且不提,蠻月怎么也做不到來時那般歡快了,,面色微沉,,語氣十分嚴肅,勸著眾人即刻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