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境內(nèi),,蓬萊島中,,一派生機(jī)。
遠(yuǎn)遠(yuǎn)看去,,島中央似有一奪目之物明明閃著五彩光輝,,那祥光足以令天地失容。近處看時,,那五彩光輝的源頭卻是一片花海,。
花海中央有樹名為長生樹,千年長青,,樹葉翠綠欲滴,,樹干粗壯,樹枝如長蛇般蔓延至四周,。
長生樹下站著一位身穿黑衣的女子,,那女子正抬頭往上瞧,只見長生樹枝葉繁茂,,見不到一縷天光,,亦望不到盡頭。
寒川凌空而起,,身姿輕盈如蝶如燕,,足尖所經(jīng)之處,枝椏微微顫動,,不過眨眼功夫,,已躍到長生樹頂端,盤腿虛空而坐,。
她不過十五六歲,不施粉黛,,眉眼嬌艷,,媚而不俗,頗有幾分姿色,,又因發(fā)間綁著月白色發(fā)帶,,越發(fā)襯得她青絲如瀑,仙風(fēng)道骨,,更有避世隱居者之風(fēng)貌,。
她在無邊無際的花海中,宛如碧藍(lán)大海中失了方向的小舟,,又如蒼茫天地間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孤獨(dú)且絕望,叫人心生憐憫,。
寒川看著眼前無盡的繁華,,卻從不曾將那片繁榮收入眼底,,一雙清澈的眼睛更像久凍不融的寒川,毫無多余的生氣,。
她只靜靜望著身下那些泛著五彩光的花草樹木,,忽見一陣風(fēng)裹挾著千百味香氣撲來,神色不慌不亂,,伸手在身前豎起光罩,,待那陣風(fēng)過去了,才伸手將那光罩撤回,。
看了許久,,寒川抬起手來,手里便泛起星星點點的光,,蔥白的指尖隨意動了動,,忽見微風(fēng)拂過她的衣袖與長發(fā),先前安詳?shù)幕êV婿畷r涌起了波瀾,。
數(shù)以萬計的花瓣緩緩飄至空中,,五彩光芒愈發(fā)耀眼。
她起身來,,微風(fēng)吹動著她額前的碎發(fā),,她離開樹端,輕輕躍到那陣花瓣中,,竟跳起舞來,。
她的身姿如一只黑色的蝶,被花瓣簇?fù)碇?,那些花瓣隨她的舞姿圍繞在她身邊,,遠(yuǎn)處仍有花瓣組成衣帶狀飄飄蕩蕩從四面八方而來。她的手指間發(fā)著冰藍(lán)的光,,在漫天飛舞的花海中格外顯眼,。
寒川起舞的姿態(tài)神色,便是與西王母座下能歌善舞的天女的舞姿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正當(dāng)天地間繁花涌動之時,她卻忽然停下來,,將目光轉(zhuǎn)到長生樹旁,。
樹下站著一位身穿白衣的人,那人似乎正看她,。
寒川翻身而起,,身姿輕盈,退出花陣轉(zhuǎn)過身來,下頜微微揚(yáng)起,,神色孤傲,,一襲黑衣顯得她的皮膚更是白皙光滑。
見那人神色微愣站在原處,,寒川心知并非擅闖園林者,,不由得微微頷首,收了那副冷傲的模樣,,眼里已盡是淡漠,。
她玉手一揮,那些泛著星星點點的光的花瓣頃刻間紛紛下落,,在半空化為烏有,。
寒川已猜得來者身份,她并不理會那人,,卻不慌不亂地退回樹枝上盤腿坐下,,沒有前去接待來人的意思。
她向來如此寡淡,,仿佛世間的一切都無法入她的眼,,又仿佛世間萬物皆與她無關(guān)。
聽得樹下有人喊她,,寒川才起身緩緩下落,,衣裙與長發(fā)在微風(fēng)中蕩漾,那身影更像是一朵開的燦爛的花,。
管事的當(dāng)著那人的面責(zé)備她:“太子遠(yuǎn)來,,你怎可待在樹上,讓太子久等,?真是好大的膽子,,幾日不訓(xùn)誡,越發(fā)沒規(guī)矩了,?!?p> 寒川看了那管事的一眼,又看了那太子一眼,,便垂下眼,后背卻挺得直,,神色不卑不亢,。
她向那位太子行禮,亦不行跪拜之禮,,管事的又驚又怕,,一雙眼睛在兩人身上轉(zhuǎn)動了好幾回,最終停在太子的身上。
太子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寒川,,那管事的便斥責(zé)她道:“你怎可不行君臣之禮?寒川,,你真是越發(fā)無禮了,,太子息怒,小人管教無方,,叫這不懂規(guī)矩的丫頭沖撞了您,,小人回去一定好好訓(xùn)誡她一番,您……”
太子打斷了管事的話,,只盯著寒川濃密的眼睫毛問她:“見了本宮,,為何不跪?”
寒川抬頭淡淡的說道:“太子貴為九重天的儲君,,仙家人對您自然恭恭敬敬,,見了您必然要行跪拜之禮,可我雖修習(xí)仙術(shù),,卻并非仙家之人,,故而不拜?!?p> “你是戰(zhàn)神的子嗣,,自然是仙家的人?!?p> “戰(zhàn)神早已身死笸籮場,,我便不是仙家的人。且天帝既然叫太子殿下到我歷練,,那我便擔(dān)得起教導(dǎo)太子的責(zé)任,,我既然視太子為學(xué)生,那太子亦該視我為先生,?!?p> 寒川的話不帶絲毫情緒,若非她的眼里始終平淡,,太子定以為她小小年紀(jì),,實在過于自命清高。
若在幾百年前,,寒川見到仙家的人,,自然會惡語相向,可幾百年間,,日月交替,,滄海桑田,,她見慣了花開花敗,潮來潮往,,竟將往事看淡了,,因此眼里所見之物便也再沒了顏色。
“你的住所我早已收拾好了,,帶你去瞧一瞧吧,。”
說著,,寒川已徑自往無源林海的草屋方向去了,。
那管事的善于察言觀色,先前寒川雖無禮,,太子卻并不生氣,,可見這太子并非與人斤斤計較、心胸狹隘之人,,他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地,,向太子行了禮,便退了,。
管事的亦知這寒川雖心性清高,,卻不是個傲慢無禮的人,畢竟是戰(zhàn)神的孩子,,心氣高些也說得過去,,可事實擺在那里,天庭各家女郎誰能比得上戰(zhàn)神之女,?即便是天帝的掌上明珠,,見了寒川也自慚形穢。
除卻不拘禮,,不刻意奉承旁人,,亦不隨意親近旁人,寒川渾身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她自小由戰(zhàn)神親自教導(dǎo),,修為高深,自然擔(dān)得起太子一聲“師父”,。
若非戰(zhàn)神戰(zhàn)死于笸籮場,,寒川縱不能隨父為官,總也能嫁于天家貴胄,,一生榮華不盡,,怎會委身來蓬萊島做個小小園丁,甘愿忍受這百年又百年的寂寞,。
管事的總覺得寒川眉宇間藏著一股英氣,,可不似一個飄飄然的無名隱者,只是不知何時,,那股英氣才能真正顯示出來,。
他默默嘆息道:“她就是過于固執(zhí),非要等那長生樹開了花才離開,,可長生樹又不是長生花,,你要它開花,真是無異于叫公雞下蛋,,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
再說無源林海中唯一一間草屋,,是寒川初來時親自搭建的,,多年來一直隱在桃李之間,此時林中落英繽紛,,如天女散花,,草屋孤立于無源林海之中,愈發(fā)顯得質(zhì)樸干凈,。
前些日子她聽聞太子到來的消息,,本想再建一間新的茅屋,怎奈這些時日過于懶惰,,便將此事忘了,,再想起時,也沒了興致,,于是將隔壁的房間收拾出來,,心想叫他隨意住下算了。
寒川自顧自踏上草屋前的臺階,,進(jìn)了草屋,。
太子站在屋外將四周打量了一番,心想她以往的生活便是如此寂寞無趣,,每日林中唯有鳥鳴聲,,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雖喜安靜,,可這里卻太安靜了些,。
寒川又折回來站在在門口,仍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模樣,,她說:“太子為何不進(jìn)來,?你不來怎么知道哪間房是你的?”
太子聞言急忙隨她進(jìn)屋,,方見屋子里更是簡潔樸素,,十分冷清,,與天宮中的紅墻綠瓦截然不同。
寒川指著其中一道門說:“那是我的房間,?!?p> 隨后指著對面說:“那是你的房間?!?p> 頓了頓,,又說道:“屋子是簡陋了些,可太過花哨的東西我不喜歡,,而且我每月俸祿不多,,實在沒錢操辦其他,還望太子莫怪,?!?p> 太子并不嫌棄那間冷清的屋子,向寒川道了謝,,就去整理行李,。
寒川望著他的背影,心想,,畢竟是九重天的太子,,為人倒是和善,性子也好,,想必相處起來會容易些,,只是不知天帝將太子遣到蓬萊島,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
她向來有自知之明,,九重天人才薈萃,深藏不露者居多,,天君卻獨(dú)獨(dú)選中了她,,也不知是為收買人心還是為照拂人心,不過于她而言,,一切都不打緊,。
初來無源林海時,她在草屋里搭了個小廚房,,不過幾百年來進(jìn)出廚房的次數(shù)卻屈指可數(shù),,一則因為她廚藝不精,二則她整日以瓜果為食,,早已不食人間油鹽醬醋,,漸漸的就忘了這里還有一間廚房。
因此當(dāng)太子推開小廚房的門時,,頓時驚了驚,,他竟不知這寒川逍遙自在慣了,,連飯都懶得做。
小廚房里雖鍋碗瓢盆樣樣齊全,,可也樣樣都落了灰,。他翻箱倒柜,沒找得出一丁點食材來,,不得已從乾坤萬物袋中翻出了些食材來,簡簡單單做了頓飯,,端到寒川面前,,算作拜師宴了。
寒川沒有吃他做的飯,,她盯著案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看了一會兒,,從手里翻出個果子來,說:“殿下有心了,,只是我多年以林中瓜果為食,,不喜人間飯菜。廚房被我冷落多時,,如今定是破爛不堪,,我看殿下廚藝精湛,就將廚房送給你做飯,,也算是物盡其用,。”
太子微微一笑,,旋即想到寒川不知道他的名字,,遂說道:“寒川仙子,我既拜你為師,,你整日稱我為殿下,,未免太拘禮,我名叫錯轅,,日后你叫我錯轅便可,。”
寒川道:“我記下了,,只是你叫我仙子未免有些勉強(qiáng),,我從不喜歡旁人這樣稱呼我,就是道姑也勝過仙子,,蓬萊島的小仙們都喚我為‘姑姑’,,你父親雖覺得我年幼,可我年紀(jì)也不小了,,你便叫我姑姑吧,?!?p> 錯轅不言,心道:當(dāng)年在笸籮場我與你父親并肩作戰(zhàn)時,,你還不過豆蔻年紀(jì),,真是好大的口氣。
第二日,,錯轅以為寒川會有所行動,,可寒川早早的便去了長生樹樹端打坐,第三日,,寒川仍在長生樹樹端打坐,,第四日仍是,第五日仍是,,日日如是,。
一日寒川望著倚靠在樹枝上的錯轅,對他說:“看這無盡繁華,,果真是一場夢,,這里雖不比天宮熱鬧,可終究不是死一般的靜,,眼底這片林海,,就足夠擾亂人心?!?p> 錯轅伸手摘來一朵花,,將它輕輕上拋,寒川順手接住,,低頭看了他一眼,,松開手,那花又隨風(fēng)飄至半空,,化為虛無,。
“這些花和蕓蕓眾生有何區(qū)別,不過是在喧鬧的世間尋找一處寧靜的住所,,隨后假裝熱情,。”
“你這些話倒不像天宮太子該講的話,?!?p> “你更不像戰(zhàn)神的女兒?!?p> “也虧得我脾氣收斂了些,,要是幾百年前你膽敢這樣和我說話,我定要和你打一架?!?p> “如今是幾百年之后了,。”
“我知道,?!?p> “你不知道?!?p> “你想打架,?”
錯轅抬頭,發(fā)現(xiàn)寒川正冷冷的看著他,,他微微笑道:“不想,。”
寒川將目光從他身上投向遠(yuǎn)處,,夕陽將她半張臉映的血紅,她的眼眸熠熠發(fā)光,,睫毛閃著金色的光,,另一半臉隱在暗處,眼里冷淡如常,。
太子便和這林海一般,,雖耀眼奪目,她卻毫不在意,。

東西偷余生
很久之前就想嘗試了,,這是第一章,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