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陰天，小雨,。

　　細(xì)細(xì)的雨絲從天而降，落在洛陽城千家萬戶的青瓦片上，匯成一條條涓涓細(xì)流,，順著滴水檐流淌而下,，流過大街小巷，最終千絲萬縷全都匯聚到奔騰不息的洛水之中,。

　　余夏撐著一把油紙傘，順著北門漫步來到洛陽城中,。

　　天陰下雨,，街上行人稀少，只有街頭巷尾幾家酒樓還亮著燈,，偶爾有絲竹聲從深巷中傳來,，也不知是哪位名士有雅興在雨夜彈琴。

　　余夏順著北門正街走了許久,，來到洛水邊一個(gè)叫做上林坊的地方,，拐進(jìn)了一條叫做珠玉巷的小巷子。

　　這條巷子很窄,，約么九尺多寬,，好一點(diǎn)的馬車都進(jìn)不來，道路兩邊都是高墻,，也沒什么門戶,，只有這小巷深處，開著一家小小的門臉,，店外的白布幌子上寫著“郭家羊肉湯”幾個(gè)字,。

　　這家小店門口擺著一張厚厚的大木案，上面放著大塊的熟羊肉,，還有蔥花,、麻油、香菜,、黃豆,、香醋、醬油,、花椒等幾樣作料,。木案后面坐著一個(gè)滿身油膩的中年男人，袖子高高挽起,，看打扮是這家店的老板,，正百無聊賴地?cái)?shù)著房檐上的滴水。

　　深處則搭著一口大鍋,，里面煮著大塊大塊的肥羊肉和整根的羊腿骨,，濃郁的香氣隨著奶白色湯汁的沸騰，幾丈之外都聞得到?？粗@口大鍋的是一位風(fēng)韻猶存的老板娘,，雖然沒什么人來，臉上還化著淡妝,，胸口露出的一點(diǎn)肌膚也好像奶水一樣光滑白嫩誘人,。

　　“一大碗羊肉湯，加三份羊肉,，多放辣椒,，再來一份薄餅?！庇嘞暮仙嫌图垈?，走進(jìn)小店里面，在店門找了張干凈地桌子坐下,。

　　“客官,，就要這些？還要點(diǎn)什么,？”老板坐著不動,，并沒有盛湯。

　　“其他就不要了,，如果非要問的話,，湯里多加點(diǎn)肉吧?！庇嘞男χf道,。

　　“不問問價(jià)嗎？”

　　“一碗羊肉湯能要多少錢,？我還吃得起,。”余夏笑了笑說道,。

　　老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在原地沒有動手，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似乎覺得余夏付不起這碗湯錢,。

　　“死鬼，愣著干什么,？不做生意了,？”

　　老板沒有說話，老板娘看不下去了,，從后廚走了過來,，大聲罵了老板一句,，接著對余夏說道：“客官稍等，我家死鬼就是這個(gè)懶樣,，天天不知道想什么呢,！”

　　她的聲音十分悅耳，雖然是在罵人,，卻有幾分慵懶誘人的味道,，即使挨罵也讓人提不起火。

　　老板娘開始忙前忙后,，在鍋里面盛了一大碗肥湯,，又切了幾大塊羊肉，拌上辣椒,，澆上麻油，灑了一把蔥花,，端到余夏桌前,，說道：“客官先喝口熱湯，脆餅還得一會才能烙好,?！?p>　　“不急，不急,?！?p>　　余夏笑了笑，雙手捧起羊肉湯,，吹開上面的蔥花,，美美的喝了一大口，頓時(shí)發(fā)出滿足的呻吟：“啊……這個(gè)天氣,，配上這樣一碗羊肉湯,，真是人間無上美味?！?p>　　隨即提起筷子,，夾起一塊肥肥厚厚的羊肉，扔到嘴巴里,，一陣濃郁的香味頓時(shí)在嘴里炸開,。

　　清湯的燙，辣椒的辣,，羊肉里的火,，種種滋味混在一起，五臟六腑都暖和起來,，不大會功夫,，身上寒意盡消,，額頭已經(jīng)微微見汗。

　　“好吃,，好吃,，老板娘人長得漂亮，這手藝也是人間絕頂,！”余夏忍不住夸贊道,。

　　嘩！嘩,！嘩,！

　　余夏正吃地?zé)峄鸪欤魂嚹_步聲從遠(yuǎn)處傳來,，不斷地踩著路上的積水,，發(fā)出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到。

　　隨著腳步聲漸近,，一個(gè)情緒激動的年輕人來到小店門前,。

　　這人大概二十多歲，穿著一件七成新的藍(lán)色長衫,，手中提著一口長劍,，沒有打傘，頭發(fā)和衣裳都已被雨水澆透,，過來的時(shí)候走的很急,，衣襟甩上不少泥點(diǎn)。

　　衣衫都在其次,，他最狼狽的不是衣衫,，而是面容，一雙眼睛通紅,，眼角處不知是淚痕還是雨漬,，臉上表情很激動，有一種隨時(shí)隨刻都要爆發(fā)的感覺,。

　　“客官,，要點(diǎn)什么？”老板皺了皺眉問道,。

　　“我……我要?dú)⑷恕蹦贻p人大口喘著氣說道,。

　　“我們這就三個(gè)人，你想殺誰,？”老板有些生氣地問道,。

　　“你讓我殺誰，我就殺誰,！只要你給我銀子,！我誰都可以殺,！”年輕人瞪著血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老板。

　　老板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你休想瞞我，我知道你們是不仁樓下麾下的殺手,，我也會武功,，我的劍也很利，我也要加入,，我也要掙大把的銀子,！”年輕人的眼睛幾乎瞪出眼眶。

　　“那你就把他殺了,?！崩习宄聊艘魂嚕鋈恢噶酥赣嘞?。

　　“好,！”

　　年輕人沒有絲毫猶豫，轉(zhuǎn)身拔劍,，向余夏砍了過去。

　　這一劍又快又急,，沒有十年之上的苦功,，絕砍不出這樣一劍，只是出手的角度差了一點(diǎn),，既沒有砍向余夏的頭,，也沒有刺向他的心，而是向他提著筷子的右手?jǐn)厝ァ?p>　　即使斬中,，也殺不了人,，頂多砍掉一條胳膊而已。

　　余夏看著迫近的劍鋒,，一點(diǎn)閃躲的意思都沒有,，右手依舊提著筷子，左手則舉起油紙傘,，向前輕輕刺了一下,。

　　這一下既不快，又不奇,，更沒有什么力道,，卻湊巧穿過年輕人的劍鋒，點(diǎn)在他胸口一個(gè)極重要的穴位上面,。

　　年輕人甚至來不及掙扎,，就被巨大的痛苦淹沒,，長劍脫手而飛，“噌”的一聲扎在房梁上面,，身體則蜷縮的像龍蝦一樣,，猝然倒在地上，發(fā)出痛苦的嚎叫,。

　　許久之后,，他才安靜下來，用盡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涕淚沾了一臉,，望著余夏的眼神又怕又怒，就像小雞看到老鷹,。

　　“看來你的劍沒有想象中那么利,。”

　　老板的聲音忽然在年輕人身后響起,，接著又說道：“所以你吃不了這碗飯,，也沒要必要再吃飯了！”

　　話音未落,，木案上的剔骨刀忽然飛了起來,，向年輕人的脖子掄去。

　　這把刀切羊肉的時(shí)候,，從來不會遇到半點(diǎn)阻礙,，他相信切斷這個(gè)年輕人的脖子，并不比切肉難一星半點(diǎn),。

　　唰,！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充滿了意外。

　　余夏的手并未放下油紙傘,，看到老板出手的時(shí)候,，輕輕嘆了口氣，又向前刺了一下,，并不比剛才刺年輕人快半分,，卻依舊準(zhǔn)確的刺在老板手腕下方的陽谷穴上。

　　老板不由自主地張開五指,，手中的剔骨刀也向頭頂飛去,，“篤”地一聲看到房梁上面，與剛才那把長劍正好一左一右,。

　　“你的刀也不怎么利,，不照樣有一鍋羊肉湯喝？”余夏笑了笑收回油紙傘,。

　　年輕人看了看余夏,，又看了看店老板,，臉色由蒼白轉(zhuǎn)為通紅，忽然跪了下來,，用力給余夏磕了一個(gè)頭,，然后站起來，飛快地跑了出去,。

　　老板的臉色則變得鐵青,，冷冷地盯著余夏，恨不得將他剔骨扒皮,。

　　“死鬼,，宰了兩頭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啦？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什么都不懂敢出來砍人,，你一把年紀(jì)了也敢拿刀砍人,，真把自己當(dāng)成殺手了？還不趕緊去后廚看看,，餅烤好了沒,！”

　　老板娘忽然走了過來，一把揪住老板的耳朵,，把他從門口揪到里面,，然后，又獨(dú)自走了出來,，貼身坐在余夏身邊,，柔軟的腰肢和余夏靠在一起，慵懶地聲音說道：“那個(gè)人已經(jīng)沒什么用了,，整天就知道做夢，你要是愿意的話,，也后就由我陪你,。”

　　“不必了,?！庇嘞男α诵Γf道：“我對殺豬宰羊沒什么興趣,，我是來找人的,。”

　　“哦,，客官是要誰啊,，男的還是女的？”老板娘輕輕舔了下嘴唇問道,。

　　“唐百千,?！庇嘞拇鸬馈?p>　　老板娘的臉色忽然也變了,，眼神里面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身體慢慢坐直，說道：“樓主不是什么人都見的,?！?p>　　“沒關(guān)系，只要你告訴他兩句話,，‘清白在人間,，碧血照丹心’，他見不見都隨他,?！庇嘞牡f道。

　　老板娘沉默了一陣,，說道：“明日上午,，你去溫柔坊的紅袖樓二樓東南角等著，若是他肯見你的話,，會去哪里找你,。”

　　“好,！”

　　余夏點(diǎn)點(diǎn)頭,，雙手捧起羊肉湯，一口氣喝干了最后一口熱湯,，然后站了起來,，右手提起油紙傘，左手食指伸出,，輕輕在老板娘鼻子上刮了一記,，隨即在她驚愕的眼神中，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