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守塵、綠兒起身看時,,就見處處已張紅掛彩,,各人喜笑忙碌。仙娥侍女,提籃駕云,前去擷花采果;童子兵卒,,扛樽捧壺,前去裝酒滿漿,。仙廚食神,,鍋盆叮當;嫦娥樂女,,弄歌起舞,。
兩人相視,不禁又喜又羞,。
這時,,守澈和月陽花仙攜著五六個仙子,,走上前嬉笑道:“快!快將這兩人拉開,!”
兩人疑惑,,笑問:“水行子,這是何故,?”
“凡間的規(guī)矩,,新人洞房前不得見面,還不快分開,!”說著上前假意拉扯,。余下幾人亦紛紛嬉笑著上前,守塵和綠兒又好笑又害羞,,唯獨惱不得,,幾人玩笑了一回,便各自回房梳妝大扮起來,。
眾人服侍綠兒穿上彩蝶追花百皺留仙裙,,雙鳴鳳凰對襟襦衣,束上鎏金并蒂蓮花帶,,系的又是鴛鴦扣,、比目宮絳。兩仙娥又捧出一件鴻袖燕擺大罩,,后頭繡著展翅銜花五尾鳳,。
月陽為她穿上了,守澈忙扶她坐到鏡前,,拿起木梳親為她綰發(fā),,一面又笑說:“你好好的是一條龍,非讓你穿一身鳳,,你說好笑不好笑,?”
綠兒掩嘴一笑:“穿什么有什么要緊的,不過圖一個好看喜慶罷了,。”頓了頓,,又露出擔憂地神色:“水行子,,昨日圣仙傷心是否又因為我們的事?”
守澈梳著綠兒的長發(fā),,溫柔笑道:“木行子,,你無須多想,與你無關(guān)的,!”
垂了眼,,小心問道:“水行子,,敢問你一事,還請直言,!”
“好,!你但問無妨,今日你最大,!”
綠兒并不因她玩笑而開心,,反而蹙起眉道:“我與守塵的婚事,你們當真祝福嗎,?”
“為何如此問,?”
“這一世,千年前,,你們生在一處,,有自幼的情分,唯獨與我?guī)缀醪辉娒嫦嘧R,!圣仙和守塵是青梅竹馬,,卻是我橫刀奪愛,毀了圣仙大婚,,害圣仙傷了一世的心,。你們于情于理,到底覺得錯在我,,怎會真心祝福,!”說著,不禁嚶嚶欲泣,。
守澈笑著為綠兒揩淚,,道:“若你這樣說,倒也有理,。只是木行子你——穩(wěn)重端莊,,溫柔嫻靜。如牡丹一般芳香沁人,,見之令人不由生出欲親近之感,。又生得這樣一副嬌艷明媚,傾國之色,!哪有人舍得怪你,,你瞧,連熾焰這樣的人在你面前,,還不是裝的一副謙謙有禮的樣子,!”
綠兒撲哧一笑,道:“水行子,,我正經(jīng)問你,,你怎么反倒拿我取笑,?”
“好了,別哭了,!一會兒還要上妝呢,!”守澈笑道,“說真的,,你又哪里有什么錯呢,?你與守塵不過真心相愛罷了!要說起來,,我還要謝你呢,!”
“這如何說?”
“你難道不知,?我皇兄他對圣仙自來怎樣一番情有獨鐘,,當年若不是有你,守塵娶了圣仙,,我皇兄他怎么辦,?如今若不是有你,圣仙又怎肯自斷情絲,,讓我皇兄有此機會,,不然——他又怎么辦?”
綠兒微笑頷首道:“天帝對圣仙的情意,,誰不看在眼里,,若他們兩個無緣,天也要哭了,!不過按理說天帝的性子,,就是沒了我,也是斷不肯罷休的,!”
守澈掩嘴笑說:“這你倒果然猜著了,!你道千年前怎么他能那么快追上你們?那一千精兵——原是他早備下了,,搶親用的,!”
兩人笑作一團,守澈卻忽又想起昨日的事,,不免勾起擔憂,,便止住了笑不再言語。綠兒見她這樣,,到底善解人意,也就只是靜靜地坐著梳妝,。
輕點絳珠唇,,勾畫柳葉眉,。人已美得這樣,竟讓人再不知如何粉飾,,真可謂是:
新嫁娘子不用妝,,含羞帶臊自妖嬈。
一雙鳳眼多情種,,兩爿紅頰點就濃,。
脈脈含情最恰宜,欲上鉛箔嫌脂香,。
漣漣光采淫憐人,,半掩半遮意難擋。
高高盤起了拋家髻,,簪上一對如意掛珠釵,,后頭斜斜地別的是一支依蘭花,戴上朝陽五鳳珠簾冠,,蓋上了紅綃,,一切總算裝扮完畢,由守澈和月陽攙扶著送上了轎攆,。
婚宴選在了硯閣之上,,這硯閣本是一塊通體流光的琉璃寶硯。偶然一日,,天帝因為什么大怒,,隨手將它摔出窗外,誰知它竟化作了一處臺閣,,能自成山水墨色,,又掩映溫潤玉色,十分雅致非凡,!
守塵與熾焰,,還有眾賓客早已在那里等候了,這時才聽見遠處傳來玎珰瑯玗之聲,。
隨后可見,,十二宮娥提香開路;又是十二宮娥鮮花鋪地,;再是十二宮燈,、十二捧盒。
隊伍之長,,使人不禁焦急的伸長了脖子,,然又是曼曼一眾儀仗帷幄之后,才終于見到八位仙子抬的一乘花轎,,花轎之上是流紗繁復,,鈴鐺叮咚,,轎子兩周又有人焚香撒花。
花轎之后也大同小異,,浩浩一伍人,,并未見笙嗩鑼鼓,卻自來仙樂絲絲扣人,。
嘿呦喂,,不想這仙人鋪張盛大起來,當真一點不輸給凡間嫁娶,!
及到跟前,,守澈扶著新嫁娘子款款下轎,雖蓋著紅綃,,但那步態(tài)婀娜曼妙之姿已然動人,,守塵盯著笑著,等她走近,。
熾焰不經(jīng)意四下看了看,,覺得不對,忙又往上首之位看去,,果然空空如也,。連忙悄聲問一邊的仙家:“怎么回事?這新娘子都到了,,圣仙和天帝呢,?”
那仙人忙說:“一早便差人去請了,只是遲遲未見吶,!”
熾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臉上顯出焦急之色,守澈見到便知有事,,不動聲色地抽身過來:“怎么了熾焰,?”
熾焰輕聲道:“姐姐和守戎都不知去向,他二人不在,,這怎么能行,?”
“這——”守澈一驚,向那執(zhí)手恩愛的一對看去,,不免也有了擔憂,。
“守塵?”盡管隔著蓋頭,,綠兒亦覺察出一時氣息的冷滯,,輕輕拉著守塵的袖子問:“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放心,無礙的,!”守塵拍著綠兒的手安慰道,,轉(zhuǎn)而看向眾仙家,又望見上首之位空懸,,自然猜到。
他略思索了片刻,,便攜著綠兒步上硯閣道:“今日婚禮瑣碎煩碌,,一向有勞各位仙家了!又幸得眾仙家移步到訪赴宴,,感激不盡,,在此謝過!”
守澈聽了這話,,心中自然明白,,于是亦上階道:“圣仙與天帝今有要事,不得親來相賀受禮,,所以特命我謝過眾仙家,。”
淺淺一禮后,,又道:“圣仙與天帝心中雖有感激,,奈何不能當面謝過,因此令土行子與木行子今日便替他二人拜謝各位仙家,,以行禮完婚,!”
眾人忙推辭道:“這……這如何使得?我們怎敢受二位行子大禮,?”
熾焰與守澈眼神相交,,便心領(lǐng)神會,不耐煩喝道:“圣仙與天帝的話,,你們反敢不從嗎,?啰嗦什么,叫你們受禮還委屈了不成,?”
眾人哪敢再多言,,立時鼓樂聲起。
眾仙家落座,,守塵和綠兒兩手相執(zhí)上前,,拜過蒼天大地,以謝養(yǎng)育之恩,;拜過眾位仙家,,以謝見證之勞;最后對拜,以示日后相敬相愛之意,。
當著眾人的面,,掀了紅綃蓋頭,喝了合巹酒后同桌而坐,,便算是夫妻之禮成了,。
之后便是歌舞作樂,推杯過盞,。酒席之上如何熱鬧自不必多說,,只是圣仙與天帝一直不見,卻愁壞了知情之人,。
熾焰偷偷過來守澈這邊,,小聲道:“這姐姐和守戎究竟做什么去了,現(xiàn)在還不見人,?莫不是這時哪里幽會自在去了吧,?”
守澈剮了他一眼,道:“你當人人都如你一般沒個正形嗎,?”
又細想起昨夜里的事,,守澈不禁嘆氣道,“我只怕這兩人又鬧出些別扭來,,我且去尋尋看,,你在這里好生照應著些,不許貪杯糊涂,!”
“好,!”這回,熾焰倒是答應地爽快明理,。
于是水行子悄悄離席,,出了硯閣,往四處駕云尋找,。只是這兩人有意避開,,水行子又怎能找著?
酒過幾巡,,歌舞管弦的熱鬧到三更日暮,,方才歇下。四位行子一同回了圣仙府時,,卻見萬生殿里燭光冉冉,,便趕忙過去。
圣仙果然已坐在那里,,悠閑端著茶碗,,見幾人進來,,道:“我候你們多時了,想來婚宴必定熱鬧,,所以晚了,。”
“哼,!姐姐還說呢,!我們等了你一日,尋了你一日,,你反倒在這里自在,,還說起我們來了!我們是不知道哪里怎樣的熱鬧絆住了你,,我們這里少了守戎那個冰塊倒確實熱鬧了不少!”
圣仙瞪了他一眼,,倒不像是責怪,,然而熾焰還是訕訕閉了嘴。
圣仙笑著站起身,,攜起那一對的手,,柔聲道:“本是你們的好事,我沒來,,壞了你們的興致了,!不晚了,不必掛心我,,你們也該入洞房了,!”
說話時,又是抿嘴笑著,,轉(zhuǎn)身向月陽吩咐道:“月陽,,送木行子和土行子回房!”
“是,!”三人只好告退離開,。
熾焰方才覺得受了氣,撇了撇嘴便也顧自回了房,。
守澈見沒了他人,,忙上前問:“圣仙,你今日究竟去了哪里,?該不會又與皇兄因什么事吵起來了吧,?”
圣仙不悅地又坐下喝茶,淡淡道:“他不是該在硯閣受著守塵的跪拜,,得意開心嗎,?我哪來的機會和他吵!”
守澈一聽越發(fā)急了:“皇兄一日都未見,難道不是和你在一塊兒,?”
圣仙吃了一驚,,放下茶碗,問道:“怎么,?他不是做夢都想守塵對他屈膝臣服嗎,?今日這樣的機會,他怎會沒去,?”
守澈無奈嘆氣道:“是,!皇兄自然想守塵的屈膝跪拜,但今日他為何不來,?圣仙,,你倒說說,他為的是誰,?”
圣仙聞言怔在那里,,一時語塞,轉(zhuǎn)而又惶急問道:“那他人呢,?他去了哪里,?你找過他沒有?”
水行子正不知如何回答,,便聽見月陽仙在殿前說道:“啟稟圣仙,,水行子,方才天帝差人特來告知,,今日不過有要事纏住了,,所以不能前往赴宴,請圣仙和幾位行子不必擔心,!”
“知道了,,你回吧!”
兩人心中長舒一口,,只是面上神情這樣,,暗里所猜所想?yún)s是不得而知。但終究沒了話,,守澈也只好告退回房,。
且說,那兩新人方回了房,,綠兒坐在鏡前摘了那珠簾鳳冠,,守塵笑說:“往日只見過你穿青綠色,隨意而不失溫婉,。今日見了你穿這正紅色,,越發(fā)端莊了,!”
綠兒一面卸下耳墜子,一面笑著嗔怪道:“還說呢,!平日里,,我什么時候穿得這樣瑣碎,怪累人的,!”
守塵也摘了玉冠道:“也是呢,!這婚宴雖說一切有人打理,我們倒樂得自在了,,光看著也是辛苦,。我們只今日這樣應酬一時罷了,已然覺得麻煩了,!”
說著,,便有了不忍之意,綠兒嘆氣道:“其實你我二人又何須計較這名分虛實,。你我相敬如賓,,相互的情意都是知道的,心里——早已如夫妻一般,!反倒累了旁人,尤其引得圣仙和天帝不快,,怎么了得,?”
于是守塵的顏色也沒落下來,想起昨夜里的事,,不由感慨道:“守戎他這一世恨得太深,,愛得也太深!以致不愿忘懷,,不愿輪回,!這樣過了千年,不僅未能撫平抹淡分毫,,反倒使他怨念愈重,,最難以放下!”
兩人一時都惆悵苦郁,,沒了話,,靜靜地坐在那里看紅燭落蠟。
不知過了多久,,守塵方才說了:“不該說這些的,,雖累了兩日,到底我們總算成了夫妻,,原該高興才是,!莫不是說你悔了不成,?”
綠兒掩嘴笑了,模樣嬌羞,,倒不好意思起來了,。
守塵便也笑了:“好了,早些睡吧,!”
兩人各自脫了大裝,,來到床前,雖都紅著臉,,倒也不扭捏,。
他二人幾生幾世相處日久,早已熟悉,,所以每一觸,、每一吻最是自然不過。宛如溪水涓涓劃過石岸,,春風宜宜拂開芽黃,。茜紗暖帳一下,卻只剩了:
一對紅燭爆花燈,,一雙喜字映床前,。
銅鏡尤憐鴛鴦好,帳里只見并蒂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