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守戎入韋陽城之日,伯予早已將一應賬簿事務整理成冊,,侯在書房預備回話,,守戎一進門,他便頷首立侍在側(cè),,叔容叫了聲“大哥”退下了,。
守戎坐定,問道:“有何要緊的事嗎,?”
伯予本名余千讓,,是叔容薦來在守戎手下做事的,余家本是三兄弟,,只是二哥千省因病早亡,,剩下兩個一大一小卻怎么看都不像親兄弟!
叔容年紀尚幼,,臉樣兒也嫩,,總叫人以為是個僮仆;伯予卻很見厚重,,銅鈴眼,、闊方臉、大鼻子,、厚嘴唇,,尤其是脖子、手腳都生得粗壯,,看著倒像個使力氣的莽夫,,實則與他的名字一般,是個知書識禮,、性格淡泊的人,!
他站在那里,雖半低著頭倒也不顯得姿態(tài)太低,,答道:“一切并沒什么問題,,屬下過來是怕殿下有事要問,請殿下過過賬目,?!?p> 守戎有些疲累,信手翻了翻,,說:“你有心了,,本王交代給你,自然是覺得你妥當?shù)模院蟛槐貥訕舆^問,?!?p> “還是需要按規(guī)矩辦事的,”伯予收起賬目又問道,,“殿下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之前不是派人來說京中有差,可能耽擱一些時日嗎,?”
守戎坐正了身子,,沉著臉道:“倒不是頂要緊的事,總之行刺的案子該如何也有數(shù)了,,本王在與不在都一樣,,回來反倒避嫌?!?p> “那殿下與朱公商議的如何,?可有進展?”
“朱瞻詔有個條件——要本王娶他的孫女,!”
守戎半諷半嘆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又說道:“他不過是要一份名正言順的封爵,,允給他就是了,,提什么條件!”
“朱公突然示好,,殿下,,這可信嗎?”
“本王與他利益相投,,倒不必擔心他有詐,。朱瞻詔雖然可一時身居高位,但他那出身總是不光明,,自然只能與本王為伍,,哈哈……說來也是諷刺!”
守戎搖了搖頭道,,
“況且他明白若是太子繼位,,皆是軍權就全歸了趙家。如今他在尚有門人子弟能用,,但一非望族世家,,二無大權在手,,倘若一日死去,,這些人散盡就什么都沒了,為了自己死后聲名和子孫福蔭,他這樣打算倒也合理,!呵呵,,這個朱瞻詔真是個老狐貍,說是隱退,,但算盤就沒停過,!”
原來,朱瞻詔的身世也另有文章,。他生母是先帝的姐姐朱元長公主,,但生父卻是一賤奴,乃是長公主閨中私生,,因此奉母親封號為姓,。
朱瞻詔雖爭得了帝師之稱、做了大司馬,,卻依舊不得皇室所認,,私生子的身份也就一直是他的暗傷。一是要強,、二是要臉,,朱瞻詔放不下這一份虛榮,,便指望于姻親,好在將來做個外戚封侯。又可惜他膝下只有一個庶女——便是元宵節(jié)死的朱夫人,,才貌毫無出彩之處,好難得一翻設計送進了宮,,不能生育還罷了,,稀了糊涂還沒了。眼看自己此生無望,,他求爵心切,,一看時局鬧出的事,便冒險攀附守戎來,。
再說他那個長子嫡孫女,,也就是說要守戎娶的這個姑娘,倒也生的白凈秀氣,,守戎見過,,覺得不失為一個賢妻。只是前有熾蓮之情,、后有倩緣之事,,守戎哪里有那個心思,所以仍是不愿意,,又曉得朱瞻詔求來了就是無路可退,,守戎也不怕拒絕了會得罪朱瞻詔,,雙方打開天窗說亮話,商定之后倒是真真讓守戎如虎添翼,。
守戎站起來踱了兩步,,又道:“如今要緊的是韋陽的繁盛,這里雖然貧瘠,,總不至于沒有辦法,,你我恐怕能力欠點,等將壽康侯接來,,叫他打點便好了,。你先去吧,本王也乏了,!”
“哦,,是——”伯予一拱手,卻忽又想起來什么事,,忙問道,,“殿下?那百源機呢,?”
“給他溜了出去,,”守戎支手撐頭,答得滿不在乎,,“趁著秋獵人多就跑去向皇后告了本王一狀,。”
“???這……”
“放心,沒事,!”守戎揉了揉臉道,,“便如本王所料,他自己做了蠢事不占理,,又沒能幫皇后揪出什么來,,皇后怎會肯為了他丟了臉面?昔日百右相為她觸怒父皇,,今日她卻不肯為百源機報仇,,若非如此,趙康還不一定會寒心呢,!”
“那殿下帶他回京是這個打算,?”伯予一愣,又道,,“侯爺私下資助殿下的事,,不會是他說的吧,?”
“或許吧……”守戎沉吟道,“若是他說的,,那就別留了!只是讓他就這么死了,,實在太便宜他了,,該讓他一生受辱的!”
守戎眼中光芒一緊,,伯予微顫,,沒敢接話。這邊思定,,這邊告辭,,伯予退下自去找叔容說話不提。
且說,,云南那里,,蓮生在房內(nèi)又郁郁了有兩日,終于神智清明起來,,仍是相信守塵定然不會相棄,。
木通也忽然善解人意起來,耐著性子勸道:“爹知道你不了此事不能安心,,既然這樣,,你不如去找他問個清楚。若是誤會,,你嫁了不必回來,;若是負心,你也不必為這樣人傷心,,回來還有爹替你做主,。”
蓮生聽罷,,有些驚訝又覺得有理,,心中猶豫不決。
木通接著又道:“他們漢人多事,,你卻只管由心去,,左右趙康還是知道你的,想必會放你入關,。無論丟了臉面或是送了性命,,咱們軋圖女兒做人,總要明明白白的才是,!”
蓮生珠盈雙目,,一頭磕在了床沿道:“阿爹這樣說,,實在令女兒慚愧!女兒不孝,,確實想去向他問個明白,,若他真的負心,女兒回來全憑阿爹處置,!”
說著話定下主意,,兩三日后打理好了行囊,木蓮生便預備上京,。
可趙庸雖知道他二人之事,,若是平時倒也罷了,但趙徹死后,,木通行事張揚,,不僅扇動起南部各族挑釁,還幾次欲與北境合謀要夾擊竜國,,難有安生時候,,所以皇帝下令設定安關,與南蠻斷了來往以絕后患,。
這可是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的時候,,趙庸礙于嚴令不好放行,便道:“木姑娘還是莫要為難本將,,若有什么話要傳,,不如由本將代勞?”
蓮生搖了搖頭,,不疾不徐道:“是殿下犯了舊疾,,所以請小女前去診治,與公事并不相干,,您也知道小女行醫(yī)素無分你我,,再說這治病也不好假手于人不是?”
趙庸一驚:“木姑娘知道他的身份,?”
蓮生笑道:“小女與太子私交甚好,,自然知道?!?p> 趙庸又是一驚,,從前只知這女子與守塵有知己之交、有救命之恩,,如今想來男才女貌——兩人關系不簡單吶,!
又想著既然當年父親都對她客氣禮待,自己自然不好得罪,,或許她日后成了太子寵妃,,有這一層成全的情分,,多少還能有些好處。便說:
“既然這樣,,本將不多為難……請恕本將冒昧,,姑娘可有太子書信為證?這是最起碼的,,還請姑娘可以體諒,。”
蓮生訕訕道:“是小女冒失了,!將軍守關也是要交差的,有個證物以免日后說不清嘛,!小女一心牽掛殿下病情,,倒忘了這一層,只是小女與殿下的私信往來,,實在不便留與將軍,,想必殿下也明白這道理,應當會有文書給將軍的,,那小女再催一催殿下,,等得了再來?!?p> 既然猜到他二人的關系,,趙庸自然也明白木蓮生的羞怯,于是點頭道:“那還請姑娘告知殿下,,若有印章文書更好,。”
蓮生芊芊然一拜,,算是謝過,,帶著阿苾又回木府。
從前往來書信不少,,兩人又這樣熟識,,以蓮生的聰明要仿其字跡也不難,太子印自然沒有,,但所贈扇面書畫上倒有不少私印,,照樣刻來也是容易。
蓮生回到屋中正臨摹守塵字跡,,木通又過來了,,道:“你忽然走了也不告訴爹一聲,叫爹好找,!”
“阿爹,?”蓮生一驚,,對木通的時有時無的關心她依舊有些不適應,忙擱了筆站起來,,“阿爹有什么事嗎,?”
“哦,沒什么,!只是想來想去,,爹還是不放心你孤身一人,阿苾雖能照顧,,但路上多少有些危險,,不如帶兩名隨從去吧?”木通笑著道,。
“謝爹爹,!”蓮生說著,又重寫了一遍,,十日后又去拜見趙庸,。
趙庸一看,卻不是文書而是個絹條,,上書:“甥兒守塵,,舊疾復發(fā),特請木姑娘來京診治,,因路上辛苦需帶一二仆婢,,煩請舅父開關?!毕骂^蓋著一個小印,。
雖也知道這是守塵常用的私印,趙庸仍是不禁皺了皺眉,,蓮生忙笑道:“這是私事,,殿下說只能如此,將軍見諒,?!?p> “也是,那姑娘便請吧,?!壁w庸見一行人只不過女眷童子,料想無甚要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木蓮生主仆四人就這樣入了關,當夜歇在驛站并無狀況,不想第二日竟跑了一個僮仆,,蓮生也不計較,,只托了人去打聽,一面又繼續(xù)上路,。
可憐剩余這些人都未出過遠門,,更不識京城路,只能摸摸索索,,至于安危如何,,卻還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