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假?”程隊震驚地看著我,,“你才干幾天,?”
我指了指窗外:“就一周?!?p> 程隊將身子擋在窗戶面前,,目光狐疑:
“去哪?和誰,?”
我沒有絲毫掩飾,,脫口而出了那個名字:“去Beijing,和沈千,?!?p> 程隊表情變得微妙,,沒有再說什么,手指在空中劃過弧線來到我的面前,,打了個響指:
“沒問題,,我批了?!?p> 三小時后,,我換上了便衣,拖著一個行李箱,,站在川流不息的馬路旁邊,。我注意到一輛出租車正緩緩駛來,而且是空車狀態(tài),,便揮了揮手,。
“去華東市西站?!蔽业卣f了一句,。
誰知司機非常熱情,“嗯”了一聲之后仍繼續(xù)寒暄道:
“出差,?”
我搖了搖頭,,但尋思著司機在前面大概率也看不到我的動作,便說道:
“旅行,?!?p> “Beijing?”
“您怎么知道,?”
“Beijing就擱咱們邊上,,坐高鐵沒幾分鐘的事,猜的,!”
司機咧嘴一笑,,我從后視鏡中看到了他的表情。
本身我就不怎么喜歡說話,,尤其是在公共場合,,像出租車這種情況,不是司機主動找我東扯西拉,,我是萬萬不會憋出半句言語的,。
西站整體設計成一個巨大蛋殼,外表遠遠望去幾近光滑,,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剛下車拉著行李箱桿挪動了幾步,一抬頭遠遠地便望見了站在一個禁止停車路牌旁,身著風衣,,脖繞圍巾的人影向我揮手。我認出那是沈千,,便加快腳步,。
“程隊差點都沒同意。你這個時間跑去Beijing干啥,?”我說,。
沈千哈了一口冷氣:
“找回我們的記憶?!?p> 我歪了歪腦袋,,表示疑惑。
沈千背過身去:
“Beijing,,是你呆了四年的地方,,也是我們旅途的回憶。你出了意外,,又轉而失憶,,那段旅途的記憶也全數(shù)盡失,我害怕留下遺憾,,只求重拾那段美好,。”
沈千說:“天狼星想要照亮黯淡的天空,?!?p> 我擺擺手:“說話能別這么文藝?”
沈千反說:“這不是跟你學的,,藏星者,?”
我無奈地笑笑:“現(xiàn)在的我又不會這些?!?p> 沈千突然認真起來,,她的眼球悄然變得深邃、不可捉摸,,又有一絲光芒一閃而過,,瞬而匯聚,成星點,,仿佛真的有一顆天狼星,,埋藏在她的眼眸深處。
她說:“你還是你,,沒變,,真的。”
不知是因為她的那句話,,還是我本身就不想說話,,我看著窗外向后狂奔的防護林,她望著地面,,默然一路,。
“歡迎來到六朝古都——Beijing!”沈千激動地說道,。
剛下高鐵她就一改適才的沉默狀態(tài),,變得活潑起來。
我問她:“你來過幾次,?!?p> 她豎起食指:“就一次。不過,,現(xiàn)在是第二次了,。”
“所以,,我們的第一站……”
“你盡管跟著我就行了,,從現(xiàn)在開始,我是導游,,你是游客,,我們是二人旅行團?!鄙蚯дf道,。
我被她裝模做樣的姿態(tài)給逗笑了,從一旁草垛覆蓋的雪層上隨手團了個雪球,,朝走在前面的沈千后背砸去,。沈千被擊中后,用手觸碰了一下背部衣服表面,,站在原地,,跺了幾下腳,說道:
“我不像你穿了羽絨服,,都濕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誰知她趁我不注意,,倏忽彎腰,就近亦用雙手搓了個比我扔過去還大的雪球,,用力一揮就這么直直地朝我砸過來,。我反應過來,,想著側身躲避,沒成想正是這一躲,,讓我的臉龐和那個雪球迎面撞個滿懷,。
雪沫附著在我的臉上,在體表的熱量傳遞下,,漸漸融化,,順著我的臉頰滲進衣內(nèi),凍得我直哆嗦,。
她調(diào)侃道:“穿了羽絨服也沒用?!?p> 寒冬中的雪花,,隨風飄動,搖搖擺擺落到松茸的雪層上,。我們仿佛坐在雪花身上,,風一吹,將我們吹到了Yanqing區(qū)高山滑雪場,。
“當年冬奧會就是在這里舉辦的,。”身旁的沈千指著窗外覆雪的山脊,,向我介紹道,。
“冬奧會?啥時候的事,?!?p> “二零二二年啊,你不記得了,?”
那是十五年前的兩年后,,那時的林時是故事中的林時,那時的我是沉睡的我,。
“沒事,,帶你重新找回感覺?!?p> 順著她的話,,隔著大巴車的玻璃,我看到了一片白色和石灰色交錯,,白色仿佛是流動的顏料,,在裸露的巖石上肆意流動。上方一條鋼索橫跨,,掛著保持一定間隔的盒子,,那是纜車,,宛若一架通向未知旅途的天橋,橫亙在河流之上,。拄著滑雪杖的游客們從山頂紛紛出發(fā),,像河流上的小舟,萬帆齊發(fā),。
我和沈千面對著面擠在一間透明的小盒子里,。盒外是一片皚皚白雪,雪花從盒身上擦肩而過,,留下絲絲細痕,,偶爾有不幸運的則粘在了盒壁上,融化殆盡,。
盒子隆隆作響,,頂部滑輪與繩索的哐哐摩擦聲清晰可見。此時此刻,,盒子抬升,,我們腳下,是茫茫一片,,我們頭頂,,亦是茫茫一片。唯一的區(qū)別便是,,前者觸底可知,,后者深不可測,道為蒼穹,。
沈千彈了彈圍巾上的雪沫,,然后扶了扶正。我注意到這條圍巾和她上次來林秒家時戴的是同一條,。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撫摸一下圍巾的絨面,說道:
“這條圍巾,,是你送我的,,也在這里,是不是同一個纜車就不知道了,?!?p> 她突然閉上眼睛,垂下腦袋,,笑了笑,,繼續(xù)說道:
“你騙我說這是你親手織的,以為我不知道,。之前上班的時候林秒一下子就認出來了,,是你讓她特意織的,。不過還是謝謝你,暖和了我整個冬天,?!?p> 山頂來滑雪的人挺多,都換上了五顏六色的滑雪服,。
沈千把兩根長長的棍子遞給我,,此時我剛戴好頭盔和雪鏡。
“喏,,這是滑雪杖,。”
一切準備就緒后,,站在出發(fā)點,,望著腳下光滑的坡面,迎著凜冽的寒風,,我已在幻想著我像雄鷹一樣向下俯沖,然后穩(wěn)穩(wěn)地停在終點,。
沈千給我示范了一遍,,看著她自信地用腳下的雪板滑過平整的雪道,沖進無垠的雪白世界,,我感覺我已勝券在握,。
我將滑雪杖插進雪層,用力向后一撐,,在重力的作用下,,我便離開了山頂,開始了墜落,。
風在我的耳旁呼嘯,,雪花在我的腳下飛濺。隨著速度越來越快,,我內(nèi)心越來越慌,,腳底的雪板也在不受控制地不斷晃動,我嘗試用滑雪杖給自己減減速,,誰知重心一下子前傾,,摔了個人仰馬翻,整個身子在積雪的蹂躪下才緩緩停了下來,。
我惱火地拂去雪鏡上的雪漬,,拍了拍厚實的滑雪服上的積雪。人倒是沒事,,心卻受到了侮辱,。
回到起點,,沈千在一旁說道:
“減速時不要慌,把雪板尾部向外推開,?!?p> 再一次疾馳而下,再一次人仰馬翻,。
沈千遠遠地笑個不停,。
“來,這一次我們一起下去,?!鄙蚯О参课艺f。
她數(shù)三個數(shù),,剛數(shù)到二時,,我就率先出發(fā),把她落在后面,,這是我對尊嚴最后的捍衛(wèi),。
這一次我按沈千的囑咐,轉彎時用什么動作,,俯沖時上半身保持什么狀態(tài),,減速時應該怎么控制雪板,全都諳熟于心,,迎著風雪,,踏著風歌,我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T诹私K點,。正當我想回過頭去向姍姍來遲的沈千比個勝利手勢時,,緊隨其后的沈千突然推了我一下,讓我整個人陷到了厚厚的雪層里去,。
“照樣人仰馬翻,。”沈千笑著說道,。
我沒好氣地站了起來,,說道:
“你那么喜歡滑雪,是因為什么,?!?p> 沈千取下雪鏡,將滑雪杖扔到一邊,,輕聲說道:
“我喜歡自由,,而我一直沒能自由。也許滑雪給了我這種自由的錯覺吧,?!?p> “你不喜歡心理學,?”
“喜歡啊。天文學和心理學我都喜歡,。一個研究宇宙,,一個研究內(nèi)心,都是深奧的東西,,本質(zhì)是一樣的,。”沈千強顏歡笑,。
乘纜車下山的途中,,我問她:
“死亡是什么?”
她不解我的意圖,。
我說:“我經(jīng)歷了太多死亡,,但我自己卻無法感知它,而又不明白生的意義是什么,。我總感覺我在不斷死去,,又不斷新生?!?p> 她說:“泰戈爾有一句話:‘我將死了又死,,以明白生是無窮無盡的’。我們每一秒都在死亡,,因為過往不諫,;我們每一秒又在新生,,因為來途未知,。”
我似懂非懂,,悟到了什么,,但大腦依舊空白,如同窗外的白雪,。
“所以下一站,?”
“紫禁城?!?p> 紫禁城,,是明清兩朝帝王居所,皇權的中心,。經(jīng)歷史的更迭,,它已不再獨屬于王侯將相,而成了民眾來去自如的壯觀建筑群,,它有了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故宮博物院,。
“看,,這是我們倆在故宮博物院前的合影?!?p> 我接過她的手機,,看到了屏幕中朱紅的神武門前站在一起的我和她。但我的目光卻被神武門后幾座龐然大物所吸引,,那些建筑仿佛喚起了某些我塵封已久的記憶,。我的目光緊緊地抓住這些建筑,仿佛下一秒它們就要逃走,,腦海中同時搜索這熟悉感的來源,。
沈千察覺到我的不對勁:“你怎么了?”
“這些建筑,?”
沈千緊張的神情立刻煙消云散:“我還以為你不舒服,。這些是二零三零年建的,二零三二年竣工,,為迎接現(xiàn)代化建的,,怎么樣,壯觀吧,?!?p> 那些建筑與故宮矮平的建筑群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一個入天,,一個鎮(zhèn)地,,共同鑄就了Beijing城的四方天地。
二零三零年……
二零二二年……
這些建筑,,分明是那夜夢中的場景,,愈看愈覺得清晰,仿佛那日之夢,,就在昨日,,甚至眼前。
關于這個夢,,我還詢問過林秒的意見,,她當時說故宮后面不存在這樣的建筑。
這些建筑,,在當時確不存在,,因為它們竣工于未來。
如果當時的那個夢僅僅只是個夢,,為何會夢見未來的場景,,而且分毫不差。
未發(fā)生之事,為何會浮現(xiàn)于昔日眼前,?
又或是說,,過往的一切,皆是大夢一場,?
夢醒時分,,身處六朝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