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揚州的太陽照常升起,,街上的人們?nèi)缤0闵畋疾ā?p> 白光從客棧的床上坐了起來,。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青樓唱著戲謠,,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他只覺得他們吵鬧。只是,,比起那些尋常的事情,,今天也注定是既劑寺的一個悲傷的日子。
白光披上衣裳,,走出了客棧,。從街頭的小販手上買了兩個饅頭,邊啃邊沿著街往城西走,。
穿過一條大道,,再轉(zhuǎn)過兩個小巷,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白光就站在了位于揚州城郊的既劑寺的門前,。
他的身上的布袍有一個兜帽,還有一個轉(zhuǎn)角,,要走到門前時,,白光把兜帽帶了起來,陰影微微掩住了面容,,又不顯得那么陰冷,。
盡管幾十年沒見,今日也不想相見,,但他還是做好了掩飾的準備,。
穿越近三十年,白光依舊沒有改成古代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習(xí)慣,。盡管他還吃著早餐,,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巳時,,放在現(xiàn)代就已經(jīng)是早晨九點多的時間了。
遠遠的望著既劑寺,,白光撫摸著自己的胡須,。不同往日,今天的既劑寺,,沒有開門迎接香客,,也沒有僧人進出。大門緊閉,,高強林立,,只能看見有一叢香煙氤氳而起,在既劑寺上空繚繞,。
白光靜靜的站在那里,,臉色從容。今天的他有的是時間,。
過了好一會兒,,既劑寺的偏門終于打開了一角,一位身著僧袍的僧人匆匆走了出來,,就要往城東走去,。
白光連忙迎上去,施上一禮,,露出困惑的語氣問道:“這位師傅,,請問為何今日寺院沒有開門?”
僧人猶豫了一下,,覺得這個人的打扮略有奇怪,,但看白光言辭懇切的樣子,還是回答道:“施主,,今日客居在既劑寺的如海法師圓寂,,整個寺院的法師在為其進行亡魂超度。因此不便對外開放,?!?p> “那,這位如海法師我之前也有所耳聞,,是一位得道高僧,,為何今日會突然...”白光語氣訝然,,他頓了頓,,試探性的問道:“可否知曉其圓寂的原因?”
僧人忽然皺了皺眉頭,,像是想起了什么東西,,只是擺了擺手,,道:“我只是一個修行尚淺的弟子,剛剛皈依佛門,,對于寺院里的僧人并不了解,,這個問題,我也不大清楚,?!?p> 說罷,僧人便轉(zhuǎn)身快步走開了,。
但明顯想著心事的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這個剛才還語氣擔憂向他詢問的中年人,,竟在聽后呼出了一口氣,像是僧人的回答讓他放松了下來一樣,。
“一渡小人作祟,,如海因為與道航有私怨。因此準備伺機破壞道航苦心經(jīng)營的東渡事宜,。他前去采訪廳告訴采訪處置使,,說道航在私造船只,想與海盜勾結(jié),。同時已經(jīng)置辦好了糧食,。分別囤積在既劑寺,開元寺和大明寺,,到時會連同五百多海賊殺入揚州城,。時任淮南采訪處置使的班景倩素來謹慎,后來官至監(jiān)察御史,。聽此消息大驚失色,,五百海賊不是個小數(shù)目,揚州可以迅速調(diào)動的城防力量也頂多與支持平,。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班景倩立刻選擇命令一干官差前往各個寺廟捉拿賊徒......班景倩沒收了船只,,籌措囤積的糧食被分散送還,。至于那幾個日本僧人,雖然無罪,,但也不能當庭釋放......”
這些,,便是白光搜腸刮肚能夠記憶起來的,和鑒真東渡中第一次東渡失敗有關(guān)的史料。也是促使他想到了,,這個他幾十年前留下字句里準備好的還上當初人情的方式,。
幾十年前的白光并不知道后來他會經(jīng)歷什么,也更不指望自己沒有任何政治細胞和經(jīng)商天賦的腦子,,能夠讓自己在唐代位極人臣或者富甲一方,。
事實也的確如此,他大概是混的最慘的穿越者,。離開寺院后的幾十年,,他幾乎都呆在江淮一帶。后來讓他轉(zhuǎn)運的,,是山水園林:當他在那些富商,、官員面前展示出那些本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宋代,元代甚至明代的園林時,,這才算是翻了個身,。
靠著設(shè)計督造園林,尤其是具有“盛唐氣象”的極度奢侈的園林,。白光專挑印象中造價高昂的園林在唐代復(fù)刻,,將蘇杭一帶的園林設(shè)計的奢靡之風(fēng)推向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潮。
然而,,一切總是會有盡頭的,。設(shè)計師是靠藝術(shù)細胞活著的職業(yè),這個職業(yè)就像作家一樣,,有兩個致命的天敵,。一個叫靈感喪失,一個叫靈感不被認可,。不論是這兩個天敵中的哪一個出現(xiàn),,對于靠藝術(shù)吃飯的人來說,都是毀滅性的,。
白光剛巧同時遇上了兩個,。
當初的白光為了投其所好,迅速獲得富商們的信任和追捧,。一口氣拿出了大量的,、后世成功的私造園林設(shè)計圖紙。一座座園林拔地而起的同時,,白光沒有意識到的是,,他腦中關(guān)于著名園林的記憶也在迅速消減。直到有一天,,白光滿口答應(yīng)一位新晉巨富,,準備為其設(shè)計一座獨特園林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記不起來任何一座別處心裁的園林后,他慌了,。
在靜室里枯坐了兩天兩夜,白光硬著頭皮遞上了一份自己設(shè)計的園林圖景,。然而其中有太多地方在抄襲之前園林圖紙的地方,,結(jié)果自然是他的聲望一落千丈。不少被他壓抑了多年的設(shè)計師,、工匠同行也盡是噓聲,,一時間,蘇杭到處都是他“江郎才盡”的嘲諷,。至于底層人們,,因為勞民傷財?shù)膱@林修建,早已將他當作了跪舔富商的走狗,,嗅著朱門酒肉臭的腥味亂轉(zhuǎn)的蒼蠅,。
狼狽的收拾好行裝,白光連個宣布退出園林設(shè)計圈子的機會都沒有,,就趕緊倉皇離開了原先的地方,。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更何況同行是冤家,,他這些年為了名利,得罪的人太多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有錢。雖然這些年放浪了很多,,但剩下的資財也足夠他做個富家翁終老一生了,。
不過,就在他準備找個南方小城隱居時,,一件事忽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幾十年前答應(yīng)好的事。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白光念叨著,,還是決定動身了,。
唐朝尚未發(fā)明出銀票。白光把錢藏好,,帶著少量的錢財,,一個人輕裝動身去了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