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雖不如佟瑤喜歡闖蕩江湖，但杜老夫人年輕時是大虞少有的女將,。
夫婦二人馳騁沙場數(shù)年,，膝下兒女皆是跟隨他們上過戰(zhàn)場，見過人血,。
杜氏也不例外,，若非她被波旬羅干擾了神志，豈會一聲不吭,，坐等著別人來抄家,。
“我且問你，太祖爺當(dāng)年賜我佟家免死之權(quán),，抄家時你為何不拿出那道圣旨,，震懾宵小,？”
“母親所言不錯,，但太祖爺賜旨是對曾祖的信任，而非是對我們這些后人的信任,?！?p> 一時榮寵不過是過眼云煙，有誰相信一道圣旨便能免死,，那他離九幽真就不遠(yuǎn)了,。
同患難共富貴，說出來容易,，但后三字永遠(yuǎn)是擺在君臣間的一道溝壑,，可望不可即。
奉天帝算是為數(shù)不多能做到后三字的君主,，從開國到他死前沒有動過一個功臣,。
該封的封,，該賞的賞，真要是誰做出出格的事,，頂多把他罷官回鄉(xiāng)種幾畝田,。
佟瑤讀書識字以來，受家庭因素的影響,，心中對這位太祖爺憧憬不已,。
可憧憬歸憧憬，現(xiàn)實(shí)歸現(xiàn)實(shí),，拿前朝的旨來壓本朝的皇帝,，只會引起景光帝的反感。
“免死圣旨不出,，陛下不僅會念曾祖的開國之功,，還會念爹爹的從龍之功?！?p> “至于把圣旨拿出來,，爹爹放不放得出來尚且兩說，陛下對佟府將不再抱有任何愧疚,?！?p> “而沒了陛下的庇佑，那些躲在陰暗之處的賊人勢必趁此機(jī)會,，滅了佟家斬草除根,，怎會讓我們輕飄飄的離京?！?p> 佟瑤神色自然的娓娓道來,，杜氏甚感欣慰，只因女兒的話與丈夫所說不謀而合,。
二十年前,，佟墨將杜氏娶進(jìn)門，后者嬌羞的等來丈夫揭開紅蓋頭,，四目相對俱是溫情,。
哪知佟墨開口第一句，不是夫妻間的耳鬢廝磨,，繾綣旖旎,，而是耳提面命。
“夫人既嫁入佟府,，日后出事,，除非我人頭落地，否則不得請出圣旨?！?p> “免死圣旨要生效,，需得用我佟家男兒的人頭作保，才能保住全府,。”
杜氏當(dāng)時嚇了一跳,，覺得佟墨是喜宴上酒喝多了,，在說胡話。
但看他吐字清晰,，不似作偽,，難以置信道：
“先帝的旨意有誰敢違抗不成？”
佟墨坐在床邊,，攬過妻子的肩頭,，苦笑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圣旨擺在家中,，用的好是錦上添花,，用不好則是粉身碎骨?！?p> 如今看來,，句句屬實(shí)，若非他們之后有了一個女兒佟瑤,。
杜氏可不管什么朝堂利益制衡,，拼上這條命不要，也得鬧個天翻地覆,，魚死網(wǎng)破,。
“你為何將佟祿交與子陵，不怕他跟別人沆瀣一氣,，對付佟家嗎,？”
想來母親已從畫眉口中得知舅父的“不作為”和祿叔的背叛，佟瑤辯解道：
“舅父顧及杜家滿門,，有難言之隱,，此次抄家并非不在意與母親的兄妹之情?！?p> 杜氏當(dāng)佟瑤在安慰自己,，拾起不要遷怒獨(dú)家，冷冷道：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杜家不缺我一個女兒,，母親我有自知之明，那佟祿呢,？”
“祿叔的事,，尚未調(diào)查清楚,，放在我們之中，難免會招來麻煩,?！?p> “交給表哥，至少祿叔的安全能夠保證,，不會莫名其妙的消失,，追查起來要方便?！?p> “瑤兒能這么想,，我便安心將事情交于你，好好養(yǎng)病了,?！?p> 佟瑤想起福伯的事不知該不該提，杜氏見她面色猶豫,，說道：
“瑤兒有什么事直說,，母親我撐得住?！?p> “其實(shí)算不上什么大事,，福伯的兒子兒媳要接他回鄉(xiāng)，我答應(yīng)了,?！?p> “福伯只比你祖父小九歲，賣身契早年間就還予他了,?！?p> “是去是留，不用我們操心,，明早啟程,，你代我送送他便是?！?p> 杜氏讓佟瑤下去休息,，自己坐一會兒，想想往事,，再上床歇息,。
不好拂逆母親的意思，佟瑤出門讓畫眉前半夜注意點(diǎn)兒,，后半夜自己來守,。
回過頭望向屋內(nèi)伏案的身影，母親始終沒有與自己提起如何營救父親。
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想抱著希望,，最后絕望，或許......都不是,。
杜氏緊了緊身上的狐裘,，望向屋內(nèi)搖曳的燈火，仿佛從中能看出一個人影來,。
“這還是你當(dāng)年發(fā)第一筆俸祿時送我的,，我怪你怎么選了個灰色?！?p> “你說去遲了，好的都讓人挑走了,，讓我等上一等,，我就聽了你的鬼話?！?p> “等到人老珠黃了,，連住的地方都被趕出來了，身上披的還是這件,?！?p> 末了杜氏苦澀的笑了笑，“千萬照顧好自己啊,，我和瑤兒還在等你呢,。”
......
同一片夜空下,，屏州密牢內(nèi),，獄卒無奈的對其中一位犯人說道：
“佟大人，這么晚了,，早點(diǎn)休息吧,，明天再縫不遲，別傷了眼睛,?！?p> 佟墨放下手中的針線和狐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就好了,，就好了,，我夫人惦念這東西要有二十年了?！?p> 獄卒打趣道：“聽說佟家家財萬貫,，佟大人怎么就舍不得買一件送給尊夫人呢？”
佟墨朝他擺了擺手，讓他不要信以為真,。
“眼見為實(shí),，耳聽為虛，小時候衣服破了,，都是我母親替我縫的,。”
“后來我看著看著,，自己也學(xué)會了,，這才討上媳婦?！?p> 獄卒見四周沒人,，湊上前去聽八卦：“想不到佟夫人是被佟大人的針線功夫打動的?！?p> 佟墨被獄卒夸的有些得意,，渾然忘記自己階下囚的身份，與他聊道：
“誰說不是呢,，狐裘這玩意好是好,，冬天能夠保暖，就是貴了點(diǎn),，外加手段殘忍了些,。”
“若非此次屏州發(fā)水災(zāi),，沖毀山林無數(shù),，淹死那么多動物，我未必有機(jī)會坐下來縫制,?！?p> “也算是塞翁失馬，因禍得福了吧,?！?p> 想到這位大人為屏州百姓所做出的功績，現(xiàn)今卻要在牢里受罪,。
連家人都見不到,，等著明年秋后刑場上的那一刀。
獄卒于心不忍,，為佟墨多拿來一盞油燈,，讓牢房里更加亮堂些。
“要不,，您教教我,，我也沒討上媳婦,，家里老人愁的要命，逼著我今年娶一個回家,?！?p> “行啊，我看你面相不錯,，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