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了老板準備的碼頭工人套裝,范歧拎了兩瓶酒走上了那片流民聚集的區(qū)域,。
如果說人來人往的倫敦街頭是光的表面,,那么充斥著醉漢,,娼婦和野狗的小巷則是影的里世界,。
范歧注意到這次他的造訪,,并不如之前幾次那樣引人注目,。
前幾次,,那些流民們大多用警惕的目光看著自己,,充滿敵意,;這次似乎沒什么人朝他看,大家都在各做各的,。
范歧朝著一群圍著火堆取暖的流民走去,,為首的那個瞥了一眼范歧,眼神示意了一下其他人,。
“哥幾個也讓我在這取取暖吧,?我?guī)Я司啤,!狈镀鐩_他們晃了晃酒瓶,,最外側(cè)的那個不情愿的騰出一個位置給范歧。
好在開端還挺讓人振奮,,至少能搭上話了,。
幾口酒下肚,流民們的態(tài)度也緩和了不少,,他們也不像之前那樣無無視范歧,,甚至還愿意跟他聊聊天。
范歧想拋出點話題,,引起流民們的注意,。
“我聽說,前不久死掉的那個女人,,曾經(jīng)是某個貴族大人的情婦,,”范歧喝著酒用聊八卦的口吻說著,“好像他們還有過一個女兒,?!?p> “誰知道呢?貴族大人們只要愿意,,大把的人往他們床上撲,。咱們可就不同了,,也就巷口半百的寡婦才愿意朝咱撩起裙子?!逼渲幸粋€酒糟鼻的醉漢不屑的說,。
“我看你這樣的,估計寡婦都不肯給你開門,。你還是切塊魔芋自娛自樂去吧,!”旁邊那位開著黃腔比著下流的手勢嘲諷前者。
“現(xiàn)在這世道已經(jīng)壞的不像樣子了,。男人們一旦丟了工作就只能流浪街頭,,女人們一旦維持不了奢侈的生活就要離開男人,最后還不是落得賣身的下場,。切,!”為首的那個啐了一口。
“我聽說那個死掉的女人,,之前一直都在供女兒讀書練琴呢,。只是后面供不起了,也跟女兒分開生活了,?!狈镀缬X得讀過書還有些名流氣息的女孩在這片地區(qū)一定非常特別,也許很快就要接近重點了,。
“婊子還會去供女兒讀書,?那還真的是少見。又不是蘇豪區(qū)的名姝,,學這些做派不如去磨煉一下床上功夫,!”為首的一番言論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我說啊,,小哥你是來找人的嗎,?”為首的那個放下了酒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
剛剛還在喝著酒尋著樂笑作一團的眾人,,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不會是條子吧,?我看最近經(jīng)常有巡邏的來這里,。”旁邊的那個醉漢意識到了什么,,悄悄地對著同伴耳語,。
范歧心跳加速,在過往的二十多年人生經(jīng)歷中,,他從來沒有做過臥底的活,,甚至連撒謊都是少之又少,。
這些搭訕經(jīng)驗都是老板臨時教他的,他壓根不知道哪里漏了陷,,更沒想到這么快就聊不下去了,。
怎么辦?現(xiàn)在該坦白嗎,?還是死磕到底打死不認賬呢,?
“真不巧啊,小哥,?!睘槭椎哪莻€站起了身,“你說的那個女孩,,我們大家都認識。與其說認識,,倒不如說承蒙她照顧了,。所以很抱歉,我們不能讓你對她不利,。而且,,麻煩你留在這里吧?”
正當他在疑惑留在這里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后腦勺突然被鈍物來了那么一下,,幾乎是瞬間,他就感覺天旋地轉(zhuǎn),,身體支撐不了重量,,踉蹌著倒了下去。
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其實那些武俠小說和電影里拍的那些情節(jié),,比如說一個手刀讓人昏迷,隔一段時間就會醒來,,這些都是不靠譜的美化,。
人體是很脆弱的構(gòu)造,有的時候你根本想不到,,會因為多么可笑的理由丟了性命,。嚴格意義上說,被重物砸到后腦勺,,當場死去(或者變成植物人在也醒不過來)和隔一陣醒過來的概率是五五開,。
所以在倒下的瞬間,范歧滿腦子就是——完了,,要掛在這里了,!
不知過了多久,。
他忍受著劇烈的頭痛,被耳邊滴答滴的水聲驚擾的不勝其煩,,只好強迫自己睜開眼,。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腳被捆著,四周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剛才持續(xù)不斷的水聲,是一處窄小的窗沿上滴落的雨,。
正有黯淡的月光從這窗口照進來,,這應該是某個半沉入地下的雜貨間,仔細看來這處狹窄的窗口樣式像是街邊的下水道口的柵欄,。
也難怪這里有股不知道從哪里飄出來的惡臭,。
范歧使勁扭動著身軀,試圖將捆綁自己的繩索,,掙得更加松一些,,但是顯然是徒勞,除了把自己搞的滿頭大汗,,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進展,。
他有些沮喪,天知道這幫人把自己捆在這里之后去了哪里,,更不清楚現(xiàn)在身處何處,,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沒有移動通訊設備的當下,,時間空間都變得模糊,。
反正現(xiàn)在也動不了,既來之則安之,,范歧決定捋一捋那群流民的話,,再結(jié)合之前獲得線索綜合分析一下死者女兒的身份。
其一,,他們知道那個女孩是誰,,而且從他們的話里,這個女孩在這片地區(qū)很有影響力,,大家或多或少都承蒙照顧,。
其二,流民們知道最近警察們都在調(diào)查這件事,,并且有意隱瞞,,對此事十分敏感。
其三,如果將前兩條線索作為前提,,那其中一個流民的話——“學這些做派還不如去磨煉一下床上功夫”,,是不是也意味著這個女孩并沒有像母親一樣,通過出賣身體活著呢,?
雖然這個念頭十分可怕,,但是范歧還是忍不住的去想,符合上述條件的,,自己恰好認識這么一個人——螞蟻,。
螞蟻對自己的出身諱莫如深,稱自己不是什么貴族后裔,,也沒有繼承值得說出口的名字——如果是貴族私生女的出身,,這確實非常符合。
螞蟻管理著一群工蟻,,收集情報獲得的報酬也是大多分給了他們,,甚至還會貼心的給生活更困難的工蟻介紹生意——這也符合了流民們“承蒙她關(guān)照”的說法。
至于她為什么要跟老板和自己講述那段故事,,則有些說不通,,如果她沒有公開這些事,完全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動機不明,。
這讓范歧陷入了思維的絕境,,正如他現(xiàn)在所處的狀況一樣,。
他站在這些線索的中心,拼命握著這些游離的線索,,它們各自往不同方向延伸,,拉扯著、誤導著,,光是握住它們都很困難,,然而推理的最終目標卻是將他們牽引到一個方向,走向正確的答案,。
更何況現(xiàn)如今身陷囹圄的范歧,,即便是此時靈光一現(xiàn),抓住了最緊要的那條線索,,也完全無濟于事,,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將這條線索傳遞出去。
這里是1888年的倫敦,,流民群居無人管轄的街區(qū),,不起眼的城市排污設施的犄角旮旯。
如果綁架他過來的流民,,就是抱著讓他再也走不出去的想法,,很有可能他會被困死在這里,,也許是死于饑餓;也許是成為嚙齒類動物的口糧,;也許因為接連的雨季,,地下水位上漲蔓延到了這處角落,他會被漂浮著穢物的污水淹死嗆死,;更或者那幫流民并不想讓他茍活到那個時候,,他們會提前到來,用非常屈辱的方式終結(jié)他的生命,。
正如H·P·洛夫克拉夫特所說——人類最古老,、最強烈的感情是恐懼;而最古老,、最強烈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
范歧恐慌的并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危險,,而是這些未知的無數(shù)可能,。
然而還沒有機會更加細節(jié)的想象這些死法,范歧就聽到了鞋跟踩踏石板的聲音,,這聲音還在不斷接近,。
有人正朝這里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