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場秋雨過后,，給籬笆院帶來了些許肅殺之意,。
文秀精心種植的花草已經(jīng)凋零大半,，剩下的那些估計也熬不了幾天,。
也正是因為這樣,，古人才用一個“悲”字形容秋季,。
一字可見人心的脆弱,。
文秀不敢脆弱,，自大欒思平醒來,，她比平時更忙了,。
這也難怪，思平昏迷的時候,，她可以毫無顧慮地去照顧他,，也不會害臊，可現(xiàn)在不一樣,，兩個大活人面對面,，遇上三急，總會有點尷尬,。
欒思平的尷尬自然不比文秀少,，可他也沒辦法。
自己現(xiàn)在跟廢人沒什么兩樣,，這些事情只能讓人幫忙,，不然就會臭了被窩。
他很難想象過去一年文秀是怎么過來,，如果兩人互換,，他又會不會這么伺候文秀……
將心比心，便是佛心,。
欒思平懂很多道理,，也正是因為懂這些，他才會心懷大志,，離家參軍,。
可現(xiàn)在看來，這些道理他也只是懂了而已,，想做到很難,。
這應(yīng)該就是圣人宣揚的“知易行難”,，細細一想，也確實這樣,。
兩個人就這樣相處著,，尷尬時沉默，不尷尬時,，也多是沉默,。
文秀其實很想跟欒思平說話的，說這些年她對他的思念,，說家里的瑣碎,，還要說一下以后，問問這個小男人要不要娶她,，啥時候娶她,。
一想到這里，文秀的臉就跟燒著了一樣,，火辣辣的,，一直燒進心里。
欒思平看到文秀紅了臉,，還以為她在為剛剛的事情害羞,，臉也跟著紅了一下。
說實話,，這幾天相處下來,，他覺得他又回到了兒時。
秀兒姐還是那個天天要給他當媳婦的秀兒姐,，好像比那時更懂事了,，而且人也比那時更好看了些。
是好看,，尤其是臉紅的時候,，跟擦了胭脂一樣。
莫名的,，欒思平就想喊她一聲,，也真開了口：“秀兒姐?！?p> 聽到這聲,，文秀整個人都傻了。她不可思議地抬頭,，一臉吃驚地看向欒思平,，結(jié)巴問道：“你，你喊俺啥？”
“秀兒姐,?！?p> 文秀眼圈突然一紅，鼻子也跟著酸了,，可心里卻甜甜的,。
她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欒思平，只是立馬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副小媳婦模樣,。
欒思平看著她，突然也不知道說啥了,，只好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看了看窗戶,，輕聲道：“天涼了?！?p> 文秀嗯了一聲,，傻愣愣地走到炕那頭，從那只大木箱里抱出一床棉被,，棉被抱起,，她看到那件去年買的大紅旗袍。
原本她打算是思平一醒就穿給他看的,，可到現(xiàn)在都沒拿出來,。
那就等他好了再穿吧。
文秀想著,，將木箱合上,，剛要把被子蓋到欒思平身上，只聽他說道：“以后,，以后睡炕上吧,，我睡這頭，你睡那頭,，一直在地上睡對身體不好,。”
文秀愣了,，半晌之后,，她輕輕點頭，結(jié)巴道：“你,，你餓不,？俺，俺做飯去?！?p> “不餓,，秀兒姐，今天啥日子了,？”
“十四了,，明天中秋?！?p> 中秋,？
欒思平想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詞，自從離家,，他似乎已經(jīng)好幾年沒過過中秋了,。
月餅也沒吃幾次。
他還記得去年中秋正好在打仗,，那時身旁的小四川還跟他念叨說好久沒吃月餅了,，都忘了啥味了。
小四川說完,，二黑就開始數(shù)月餅的口味,，冰糖的、五仁的,、棗泥的,，還有豆沙的……
數(shù)到十幾種，幾個人都咽了口口水,，想啊,，要是吃個月餅該多好啊。
想到這里,，欒思平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問道：“家里有月餅不？”
“啊,，沒,，沒有，爹說了,，他會去縣里買,，買了就給咱送過來?！?p> “嗯,，到時候多拿些，少了不夠分,?！?p> 文秀被這話整蒙了,，家里一共就倆人，咋還不夠分呢,？
不過,，既然欒思平這么說了，她也沒有多說,，點頭說道：“好,，明天俺多拿些?！?p> “再拿點酒,，饞好久了?！?p> “你身體還沒好呢,，等好了再喝?！?p> 欒思平笑笑：“我不喝,，給他們喝?！?p> 他們,？
文秀這下更摸不著頭腦了，四下看了看,，見沒人她又看向欒思平，剛要問給誰喝呢,，欒思平就說道：“別問了,，照我說的做?！?p> “好,。”
文秀應(yīng)聲,，不再多問,。
在她心里，欒思平就是家里的天,，他說啥是啥,，她只要照著辦就好了。
兩個人的談話就此打住,，欒思平看了會屋頂,，就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文秀也沒有再打擾他,，走出屋子繼續(xù)忙活著……
地主大院,。
地主婆王氏拿了些補品急匆匆要出門，欒老財看到她后忙說道：“你先等等去思平那里，明天就是中秋了,，一會兒讓栓子去縣城買點月餅,，你一塊送過去?！?p> 王氏聽到這話,，眉頭一皺：“當家的，月餅就不送了,，明天讓他們過來一起吃,。”
“才醒過來你就想折騰他,？咱們過去,。”
“噯,，那也行,，這么多年了，家里終于團圓了一次,?！?p> 王氏說完，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笑,，重新回到屋里,。
她進屋，欒老財則背手出了屋,，站在院子里喊道：“栓子,，你去趟縣城置辦些過節(jié)的東西?！?p> “知道了,，老爺?！?p> 栓子領(lǐng)命,，也沒敢怠慢，駕上驢車就出了門,。
剛走出去沒幾步,，栓子就看到欒曰來，笑呵呵地招呼道：“三哥,，上哪去?。俊?p> “找一下大爺爺,，他在家沒,？”
“在哪,，你去就行了?！?p> 欒曰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想地主大院走去。
欒曰來已經(jīng)忘了這是他第幾次進地主大院,，要是不算交租,，兩只手絕對數(shù)的過來。
上次來這里還是去年的時候,。
他也只是看了欒思平一眼,，前后待了也就半刻鐘。
說實話,，欒曰來并不喜歡地主大院的氛圍,，總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感，待久了他會胸悶,。
這大概就是他永遠當不了地主的原因,，就算是進門享福，他也覺得是受罪,。
可就算再受罪,，這次他也沒辦法不進。
土改已經(jīng)推行,，他必須提前跟欒老財攤牌,，看看他是什么態(tài)度，好安排下一步計劃,。
除了這個,，他也想問問最近村里瘋傳的消息是真是假，這也是他日后該怎么對待欒老財?shù)囊粋€重要因素,。
進門，欒曰來第一眼便看到還未進屋的欒老財,，然后輕聲說道：“大爺爺,，在家呢?！?p> 欒老財聽到聲音,，慢慢轉(zhuǎn)身，當看到來人是欒曰來時,，心里咯噔了一下,。
說實話，他早就料到欒曰來會來,，但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今天才十四,，距離霜降還有半月有余，難道他連這點時間都不給留了,？
心中料到不好,，欒老財臉色微微陰沉了些，點頭說道：“進屋說,?！?p> 兩人進屋，欒老財也沒把欒曰來當客人,，事實上,，也確實不是客人，至少不是善客,。
既然來者不善,，欒老財也懶得再玩虛的。
他已經(jīng)提心吊膽一年了,，早點把事說開,，他也能松口氣。
坐到主位上,，欒老財壓了壓手,，示意曰來坐下，然后說道：“今年要來真的了,？”
欒曰來沒有急著回這話,，看了欒老財一眼，問道：“大爺爺,，聽村里人說你家里要辦喜事,？”
辦喜事？
欒老財一愣,，隨即想到思平醒來的事情,，微微一笑：“是有喜事，辦不辦再說,?！?p> 一聽這話，欒曰來臉色也變了一下,，沉聲道：“俺是外人,，也是個晚輩，沒資格對你指手畫腳,，可有些話俺還是要說,。大爺爺，你人品咋樣,，俺有數(shù),，所以不管咋樣,，俺都想保你，可你娶文秀,，這事俺有必要……”
沒等欒曰來把話說完,，欒老財就一拍桌子，怒道：“那個犢子給俺造的謠,？娶自己兒媳婦,，俺特么還沒混蛋，這特娘的,，荒唐至極,。三兒，你特娘也少給俺按莫須有的罪名,，俺今天就把話放這了,，你們想弄死俺就來試試，俺倒要看看,，這個天下還有沒有王法,。”
聽到這話,，欒曰來傻了,。
你都承認有喜事了還跟俺裝，有……難道他說的喜事是其他喜事,？
想到這里,，欒曰來立馬開口：“大爺爺，你先等等,。你沒想娶文秀,？”
“你特娘給俺滾，有本事就明刀明槍地來,，少背后戳俺脊梁骨,。”
“俺再問最后一個問題,，你說的喜事是啥喜事,？”
欒老財?shù)溃骸八计叫蚜恕,！?p> 思平醒了？
這一刻,，欒曰來心中的芥蒂徹底沒了,，笑著說道：“俺就說你不是那樣的人。俺叔啥時候醒的,？”
見欒曰來似乎并不是真想敗壞自己的名聲,，欒老財也沒得理不饒人,，重新坐下冷哼道：“三四天前，你剛剛說的那件惡心事是怎么回事,？”
“俺也不清楚,，就是在村里傳的，估計是有人瞎編的,，大爺爺您別放心里,，俺一會兒給你證明清白?！?p> “用不著,，這群王八犢子，愛咋傳咋傳,，反正早晚要斗上一斗,，沒這出，俺還狠不下心來,?！?p> “你想清楚了？真要,，真要斗,？”
“都特娘抓俺命根子了，俺還能坐以待斃,？三兒,，你就說什么時間吧?！?p> 欒曰來嘆了一口氣：“最晚下月,，今年租子你就別去收了，俺不交了,，其他人也不會再交,。”
“呵,！”
欒老財冷冷一笑,，擺擺手：“你走吧，要是思平?jīng)]醒,，或許今年俺就認了,，可現(xiàn)在他醒了，俺就要搏一搏,，俺沒啥,，大半輩子過來了，以后咋樣都能活,，可思平不行啊,，他現(xiàn)在只是醒了,，能不能好還不清楚，俺得給他留點家業(yè),，不然他以后沒法活,。”
“大爺爺,，俺也是當?shù)?，你的心思俺懂，可俺也沒辦法,?！?p> 欒老財點點頭：“走吧，村里難得還有個明白人,，三兒,，別忘了答應(yīng)過俺的事?！?p> 欒曰來點點頭頭,，捶了捶胸口，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等他走后,，欒老財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閉上眼睛,。
天上,，一朵烏云飄過，很快,，正片藍天就陰沉了下來,，一場雨也無聲而至。
那一年,，十四無月,，夜雨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