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無聲,無嘆息,也沒有天大地大的寂靜,。
老一輩人總說落葉歸根,,可似乎忽略了落葉的感受,。
它可能會向往遠方,也可能不甘枯萎。
可這個世間,哪有那么多可能,?
一日復一日,一季復一季的,,都逃不過輪回那個圓圈,,所以古人相信天圓,也認可地方,。
這大概就是他們心中那點說不出的辛酸,,天意難逃,卻也不甘,。
就如這十五之夜的欒曰喜一樣,,滿心想著去賭上一賭,搏一個明朗未來,。
為了這個,,這幾天欒曰喜沒有出門,,只是躲在家里靜等時機,霍霍磨刀,。
鐮刀比剛借來的時候鋒利了,,可欒老財卻遲遲沒有娶秀兒,。
心中的焦急讓他沒了過節(jié)的心思,,就連團圓飯還是二爺親自去把他請了出來。
這一頓飯,,欒曰喜吃的心不在焉,,心里依舊在為那個計劃謀劃著,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
畢竟這是殺人的大事,,光想著殺人,不想好退路,,那就等于啥也沒干,,還搭了自己的命。
欒曰喜想了很多,,一度認為下毒會比鐮刀抹脖子更保險,,可這毒藥卻把他難倒了。
左思右想了好一陣,,他才看了二爺一眼,,問道:“二爺,家里還有耗子藥嗎,?”
“耗子藥,?”
二爺眉頭一皺,想不明白曰喜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
這年頭耗子多不假,,可哪只耗子不開眼能去你家里鬧?
你家有啥???
一窮二白的欒曰喜家里自然鬧不了耗子,二爺也懶得去刺激他,,就說道:“鬧耗子就養(yǎng)只花子(方言,,花子就是貓)?!?p> “嘿嘿,,二爺,俺連俺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養(yǎng)花子,,你還是給俺點藥吧,,就一只死耗子,,這幾天鬧得兇,家里的席子都咬了好幾個窟窿,?!?p> “一會兒讓你二娘給你找找,不一定有,?!?p> 二爺埋頭吃了一口飯,接著說道:“趕緊吃飯,,好賴是十五,,沒用的先別想了?!?p> 欒曰喜其實也不想想,,可事情已經(jīng)定了,不想也不行啊,。
錯過了這個機會,,他何時才能出頭?
心里又是一陣煩躁,,欒曰喜嘆了一口氣:“二爺,,欒老財要娶親的事你聽說了吧?日子定了嗎,?”
這話似乎引起了二爺?shù)呐d趣,,他抬頭看了欒曰喜一眼,樂呵呵地問道:“咋,,你小子要隨禮去,?”
“嗨,俺想隨也沒錢啊,,到底是鄉(xiāng)親,,尋思去搭把手,忙活一下,?!?p> 聽到這話,二爺有些欣慰,。
這犢子,,有人情味了,是好事,。
不過,,老財叔娶親這事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他都聽曰來說了,老財叔根本沒娶親的意思,,這幾天他們家喜慶,,是因為欒思平醒了。
說實話,,二爺聽到這個消息時有些吃驚,,如果這話不是欒曰來親口說的,他也肯定不信,。
都半死不活一年了,,突然轉醒,這簡直就是奇聞,,指定是神仙下凡救了他的命,。
但不管怎么說,,人醒了就是好事,,思平兄弟也算福大命大。
想著,,二爺一笑:“有這份心就行了,,老財叔娶親那事是別人造的謠,壓根就沒這回事,?!?p> “啥?”
欒曰喜滿臉的不信,,有些失態(tài)地說道:“誰說沒這事,?欒老財這老貨早就有這心思了?!?p> “喜子,。”
二爺有些不滿地喊了欒曰喜一聲,,接著說道:“你特娘少跟俺沒大沒小,,俺都喊他一聲叔,到你這里就成了老貨,,你把俺放在眼里嗎,?”
“二爺,俺,,俺錯了,,掌嘴?!?p> 注意到自己失態(tài),,欒曰喜臉色立馬一變,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二爺哼了一聲,,說道:“壓根沒這事,,他們家喜慶是因為平子兄弟醒了。嘖嘖,,躺了一年愣是熬過來了,,福大命大啊?!?p> “啥,?”
欒曰喜又是一驚。
二爺真是被他一驚一乍的樣子給弄蒙了,,拍著桌子說道:“你激動個屁,。”
“俺,,俺,,嘿嘿,二爺,,這,,真的假的?”
“廢話,,你三哥親口說的能有假,?要是不信,你就去看看,?!?p> “對,看看,,看看啥也知道了,。”
欒曰喜自言自語,,毫不自知地起身向外面走去,,整個人就跟失了魂一樣。
二爺看著他的背影,,無奈道:“吃完了再去,,你急個屁啊?!?p> 這話,,欒曰喜沒有聽到,自顧自地出門,,然后小跑著向北山奔去,。
這一路,欒曰喜是滿心的失落和憤怒。
他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欒老財不娶親了,,他還怎么殺他奪財?
更關鍵的是,,欒思平醒了,,這個小叔一醒,就算殺了欒老財,,外人也撈不到一點好處啊,。
醒了,他怎么就醒了,?
老天爺這是想玩死我嗎,?
不行,特娘的,,老子不認命,,老子就要殺人奪財,殺欒老財一個沒用,,那老子就連欒思平也殺了,。
對,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現(xiàn)在趁他剛醒,,俺還能搏一搏,,要是等他好了……回家,回家拿刀,。
殺心一起,,欒曰喜的心也徹底亂了。
這一刻,,他忘了想退路,,更忘了欒思平身邊還有文秀。
一路小跑到家,,他將鐮刀揣進懷里,,又慌慌張張地跑出大門。
這一來一去,,欒曰喜的心已經(jīng)徹底狠了下來,,不但狠,還帶著一種莫名的興奮感,。
北山越來越近,,孤山腳下,那座籬笆院還燈火通明。
欒曰喜能看到火團飛入天空,,眨眼就消磨殆盡,,只剩一小團紅光,轉瞬之間,,紅光也煙消云散,。
這是燒紙?zhí)赜械木跋螅珯柙幌矝]心情關注這些,。
他的右手揣在懷里,,死死攥著那把鐮刀,手心早已沁出了汗水,,也抖得很厲害,。
快了,快了,。
老子馬上就能結果了欒老財父子,,馬上就能拿到他們的家產,馬上就能跟秀兒……
沒等欒曰喜想完,,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可是咳嗽聲,。
緊接著,一道人影從黑暗中走出,。
“喜子,,大晚上的,你來這里干嘛,?”
這聲音一起,,欒曰喜瞬間就定住了。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所有的謀劃被人發(fā)現(xiàn)了,,恐懼油然而生,汗水止不住地往外冒,,連帶著大腦都空白了,。
直到現(xiàn)在,欒曰喜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廢物,。
滿腦子想著殺人,,可還沒動手,就被人嚇成這樣,,簡直就是可笑至極,。
“咋了,被俺嚇到了,?”
來人慢慢走到欒曰喜面前,,看到他的樣子,,樂呵呵一笑,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這一下,,欒曰喜終于恢復了一絲神智,他看著面前的人,,強擠出一絲笑容,,盡量壓制心里的恐慌。
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氣,,干笑道:“是,是三哥啊,,你,,你可把俺嚇死了?!?p> 欒曰來自然看出欒曰喜是真害怕了,,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怕啥?俺又不是鬼,?!?p> “這不是,這不是晚上嗎,?還在北山腳下,,你要是,要是被人喊一聲,,看你怕不怕,。”
欒曰喜機智地說道,,人也鎮(zhèn)定了下來。
俺還沒殺人呢,,怕個球,?
他安慰著自己,也慢慢恢復了癩子的本性,,嬉皮笑臉地說道:“三哥,,都這么晚了還不睡,嫂子不埋怨你嗎,?”
“埋怨個球,,你咋也跑這里了?”
“嗨,,俺這不是聽說思平叔醒了嗎,?過來看一眼,。”
欒曰來點點頭,,笑道:“消息還挺靈通,。”
“嘿,,那是,,你也不想想俺在村里的外號,百事通,,啥事俺不知道,?對了,三哥,,你這也是……”
沒等欒曰喜把話說完,,欒曰來點點頭:“嗯,也來看看他,,順便說點事,。”
“啥事,?”
欒曰喜來了興趣,,恐懼也不知不覺消散。
見欒曰喜問,,欒曰來也不再隱瞞,,反正土改這事早晚要通知大家,欒曰喜也是鷹爪村的人,,有知情權,。
“上頭下達指示了,要土改了,?!?p> 欒曰喜眼睛一亮,突然覺得柳暗花明,,驚喜地問道:“這次來真的,?”
“嗯,槍都給俺分配下來了,。不過也就是裝裝樣子,,都是鄉(xiāng)親,再大的事也用不上它,?!?p> 槍,槍,。
聽到這個字,,欒曰喜下意識一愣,,隨即更加高興。
這玩意可比鐮刀好用啊,。
唉,,可惜俺不會玩。
要是……
眼珠子一轉,,欒曰喜諂媚一笑:“三哥,,你給透個底,上頭就沒讓你嚴懲土財主,?”
“沒有,,上頭提倡溫和解決事情?!?p> “那如果解決不了呢,?”
“沒有如果?!?p> 欒曰來也懶得再跟欒曰喜多說,,抬腳朝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走吧,,時候不早了,,小叔剛醒,身體不好,,咱也別待太久,。”
“噯,,你先去,,俺,俺有點尿急,,先解決一下,。”
說著,,他立馬走到一個避風口,,假意解手,等欒曰來的背影不見,,他立馬扭頭向家里跑去,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將鐮刀藏了起來,,連帶藏起的還有他那顆驚恐不安的殺人心,。
這一夜,欒曰喜全程都在驚恐中度過,,久久不能入眠,。
那顆殺心,,也被嚇得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