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女子正值青春,，有一副姣好容貌,。一雙遠(yuǎn)山眉，一對含情目,，如出水芙蓉,，惹人疼惜。

　　侍女若云挑了一支帶著碧玉流蘇的銀制櫻花,，別在穆輕眉鬢邊,，將她的一頭青絲梳順，滿意道：“殿下,，該換衣裳了,。”

　　“先等等,?！保螺p眉其人，時刻帶著角度適宜的微笑,，合乎理法,，卻看著冷淡，此時正眉眼彎彎吩咐：“別讓人進來,?！?p>　　坐在一旁的太子良媛楚朝歌，不由緊握雙拳,，咬牙壓抑著心底的恐懼與不安,，緊緊盯著穆輕眉手中的信。

　　端坐著拆開信,，在讀完第一句時,，穆輕眉便忍不住微揚眉毛，笑得柔和親切,，神色隨意,，語調(diào)輕快念起來：“公主入太子府首日，府中仆從皆極敬畏,，管家攜賬目,、文書面見；此后數(shù)日,，于太子府中來去自如,，出入太子書房無一人阻攔；多次暗中出府,，不知其所蹤……”,，她讀了幾行懶得再看，似乎是看到有趣可笑的東西,，掩唇笑出聲,，隨手舉著信放在燭火上，氣定神閑地看著它燒盡,。

　　那雙含著春水般的眼倏忽冷下來,，帶著蔑視，悠悠然嗤笑：“整個太子府,，膽敢窺視者,，都成了亂葬崗的孤魂……怎么，良媛也活的不耐煩了,？”,，這帶著調(diào)笑的語氣，卻輕易讓楚朝歌的身子冷下來,。

　　不等楚朝歌回應(yīng),，穆輕眉繼續(xù)道：“既然你調(diào)查本宮,，本宮便該禮尚往來。嫂嫂說,，沒錯吧,？”

　　楚朝歌的心因為懼怕跳得不成樣子，一雙眼睛竭力地大睜著,，仿若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免于落淚,。可她紊亂的呼吸與瑟瑟發(fā)抖的身軀早已暴露了內(nèi)心的想法,，深嵌入手心的指甲更是刺痛著每一根繃緊了的神經(jīng),。

　　在她安坐的座椅旁，是個蜷縮成一團,，渾身是血的侍女,，此時一動不動，仿若已經(jīng)斷了氣,。唯獨那雙呆滯得沒有半分神采的眼睛仍舊死死盯著楚朝歌,，像是從無間地獄而來的索命修羅。

　　然而,，坐在他們主仆對面的穆輕眉，那個一身清麗衣衫,，扮相楚楚動人的寧華公主,，只是輕蔑地笑著，反倒開始百無聊賴撥弄首飾匣子,，將各式各樣的簪花一件一件拿起來,，饒有興趣地細(xì)細(xì)端詳，又不屑一顧地扔回去,。

　　僅是穆輕眉一個眼神,，若云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從懷中取出張紙,，展開念起來,。語調(diào)平淡得令人枯燥厭煩，內(nèi)容卻讓楚朝歌瞬間方寸大亂——這其中羅列了楚朝歌族中眾人的生平經(jīng)歷,，詳細(xì)程度令人心驚,。

　　在嫁到太子府前，皇后明明給她換了個身份的……可為什么,，連這些都沒能躲過穆輕眉的眼去,？

　　最后的堡壘垮塌，楚朝歌的身體一寸寸涼下來,，盯著仍舊托腮玩弄首飾的穆輕眉,，眼神里仿佛要沁出血來：“殿下既然查出來了,，就該知道我一家老少的性命都在皇后手里握著！說到底,，你與皇后有何區(qū)別,？爾等待我，如待浮萍,！可用時撿拾,，無用便丟棄！我這條命,，向來由不得自己,！”

　　她終于落下淚來，對這些當(dāng)權(quán)者只有說不盡的恨意,，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會吞金自殺，但你也該知道,，我母家即使落魄,，也是世家大族，你若動了他們,，只會招來禍患,！”

　　聽到這話，穆輕眉拿著金首飾的手忍不住一頓,，終于打起幾分興致,，笑了，那笑聲悅耳動聽,，如同單純少女的歡鬧：“看來嫂嫂還是在意娘家一大家子的,。那這樣吧，你死的那日,，讓你族中老小陪你一起入黃泉,，免得你孤零零一人，如何,？”

　　楚朝歌愣住,，瞪著眼看向穆輕眉，知道自己被她帶進了坑里,，遲疑地問：“你究竟是何打算,？”

　　在這種情況還想和自己討價還價，穆輕眉倒有些佩服起楚朝歌的膽量：“皇后派來的暗探,，嫂嫂卻把她安排進小廚房,，想來也是不想受皇后掣肘，既然如此,，我們幫你除了這個侍女,，嫂嫂覺得怎樣,？”

　　“代價是什么？”

　　“代價么——本宮自會派人頂替你這個侍女,，只是你得照著我與兄長的意思行事,，如何？”

　　穆輕眉聽到了楚朝歌的冷笑與諷刺：“說到底我不還是個棋子嗎,？你需要一個傀儡,，為你們辦事，幫你們蒙騙皇后,，可是如此,？但若被發(fā)現(xiàn)，我的母族還是得送命,?！?p>　　“嫂嫂聰慧，只是不知您答不答應(yīng),？”

　　可惜楚朝歌只是冷冷看著她,，明明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淚意，語氣卻仍舊強硬,，問：“若我不答應(yīng),，鐵了心要為皇后做事，你當(dāng)如何,？”

　　她在竭盡全力保全自己最后一份體面,，守著在當(dāng)權(quán)者面前稀碎得可憐的尊嚴(yán)。然而這番話對于穆輕眉來說,，沒有半點威懾作用,。

　　走到楚朝歌面前,，穆輕眉親昵地執(zhí)起她的手,，像是在分享閨閣秘聞：“嫂嫂知道嗎？我有一個好友,，劍術(shù)頗是了得,，一劍便可封喉?！?p>　　大概是因為穆輕眉說話的語氣太過溫和,，說出來的內(nèi)容又實在可怖，楚朝歌像是在看閻羅般盯著她,，被她冰冷的手攥著,，竟不敢動彈。

　　穆輕眉笑得溫柔,，提議：“嫂嫂定然十分好奇,，不如……咱們親眼看看,？”她仍舊專注地看著楚朝歌那雙蘊了淚的眼睛，笑意未散,，朱唇輕啟,，一雙素手輕柔地?fù)徇^楚朝歌的臉頰，平靜道：“小十六,，殺,。”

　　黑衣女子忽然出現(xiàn),，楚朝歌張著嘴,，喉嚨卻撕扯沙啞，發(fā)不出半點聲音,。理智明明告訴她不要去看,，可噴濺的血液卻彌散在她的視野中。

　　十六拔劍,，干凈利索砍斷侍女的喉嚨,，對著穆輕眉道：“姐姐?！?p>　　血噴涌而出,，蔓延滿屋，楚朝歌感受到那獨有的黏膩逐漸浸濕自己的鞋子,。腥稠的血液仿佛有了爪牙,，順著她的腿向上攀爬，下一刻便要攥住她的心臟似的,。

　　她終于奔潰,，瘋了一樣從穆輕眉的手中掙扎出來，踉蹌幾步卻絆倒了椅子,，猛地跌落在地,。

　　所收獲的，不過是沾了滿手的血與心中決堤的絕望,。

　　在這樣的屠戮中,，身邊那個女子卻只是“嘖”了一聲，遺憾道：“瞧瞧,，衣裳都臟了,。”

　　“衣裳,？衣裳,！”，楚朝歌絕望地冷笑,，懨懨看著自己的衣衫上,，血色緩緩氤氳,，仿若綻開紅色花朵。她的呼吸停滯了片刻,，才猛地抬頭,，一雙眼睛已經(jīng)通紅，狠厲道：“穆輕眉,，你就是個瘋子,！”

　　對方卻不生氣，只是笑起來,，那閑庭信步似的腳步印著血跡,，一步步蜿蜒到梳妝鏡前，像是潔白無暇的雪地上,，綻開了一朵朵紅梅：“我是瘋子,？！若我不殺她,，明日你那封信交到皇后手里,，死的便是我！說到底,，你我只不過換了個法子殺人,！

　　“我是喪心病狂，可地上躺著的那個與我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再不看楚朝歌，只道：“小十六,，辛苦你了,。太子爺一會兒的宴席良媛還得到場，你留下來,，照顧好她,。”

　　若云給穆輕眉披上大氅,，提醒她：“殿下該回咱們那兒換身衣裳了,?！?p>　　門開了,，風(fēng)雪涌進來，刺骨的寒意直往人骨髓里鉆,，開疆?dāng)U土般橫沖直撞,。穆輕眉看著這漫天的大雪，仿若世間的色彩熱鬧都湮沒在這呼嘯的冷風(fēng)中,，徒余張牙舞爪的叫囂與挑釁,。

　　她忍不住長嘆一口氣：“京城的漫漫寒冬,，要來了?！?p>　　下棋的人手執(zhí)棋子,，以為自己掌握了棋局，可在這摧枯拉朽的獵獵寒風(fēng)里,，誰又能真的隨心所欲,？

　　自古天下，寒門美人,，權(quán)貴庶女,，哪個不是被人掐著根的浮萍，是死是活,，也不過在人的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