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月高掛,,夜已深,整個京城兵甲聲猶未停歇,火把搖曳宛若白晝,,兵卒一路奔走,,拍門叫喊,,好似鬧市,。
公主府門口,承蘭身著白色中衣,,身披灰黑色斗篷,,一手扶著大門,一手提著燈籠,,哪怕府外官兵已經(jīng)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卻是如何也不肯讓他們進去,,只朗聲道:“諸位看清這是何處!今日進了公主府邸的是爾等,,明日身首異處的亦是爾等,!”
他話說的尖利,不留絲毫余地:“堂堂大晉皇女的居所,,諸位想進就進,,視天家為何物!如今假借搜查的借口,,堂而皇之闖入,,究竟有何目的?,!”
這話搬出了圣上,,一時間,守在公主府門口的的眾人面面相覷,,都顯出了畏縮之態(tài),,然而,那為首的工部侍郎卻只是短暫的猶豫,,再一次謙遜道:“不知這位先生為何人,?”
“怎么?您連公主府的人都要盤查了,?工部侍郎,,如今卻帶兵守在公主府門口,大人,,這頂官帽,您還要不要了,?”
有的人,,生來就帶著威壓。承蘭只是緩而重地說著,,卻仿佛扔出了重石,,擊在對方身上。
他們的唇槍舌劍繼續(xù)進行,,承蘭面上端的四平八穩(wěn),,可膝蓋卻疼得宛若針扎,早已經(jīng)打起了擺子,,抓著門框的手使著力,,指尖血色都散盡了。
眾人僵持著,,終于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而來,,穆輕眉翻身下馬,,在眾人的跪拜之中,手里拿著把軟劍,,面無表情走到承蘭身邊,。
寧華公主久不露面,偶一露面,,竟是如此倨傲之態(tài),,眾人心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便聽為首的工部侍郎解釋:“公主,,殺手隨處都可能藏著……”
“哦,?”,穆輕眉玩味地笑,,眨眨眼:“那么,,大人要不要把我也綁回去,好好審訊一番,?”
這簡直是胡攪蠻纏,,兵部侍郎滿頭大汗,還想再說什么,,卻見劍光一閃,,等他再反應(yīng)過來時,脖頸上已經(jīng)架了把玄鐵寶劍,,他好不容易跪直了的身軀又一次彎下去,,卻因為記著上面的吩咐,無論如何也不敢隨意漏掉任意一個府邸,,仍舊堅持道:“此事事關(guān)太子爺?shù)纳?,事關(guān)大晉的血脈,公主如今一再阻撓,,難免有包庇之嫌,。”
鐵命在身,,他根本沒法退縮,,那先前在義順伯府中的一批武者到現(xiàn)在都下落不明,就好像有一把利劍,,懸在他們每一個人的頭頂,。
“好啊?!?,穆輕眉微微側(cè)身,卻并不讓他起身,連劍都還在他脖頸上放著:“大人請進,?!?p> 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刑部侍郎剛想動彈,,卻覺得脖頸一涼,,疼痛頓生,粘稠的液體順著脖頸緩緩滑下,,宛若蟲蟻,。
穆輕眉微旋手腕,眸子一閃而過狠戾之色:“鐵器不長眼,,大人可得小心,。”
工部侍郎閉著眼,,無聲嘆了口氣,,卻仍舊堅持著,揮揮手,,讓身后眾人進去,。
卻聽一聲響亮的耳光,穆輕眉使足了力氣,,對著一腳踏過門檻的兵卒咬牙切齒罵:“混帳東西,!這是本宮的府邸,!我看你們誰敢進,!”
被打的人又一次跪倒在地,只一個勁兒磕頭求饒,。
穆輕眉看都不看身邊跪著的士兵,,再一次微轉(zhuǎn)劍身,她竟這樣擅劍,,力氣使得巧妙,,不再加深傷口,卻是挑起了割裂的血肉:“大人,,我敬你在朝為官,如今你行盡忤逆之事,,也留你一命,。只是你手下這些人,在我這兒能不能保下一條命,,就全看你了,。”
“殿下!”,,工部侍郎跪伏在地:“堂堂皇女,,怎能如此阻撓!堂堂皇女,,怎能恐嚇朝臣,!”
穆輕眉冷笑一聲,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只是牢牢握著劍,。
一時間,劍拔弩張,。
承蘭微嘆了口氣,,等不到禁中來人,只能焦急忍耐,。
雖已入春,,深夜寒氣卻仍舊刺骨,舊傷叫囂起來,,惹得他站立不穩(wěn),,連執(zhí)著燈籠的手也開始微微顫抖。
終于,,又是一陣馬蹄聲,,小黃門一路奔來:
“圣上口諭——”
這次,公主府的眾人跟著一齊跪倒,。
承蘭無奈,,心想自己的膝蓋今天算是要受盡折磨。
一雙手輕輕扶住了他,,穆輕眉低垂著頭,,并不說話,可她的溫度卻透過中衣,,傳過來,。
一疊袍子放在地上,厚重而柔軟,,承蘭跪在上面,,明明疼痛無可忍耐,卻因為知道有人記掛著自己,,覺得滿足,。
小黃門的聲音劃破寂靜:“寧華今日勞苦,公主府眾人,,盡早歇下,。工部侍郎,罰俸三月?!?p> 穆輕眉長舒了口氣,,送走內(nèi)臣。
一場來勢洶洶的搜查,,就這樣告一段落,。
她把掉落在地的劍拾起來,言語涼?。骸氨緦m在太子府照顧太子爺,;大人卻在公主府苦苦相逼,寧華此次,,記下了,。”
她說完,,再不理會,,等到公主府的人趕走眾人,忙蹲在承蘭身邊:“能起來嗎,?”
承蘭按著膝蓋,,妄圖用手心的溫度緩解疼痛,卻只是杯水車薪:“殿下,,扶我一把吧,。”
他一把搭上穆輕眉的肩膀,,踉踉蹌蹌?wù)酒饋?,只覺得渾身力氣卸了大半,連腿都邁不動,。
被人攙扶著進了屋躺下,,承蘭倚著軟墊,任由穆輕眉給他端過一碗藥,,乖乖喝了,,還不忘賣乖:“殿下,疼,?!?p> 這人是為了自己才遭罪的,穆輕眉強硬的話說不出口,,只有和順地哄他:“針灸嗎,?”
“殿下連針灸也會?”,,承蘭眨巴著眼睛,好奇。
“不會,,我讓醫(yī)官來,。”
“那我不要,,”,,承蘭果斷拒絕:“我想和殿下一塊兒待著,隨便說說話也好,。別人一來,,殿下又得端著架子了?!?p> 太磨人了,。可穆輕眉舍不得拒絕,。
她坐到承蘭旁邊,,誠懇道:“今天多謝你?!?p> 承蘭搖搖頭,,只問穆輕眉:“畫柯等人是怎么受傷的?”
原來,,半個時辰前,,畫柯渾身是血的回來,直愣愣地直接摔在了院子里,。
京城鬧成這樣,,穆輕眉卻遲遲未歸,承蘭本就沒睡著,,聽到聲音,,吃了一驚,忙扶著畫柯進去,,又請了小廝去喊管家,。
管家支支吾吾不肯說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時候,搜查的官兵卻已經(jīng)聚到了公主府門口,。
似乎怎么也沒想到竟會有人前來搜查,,管家一開始就不曾將這些受傷之人隱匿,如今一旦放人進來,,百口莫辯,。
反倒是承蘭出了主意:“帶他們?nèi)ス鞯睦耸幘樱退阌腥诉M來,,還能再攔一攔,;這些帶血的布條,,趕緊燒了;熬著的藥也先倒了,,別留下藥味,;去太子府通知公主,讓公主盡快回來,;若云,,你去宮中,就說是工部帶兵,,搜查公主府,,記住,咬定是工部,?!?p> 方才管家不敢說的,在經(jīng)過一場鬧劇后,,穆輕眉只能如實相告:“義順伯府二三房確實查出了事,。”
承蘭靠在軟墊上,,偷偷玩著穆輕眉的頭發(fā),,轉(zhuǎn)而想通了:“太子爺受刺是由頭,只為能找到緣由搜查義順伯府,。而你,,則派人去義順伯府上救那些姑娘了?”
“嗯,?!保螺p眉覺得眼睛疼,,委屈地轉(zhuǎn)頭看承蘭:“誰知道竟有人相助,,就這么讓他們逃過一劫,不僅如此,,還直接殺人滅口,。就連搜查京城的士兵,都被安排進了他們的人,,連我公主府,,都……是我害了這些姑娘?!?p> 她握著承蘭的被子,,無措而脆弱:“我們打草驚蛇,就這樣害了那些姑娘,?!?p> 如今,,一夕之間,那些曾經(jīng)艱難掙扎活著的生命,,都被丟棄在了亂葬崗,。
承蘭看著她通紅的眼睛,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一滴淚“啪嗒”一聲,落在被子上,,穆輕眉就這樣開始無聲地抽泣,。
他嘆息,看著穆輕眉聳動的肩膀,,恨不得緊緊摟住她,,伸出的手卻停在半空,沒有膽量去觸及,。
“承蘭,,我很想救她們,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想救她們,;可最后,,弄巧成拙……都是我,都是我……”
每一個字都打在承蘭心口,。
他眼睛干得厲害,,好像淚都在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的折磨中流盡了。
若他少時,,也曾有一個人說“我想救你”……
到底只是“如果”,,那個困在囚籠里的承蘭沒能等來別人的憐憫,也沒能等到一句“我想救你”,。
而如今,,這個姑娘卻這樣闖進他已經(jīng)塵封的世界,闖進他早已喪失希望的生活,,姍姍來遲,,卻宛若朝陽。照亮承蘭的漫漫長夜,。
他終于環(huán)住了穆輕眉,,緊緊地,像是在汲取生命中僅有的溫暖:“不是殿下害了他……傷害是別人加諸的,,希望卻是殿下給的,。”
“殿下也許不相信,,可您的善意與決心,,于那些被世事,,被親友拋棄的人來說,足夠溫暖人心,?!?p> 一滴淚就這樣沁出了承蘭的眸子,像是在替主人宣泄多少年來積壓的苦痛,。
他長舒一口氣,,安心枕在穆輕眉肩上。
穆輕眉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失落,,又可能是在感謝他今晚的賣力付出,,開始輕柔地拍著他的背:“承蘭,謝謝你,?!?p> 大抵是覺得這三個字不足以表達(dá)她的情緒,穆輕眉的動作格外的柔和,。
承蘭搖搖頭:“殿下,,是我要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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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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