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舒玥一動不動,，兩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已經(jīng)泛起點點晶瑩。
她與柳寒芳四目相對。
柳寒芳的眉宇之間見似乎縈繞著一層陰霾，但是他的眼睛又像一汪深深的湖水，和他對視,，那漣漪一點一點柔柔地蕩漾過來。
亦舒玥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他大抵是個很溫柔的人吧,。
柳寒芳嘴角帶笑。
“他另有私事,，只能由他一個人去完成,。所以將你托付給我罷了?！彼p聲道,，“在你婚嫁之前，由我來照看你,?！?p> “就像我爹把我托付給他一樣嗎,？”
亦舒玥輕輕低下頭，類似的話她很小的時候便聽過了,。
“以前他也經(jīng)常把我交給他信得過的朋友,。不過最后都會來接我?！?p>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重,。
“你聶叔叔待你好嗎？”柳寒芳問道,。
她沉默了一會,，說道：“好，也不好,?！?p> “哪里好，哪里不好,？”
“東奔西走,，吃不飽，穿不暖,。他不教我報仇,，不過他幫我報了仇。這些年我很少與人接觸,，他說我不會裝,，只能藏。不過他殺人的時候從不讓我看到,?！?p> “他常和你講話嗎？”
“沒有,?！?p> “有給你買過什么物件嗎？”
“我們很窮,，身上向來沒什么銀子,。”
他應(yīng)該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吧,，故人之女,，這么多年，他孑然一身,，卻視她如己出,。若是對她太好，這一番走了，又如何舍得,。
柳寒芳瞧著這孩子,，一時間又更親近了幾分。
當(dāng)年那件事的緣由,，他心頭是清楚的,。
也是這件事以及師傅的死成為了他們毅然決然背叛組織的導(dǎo)火索。
他剛進(jìn)門時見她直勾勾地盯著桌子上的點心水果,。
他問道：“餓了,？之前吃過這些嗎?！?p> 她怯生生地點點頭,，“應(yīng)該吧，很小的時候了,?！?p> 亦舒玥依稀記得小時候家里條件很好。
但是從父親把他托付給聶叔叔的時候,，這天就徹底變了,。
“吃吧，從今往后,，管夠,。”柳寒芳淡淡地說：“有些話我講在前頭,，接下來的日子,，我在的一天就能保你安穩(wěn)，但是跟在我身邊也有許多條件,?！?p> 柳寒芳面色一凝，語氣一改,，突然嚴(yán)肅起來,。
“以后出門在外你就當(dāng)是我的半個婢女，叫我一聲公子吧,。并不是真要如此,，只是這個身份會讓你安全,。從今起,，你跟著我，要牢記三件事,?！?p> 柳寒芳的眼神逐漸滿上一層薄薄的冰霜，他小心控制著不至于嚇到她。
“一,，凡是你跟著我所看到的,，都不要與第三個人說。二,，凡是我不準(zhǔn)你做的事,，斷然不要去做。三,，我要你記住的每一件事,，都必須記住?！?p> “若是有一條沒記得住,，保不齊哪天就會掉命。你可知道,？”
亦舒玥輕點幾下頭,。
“一，凡是我跟著你所看到的,，都不要與第三個人說,。二，凡是你不準(zhǔn)我做的事,，斷然不要去做,。三，你要我記住的每一件事,，都必須記住,。”
柳寒芳欣慰地一笑,，又恢復(fù)以往常態(tài),。
“去幫我取點酒吧，門外有人,，你可以信她,。我最好喝的酒是甘露永春，拿好了到這里來,，我們回住的地方,。”
亦舒玥輕手輕腳地來到門外,，在外面的走廊上有一個身形窈窕的紅衣女子,，面紗遮住了她的口鼻，在她出來的同時,，紅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著她,。
光看如畫的眉目便知道定然是絕美之人,，她都想去伸手摘掉那副面紗，一時間心里陡然冒出來好多疑問,。
她當(dāng)然知道這里是風(fēng)月場所,，她猜這個艷若桃李的姐姐是不是公子的相好。
蘭若瞞抿嘴輕笑：“你就是芊芊吧,，我叫蘭若瞞,，他們都叫我金憐，你可以挑著叫,?！?p> 亦舒玥眼珠子一轉(zhuǎn)，隨即叫道：“蘭姐姐,，公子讓我去取酒,。”
“隨我來吧,?！?p> 亦舒玥跟著蘭姐姐直上頂樓，走的另一處鮮有人出現(xiàn)的樓梯,，不似外面那寬大的四方懸梯,。
蘭若瞞領(lǐng)著她一路上到樓頂，來到一處叫雅月間的房前,。
進(jìn)入頂樓的樓梯間有好幾個彪形大漢,，見到紅衣女子都是畢恭畢敬的低頭。
亦舒玥都看在眼里,。
雅月間里的陳設(shè)典雅而奢,，她一進(jìn)來就忍不住左右掃看著，腳步卻沒停下,，一直到一處雕花檀木的儲物柜前,。
上面擺著許多小酒壇，一罐挨著一罐,，沒有貼名條,，這下讓她犯了難。
她問道：“蘭姐姐,，哪壇酒是甘露永春?。俊?p> 蘭若瞞站在她身后,，將面紗取了下來,。
“這些都是他自己放的，我也不太清楚,，你隨便拿一罐吧,，他其實不挑的,?！?p> 亦舒玥捏了捏自己的鼻尖,，掃視著這一排壇酒。
“我可以問你一些事嗎,？我知道你也有很多想問的,，你便問吧?！?p> 亦舒玥伸手拿過來一壇酒,，一邊打量一邊說道：“蘭姐姐但問就是?！?p> “年方多少,？”
“一十有六?！?p> “識字嗎,？”
“學(xué)過一些?！?p> “禮儀呢,？”
“在一個大戶人家待過些時日，懂一點,?！?p> 她將手中那壇酒放回去，伸出手指點過另外幾壇酒,，隨即又拿起其中一壇,。
“可會什么手藝？”蘭若瞞繼續(xù)問道,。
亦舒玥突然定了住,，她側(cè)身看向蘭若瞞，后者已將面紗摘下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生得這么好看的人兒,。
她不由自主地怔了一瞬，隨即又移開目光,，然后低頭看著酒壇子,，問道：“以后，我要在這里做事嗎,？”
“不會,。”蘭若瞞連忙搖搖頭,，“你若是想學(xué)歌舞音律可以來這里找我,。今后你跟著他,，聽話識理，他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的,。他也并非好色紈绔的登徒浪子,，這里雖是風(fēng)月之地，但他也不過只是來這里喝喝酒聽聽曲,。他是一個有很多苦衷的人,，往后你便知道了?！?p> 蘭若瞞溫言細(xì)語講著,，在那淺淺的微笑上面卻是一雙黯淡無神的眼睛。
“我與他是多年好友,，是這里的舞伎,，在秦淮這一塊也算是小有名氣，我賣藝不賣身的,?！?p> 亦舒玥知會，其實心頭還有還多疑問,，但是不能讓人多等,。
她拿定主意，抱著手上的這壇酒,。
“就它吧,。”
蘭若瞞過來將酒從她手里接過去,，亦舒玥還沒弄明白,，她就已經(jīng)打開喝了一小口。
“以后他若是要在外面喝酒,，我不在他身邊,，你就替他先喝一小口。好嗎,？”
“好,。”雖然不知道其中緣由,，但是亦舒玥還是堅定地點了頭,。
她抱著這壇酒從剛才來過的地方回去，一路上耳邊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
人聲,、琴聲、歌聲,。
她望著那些五顏六色的燈籠,，飄飛的花屑,。
迷亂又目眩。
這么多年她去過很多地方,，也見過很多事,，但是卻沒有認(rèn)識很多人。從今往后她要跟著另外一個人了,。
這個人很富有吧,，那自己也就再也不用過那種有時候連飯都吃不飽的流離日子了,。
往后她就要換一種生活了,。
亦舒玥沉思著回到先前她待過的茶水間。
她進(jìn)門看到柳寒芳一動不動地站著,。
“公子,，喏，酒來了,?！?p> “拿對了嗎？”
柳寒芳接過來,，打開紅塞,，仰頭澆酒入喉。
他砸吧砸吧嘴,，笑道：“看來我們很有緣分,，你拿對了?！?p> 亦舒玥一笑,。
桌子上的點心不知何時已經(jīng)打包好了，放在一個二層的紅棕食盒里,。
柳寒芳長袖一揮,，邁步出去。
“別忘了拿點心,?！?p> 柳寒芳和她一同從霓澈樓出來，沿著這條熙攘的長街走去,。
人來人往,，寶馬雕車香滿路。
方才她來的時候還沒完全入夜,，此時看來,，河上畫舫花燈，高樓燈火通明,。
身邊路過的人大多身著華裳,，笑語盈盈,。
在秦淮河兩邊岸上種著一排高大的垂楊柳。
微風(fēng)輕輕拂過,，垂柳依依搖動,。
一排各式各樣的商鋪那高高飄蕩的招牌旗號，街上叫賣的小販賣著各式各樣的點心首飾還有些不知道是作何用的小玩意,。還有人站在岸邊賞著河景,。
繁華異常。
她從來沒有欣賞過這般美麗的夜景,。
心神飄飛,，小姑娘忍不住搖頭張望著這片不夜天的景色，一時間都忘了手里這逐漸沉甸甸的食盒,。
不時,，柳寒芳溫和的聲音才喚回來了她的幾縷魂。
“雷收聲,，蟄蟲壞戶,，水始涸?！?p> “是為秋分,。”
他念完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那酒壇照著他這樣喝怕是沒走幾步就差不多了,。
柳寒芳走得并不快，但亦舒玥可能是小有失神,，落了他小半步,。
她故意又慢了些。
柳寒芳自顧自地走著,。
差不多走出去三四步了,，亦舒玥看著他高挑的背影。
她才覺得他與周遭的一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方才蘭姐姐說過他有很多苦衷,，他又究竟有怎樣的過往會變得如今這般。
她的過往很苦,，但是她覺得他也很苦,。
他提壇飲酒，過喉穿腸,，然后又伸手擦擦嘴角,。
那剎的他就像個落魄的魂。
長街長，燈火繁,。
柳寒芳突然駐了足,，回頭望。
他神色柔和而散淡,，咧嘴笑道：“可別跟丟了,。”
亦舒玥喔了一聲,，小碎步跟了上去,。
明明周圍那么熱鬧，但是跟在他的身邊四下就顯得有些靜謐了,。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有著怎樣的過往？
亦舒玥越來越好奇了,。
在燈輝搖曳的這方都城,，一大一小就這樣沿著這條街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