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宴(二)
“哎呀,,不好意思,!”剛到殿門,,師樂就被一急匆匆跑出的小廝撞到,。
她是講道理的人,,自然不會當(dāng)場發(fā)作,,只不過是在心里默默念到:今天可真背??!
正廳里人不多,,比外面安靜多了,里間只有南堯芃他們一家子和幾位親熟的臣子,,其中就有霍文晉的身影,,連帶著被師樂看在眼里的,還有冷欣怡那張嬌媚的臉,。
此刻她坐在霍文晉身旁,,纖細(xì)玉手剝著水晶葡萄,也不知是這人是怎么想的,水晶葡萄用得著剝皮嗎,,拿水洗一洗不就好了,。
只見冷欣怡勞神費力將葡萄剝好,遞到霍文晉嘴邊,,伺候他吃下去,。
師樂將一切看在眼里,內(nèi)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像霍文晉這樣吃葡萄,,還不夠塞牙縫的。
她四處看了一下,,沒看到南堯芃的人,,心里還有些空落落的,真是想見的人見不到,,想避的人避不開,!
走到長公主身側(cè),用胳膊肘拐了拐她:“公主,,我有要事相商!”
出去半天的枕戈終于回來了,,瀟奉顯得格外開心,,囑咐他好好待著,晚宴快要開始了,,可別讓大家看笑話,。
枕戈還是如往常一樣敷衍著,他不就是那樣,,從來沒個正型,。
來到院里,師樂將在長安當(dāng)?shù)乃娨晃逡皇嬖V瀟奉,,建議找個由頭帶著南堯芃離開,,以免節(jié)外生枝。
“可是……今夜本就是為了給二弟接風(fēng)才擺的宴席,,怎么能先走呢,!況且,霍文晉與二弟向來友好,,怎么會害他呢,,你今天看到的或許是朝堂之上的別處紛爭也未可知,還是靜觀其變吧,!”
霍文晉的真實身份他們一時半會兒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況且她也沒有直接的證據(jù)證明霍文晉今夜便要加害南堯芃,為了不掃南堯王的興,,還是只能靜觀其變了,!
既然走不了,,那就去會會霍文晉吧,順便問候一下他的新晉夫人,!
師樂向經(jīng)過的小婢要了一壺剛燙好的桃花釀:“我去幫你送吧,,你且去歇一會兒,不礙事的,!”
那小婢早就已經(jīng)忙活得腰酸背痛腿腳抽筋,,一見有人主動提出幫忙,便爽快地將酒遞給師樂:“那可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師樂的眼里閃過一絲狡黠的神色,。
仕途通暢,、美人在側(cè)的感覺很好吧,那她可得好好澆霍文晉一頭冷水,,提醒他得時刻注意著,,別太得意忘形。
霍文晉那廝的手都快伸到冷欣怡衣服里了,,南堯的民風(fēng)何時變得這么開放了,!
師樂從他身邊經(jīng)過,將一壺?zé)峋啤皣W啦”倒在他頭上,,假裝被絆到一樣,,直直摔在兩人面前。
“你這個奴才在搞什么,!沒長眼睛?。 被粑臅x被潑了一身,,登時便起身,,抖著衣服上的水,像個落湯雞一樣,。
“哪里來的狗奴才,,拖出去亂棍打死!”好事被壞,,冷欣怡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瞪著師樂!
要是沒有萬全的準(zhǔn)備,,師樂怎會以身犯險,,她知道霍文晉現(xiàn)在正是風(fēng)頭正盛的時候,想要攀上皇家的高枝,他一定不會在宴會上太過放肆,。
一是他不想太過于招搖,,免得落人口實;二是長公主的人他得罪不起,。
“大人,、夫人請息怒,是我太不小心了,,沒燙到吧,!”師樂裝模作樣地問道,心里一陣暗爽,。
冷欣怡像一只炸了的母老虎:“怎么沒事,,你怎么做事的!”一邊說著一邊還想著來教訓(xùn)一下師樂,。
眾人都被這邊的動靜吸引過來了,,紛紛側(cè)目,霍文晉不想惹人注目,,忙攔住冷欣怡:“夫人別動怒,,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去換一件衣服就好,?!?p> “那可不行!”冷欣怡還是不依不饒,,硬要個說法。
“好了,,別鬧了,!”
“我就不!”
霍文晉好話說盡,,奈何他的悍妻油鹽不進(jìn),,他一下惱了,反手就給了冷欣怡一巴掌:“這是在太子的宴會上,,你是想出風(fēng)頭到什么時候,!”
冷欣怡捂著臉,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你打我,,你為了這個下賤奴才打我,!你是瘋了吧!”
她哪里知道,,霍文晉可不是為了一個下賤奴才打她,,他是不敢得罪這里任何一個人!
師樂見狀,心里暗笑,,裝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說道:“大人,、夫人不要動怒,都是奴婢的錯,!”
被這邊的動靜引來的瀟奉見到這番場景,,撥開人群,將師樂扶起來,,對霍文晉說到:“不知我的小婢犯了何事,,尊夫人竟嚷嚷著要將她亂棍打死!”
說到“亂棍打死”的時候,,瀟奉特意提高了音量,,一雙水靈靈的眼珠子直直瞪著冷欣怡。
見冷欣怡一語不發(fā),,只低著頭生著悶氣,,手上的絲帕都快被她絞碎了,瀟奉輕哼了一聲,,轉(zhuǎn)而面向霍文晉:“霍大人你說說是怎么回事,!”
霍文晉雖然心里不服,但為了他的宏圖大業(yè),,天大的屈辱也得忍著,,便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廳內(nèi)擁擠,,這位姑娘不小心將酒灑了,,濺了一些在我身上,我這番去將衣服換了就行,,驚動了公主,,是臣的罪過了!”
瀟奉眸光一收,,頓時變得緩和了一些:“那就好,,還請大人自便!”
說完便要帶師樂離開,,哪知她竟鬼使神差來了一句:“都怪奴婢笨手笨腳的,,害得大人濕了衣物,就讓奴婢伺候大人去換洗衣物吧,!”
剛給她解圍,,她倒自己往里鉆,瀟奉有些摸不著頭腦了,,她該不會又在醞釀什么鬼點子吧,!罷了,,讓她去吧,正好瀟奉也想看看她能翻出個什么花樣,!
冷欣怡坐在桌案邊,,此刻早就沒了宴飲的心情,作為一個女人,,她此刻能做的就是將師樂的臉?biāo)浪烙≡谛睦?,日后找機會報復(fù)吧!
換衣服的地方在后院廂房,,霍文晉前腳走進(jìn)去,,師樂后腳便跟著進(jìn)來。
“你要干什么,?”霍文晉警惕性地問道,,果然夜路走多了,連個丫鬟跟著覺得有人要害他,!
師樂低著頭,,唯唯諾諾說道:“奴婢自然是來為大人更衣的?!?p> “我可以自己來,。”霍文晉毫不猶豫推辭道,。
要是這樣就敗下陣來,,可不是師樂的作風(fēng),她抽抽噎噎道:“大人這是在嫌棄奴家笨手笨腳嗎,,要是被公主知道了,,她一定會責(zé)罰我的!”
被公主知道,?責(zé)罰,?就算長公主知道了,也只有向霍文晉問罪的份,。
霍文晉強壓住心中的怒火,,萬般無奈地說道:“那就進(jìn)來吧,!”
師樂手腳麻利地關(guān)上門,,在屏風(fēng)之后為霍文晉寬衣解帶,這件事她以前做過無數(shù)次,,但是如今再來做,,她只覺得內(nèi)心厭惡想吐。
“你還真利索,?!被粑臅x悠悠吐出一句,,“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什么?”師樂愣了一下,,“大人是在跟我說話,?”
霍文晉淺笑了一下:“這里還有別人嗎?”
該死,,這種時候說什么肉麻的話,,師樂只想趕緊找找有沒有什么線索藏在他身上。但是他既然說到此處,,那就聊聊吧,,聽聽他有什么要說的。
“大人說想起了一個人,,是什么樣的人,?”師樂一邊說著,手上可沒閑著,,將霍文晉的衣服從里到外搜了個遍,。
霍文晉背對著她,像是在回憶度過的美好時光,,笑著說到:“那個人也和你一樣,,給我穿衣服的時候總是把領(lǐng)口給我收得很緊,她大概是怕我著涼吧,!”
師樂正在系腰帶的手頓時停住,,心中思緒萬千,一時竟有些捋不清了,。
他在干嘛,?是在追憶曾經(jīng)失去的那個人嗎?這樣做還有意義嗎,?
當(dāng)初他揮下那一刀的時候,,就將一切的美好過往都斬斷,今日的師樂,,早已不是往日的覓筠,!
“那您還真是有福氣!”說話間,,師樂手上的動作一緊,,將腰帶死死系上,勒得霍文晉連聲咳嗽,。
“有福氣沒福氣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有些東西一旦失去就再也追不回來了?!彼f著,,就像在對著空氣說話,,或許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在陌生人面前,,他才能吐露心聲吧,!
要是在以前,霍文晉在她耳邊這樣說,,她一定會沉溺其中無法自拔,,因為她曾經(jīng)視這個人為她的全世界,而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霍文晉還說這樣的話,,未免太好笑了,!
可是,她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她真的不想聽霍文晉在她面前解釋一番嗎,?如果他痛哭流涕、懊惱萬分,,她會就此原諒他,,也放過自己嗎?
她不知道,,所以,,她還是問了出來:“大人所說的那人,是您的妻子嗎,?”
他沉思良久,,說道:“那是個故人,是我曾經(jīng)最愛的人,!”
曾經(jīng)最愛的人,!
師樂以為自己不會再心痛,可此刻她收拾衣物的手開始顫抖,,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剜著心切著骨。
“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師樂還是不甘心,,終于問了出來,她想知道,,她的存在對霍文晉而言,,到底有什么意義,!
“她,,是世間一切美好事物的化身,,她讓我笑,讓我哭,,讓我癡,,讓我……痛苦至今!”說著話時,,霍文晉眉頭緊蹙,,眼中有瑩瑩星光閃耀。
呵,!那到底是為了什么,,他才會將他口中所說的最美好的事物毀掉呢!
權(quán)力確實會使人異化,,還會讓人看不清自己的內(nèi)心,。
若他清清楚楚意識到師樂是他的最愛,是他的一切,,可他還是選擇毫不留情拋棄她,!那么,他可當(dāng)真是狠心吶,!
對師樂狠,,對他自己狠!就為了那虛無縹緲的權(quán)力,,他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沒有心的惡魔,!
要報復(fù)這樣的惡魔,就要讓他身居高位,,再重重摔下,,直到摔得血肉模糊、粉身碎骨,!就像他當(dāng)初將師樂最美的夢撕破一樣,,她要讓他感受一樣的絕望!
“君子所求之道,,在于廟堂,,大人可不要為了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物,壞了大業(yè),!”師樂面無表情地說著,,既不是在諂媚,也不是在嘲諷,。
一個丫鬟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霍文晉心中也為之一振,他細(xì)細(xì)端詳了她片刻:“你真的很像她,!竟讓我覺得你就是她,!”
“大人定是認(rèn)錯人了,,奴婢怎會有那么好的福氣,可不要折了奴婢的壽,!”師樂退后一步,,躬身行禮。
“罷了,!你怎么可能是她,。”
“是,?!?p> 耽誤的時間太久了,外面的人怕是等不及了,,霍文晉摸了摸腰帶,,問到:“你方才為我更衣之時,有沒有看見一個錦囊,?!?p> “是這個嗎?”師樂從容地從身后架子上拿起一個盤云密織的錦囊遞給霍文晉,,這個錦囊她再熟悉不過了,,因為是她親手繡的!
記得當(dāng)時她纏著霍府的繡娘讓人家教她刺繡,,她笨手笨腳的,,明明很簡單的花紋,她花了一個月才繡好,。
錦囊鼓囔囔的,,里面的內(nèi)容,她在方才霍文晉背對她時已經(jīng)看過:速速將人帶到東宮府門,。
看來,,今夜鴻門宴,南堯芃是躲不過了,!
霍文晉接過錦囊,,對著她淺淺一笑:“就是這個!”
回到太恩殿,,宴席剛好開始,,霍文晉一落座,便遭到冷欣怡的冷眼,。
“去了這么久,,該不會是看上那下賤丫鬟了吧!”冷欣怡陰陽怪氣地說道。
霍文晉不想否認(rèn),,只靜靜喝著酒,,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對剛才那個女孩有好感!因為,,她太像那個人……
冷欣怡心里有氣無處發(fā),氣得頭都要冒煙了,。
一旁的師樂將一切都看在眼里,,暗自得意。
不過她還嫌不夠,,便走過去俯身為霍文晉斟酒,,在靠近他耳際之時,故意壓低聲音說了句:“大人要保重身體,!”
自打她走過來,,冷欣怡就在一旁豎著耳朵,這一聽可得了,,頓時又要惱了:“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霍文晉見狀,,連忙厲聲止住她:“好了,,別鬧了!”
“你怎么回事,?”冷欣怡收斂了方才的囂張氣焰,,用略帶哀求的語氣問道。她也覺得摸不清這個男人的想法了,,難道說男人都是一個樣,,見異思遷是他們的本色。
師樂只覺可憐冷欣怡,,到現(xiàn)在還看不清霍文晉的嘴臉,,當(dāng)初他能夠拋棄師樂,在某個時候他也照樣能拋棄冷欣怡,!
“剛才在換衣服之時,,奴婢聽見大人在咳嗽,可能是感了風(fēng)寒,,若是因為我的過錯造成的,,那奴婢可真是罪過了!”這話乍一聽挺有道理,,可配上師樂此時嬌羞的表情,,想不讓人多想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