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來的無常,，前些日子里分明還是悶熱的,，近幾日便成了大雨瓢潑。連著下了幾日的雨,，酒館生意慘淡,，許氏頗有些愁的。叫慕容過來與她做賬,，翻了賬本,，哀嘆連連，“早就說叫你爹不要做這個,，釀酒又費時間又費錢……我看這買酒曲的錢還比我們店里賺的多……”

　　燕父一聽這話便嘿嘿一笑,，“這不是夠養(yǎng)活你和爾玉的嗎？”

　　許氏看向爾玉,，又看了看窗外,，“養(yǎng)活我和爾玉是不成問題，我們倆也能幫忙幫襯著……但是,，若是她姐姐回來了,，開銷可就不止這么點了?！?p>　　慕容有人隱約聽人說起過,，爾玉上頭還有位姐姐,。似乎是嫁到了貴氣人家里，偶爾回來,，家里不敢怠慢了,，總要花錢去置辦著。

　　燕父不想說這個,，便將話題帶過了,。

　　許氏噤了聲，默默在一旁算賬,。突然,，她將手中的賬本和算盤甩在桌上，起身就往外面走,。

　　燕父以為她生氣了,，忙追上去問道：“阿瑩！別生氣,！”

　　許氏“哼”了一聲,，回頭道：“我生什么氣？我去把后院里的那幾件衣服給洗了,?！彼f罷轉(zhuǎn)身就走,。

　　燕父無奈,，見天色也不早了，便對慕容道：“爾玉,，不早了,，趕緊睡吧?！?p>　　慕容打了個哈欠,，鉆進(jìn)被窩里，“好的,，睡了睡了,。”

　　燕父吹了蠟燭,，替她掖好被子,，便出去了。

　　窗戶沒關(guān)緊,，外頭的冷風(fēng)緩緩吹進(jìn)來,，慕容打了個寒顫，翻身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窗戶離得太遠(yuǎn),，她本想掙扎著過去把窗戶關(guān)了,，但剛把腳伸出去便不想動了。外頭的雨似乎小了些,，她聽見許氏在屋檐下輕輕地揉搓著衣服,。也聽見燕父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輕聲與許氏說話，他長嘆了口氣,，輕微的聲音在夜里格外的柔軟,，“要入秋了……”

　　慕容這里聽不真切，隱隱約約的,，她聽見許氏溫柔的聲音：“等過兩日,，去給爾玉和她姐姐做一身秋衣……給爾玉就做一身黃色的，給她姐姐嘛……做身貴氣點兒的,，免得人家嫌棄……”

　　慕容怎么也睡不著了,，盯著天花板，默不作聲,。

　　從前她的父母也是這樣的,，絮絮叨叨，有時也會爭吵,，但大多時候都溫馨而家常,。雖嘴上說嫌棄自己，但還是將什么事都替她辦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她迷迷糊糊的,，卻怎么也睡不著,，翻來覆去的想著些什么東西。

　　燕父進(jìn)來替她關(guān)窗,，見她仍未睡,，便來到她床前。

　　“爾玉……怎么還沒睡……”

　　慕容睜開眼睛,，這下是睡意全消,。看著燕父道：“睡不著啊……”

　　許氏閘上門,，走到床前來,。以為是她又心事，輕聲問道：“爾玉……怎么了,，這都半個時辰了,，怎的還醒著？”

　　慕容不知為何鼻子突然一酸,，眼淚倏地便落了下來,。

　　她不敢開口，放慢了呼吸,，叫他們以為自己是睡著了,。但一下子沒沉住氣,，便哭出聲來。

　　燕許兩人一驚,，趕緊上前來,。兩人一生無子，爾玉上頭那個姐姐的情況又是那樣的特殊,，常年的不在家中,。爾玉自小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兩人雖說嘴上常是不留情,，但卻是打心底的疼愛這孩子,。

　　燕父不知如何哄她不哭，可心底卻是真的心疼,，沉默了良久,，才笨拙地開口：“爾玉……爹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

　　慕容聽了這話便更想哭了。

　　真靜,，思緒和著夜色,，漫過記憶，又想起她的從前,。

　　先時她的父親在她幼時也是這般哄她,，她想起那時候的月光，照在院子里,，四面都是輕柔的風(fēng),，叫人打心底煩悶。她和慕林還有父母坐在躺椅上,，在墨一般的夜里,，顯出格外的寧靜,。

　　和此刻一樣的夜,，她的父親搖著蒲扇，搖著搖著便停了,。她抬頭去看,，咿咿呀呀地喊：“爸爸偷懶！爸爸睡著了,！”父親便嬉笑著繼續(xù)搖起扇子,，而慕林已在母親的懷中睡著了。

　　慕容回神,，才發(fā)現(xiàn)月光透過窗戶,，散落一地的月輝，隨著樹影晃了晃,，很不真切,。四周恍惚響起了露珠掉落在地面上的聲音,，“啪”的一聲，那是露珠不小心打翻了某片樹葉,。蟲鳴于周邊響起,，滿啜秋光。還有花,，各種各樣的花,，綿延在一起。夜色里,，分不清誰是誰,。

　　她慢慢想著自己的從前，聽著燕父的從前,。思緒便在這一刻轉(zhuǎn)了彎,，生命中那些疼她的人，一一浮現(xiàn)了出來,。生命中,，總會有那樣的一些人，為了你奮不顧身,。世間的美好,，原是這樣的愛寫成……

　　“我進(jìn)那廟里，四周都是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見,。卻聽到有嬰兒的哭聲，我當(dāng)即寒毛豎起,，上前去看,。只見角落里立著一個半大的少年，懷里抱著個小嬰兒,，似乎剛出生的樣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我害怕極了,，問他是人是鬼,，他并不回話，只將那嬰兒托付給我,。我接過嬰兒,，她的哭聲立即停了，竟看著我笑,！等我再抬頭去尋那少年時,，嗨！哪還有他的蹤影？,！只遠(yuǎn)處的佛像在暗自發(fā)著光,！我想，這定是菩薩顯靈,，賜給我的孩子,！”

　　許氏聽罷便笑道：“你就吹吧！這故事你都講了多少遍了,，我都聽煩了,！”

　　燕父嘿嘿一笑，摸了摸腦門,，“是有夸張的成分在,！但聽故事不就聽個離奇？要是我原原本本的說那還有什么意思,？”

　　許氏嗤笑道：“行了吧你,！”

　　燕父不服氣，偏頭去問慕容,，“爾玉你說呢,？”

　　但他轉(zhuǎn)身去喚她時，她已支頷睡著了,。

　　燕父便立即噤了聲,，輕輕替她掖了被角，同許氏到一旁休息了,。

　　在慕容的夢里,，山風(fēng)微微，像月光下晃動的海浪,，溫和而柔軟,。停留在時光背后，變成小時候聽過的故事,。在遙遠(yuǎn)的地方,，陌生的記憶里，有她未曾見過的山和海,。樹葉被風(fēng)吹得輕晃,，陽光破碎，蟬聲隱匿,，像遠(yuǎn)方的潮水。天邊有朵盛開的云,，緩緩滑過山頂,，隨風(fēng)飄向天邊。

　　她不能這分辨究竟是什么地方，是她曾經(jīng)的校園,，還是那黛瓦青磚的宮墻,。夢里也有輕柔的聲音，似乎是她的母親在輕柔的哄幼時的她睡覺,，又似乎是那朝堂之上的屏息窒息,。她分不清，究竟是柔軟歡樂還是絕對嚴(yán)肅,。

　　又忽而塵灰滿面,，有人逆光而來，朝她伸出手,?？稍谒龑⒁獙⑹诌f上時，那人卻緩緩走遠(yuǎn)……

　　舒緩,。她似乎泡在一汪溫泉之中,，溫暖而動人。

　　漸漸慕容在溫泉中便睡著了,，她似乎做了一個夢,，有些不安分，水中泡著的胸膛起伏不定,，呼吸變得厚重,，喘息變得壓抑，隨后喉嚨里溢出如野獸一般受困的低鳴但又伴隨著莫名的快意,。水中輕微的漾動,。

　　她猛然張開了雙眼，眼里還有莫名的旖旎的情緒所在,。

　　外頭已是日光高照,，耳畔還有隱約的鳥鳴聲。四周都盡是熱熱鬧鬧的,，美好溫暖,。

　　前院傳來客人的喧囂——

　　“老板娘！上壺紅玉,！”

　　許氏細(xì)聲細(xì)語的聲音：“來了,，馬上?！?p>　　慕容感覺自己仿佛做了一場數(shù)年的夢,，四周都仿佛格外的陌生。她仿佛忘記了自己所有的不快樂,，周身都是輕快與爽朗,。

　　許氏進(jìn)屋來叫她：“爾玉,！還未醒嗎？今日怎睡這樣久,！快開始了,，李家已派人來催了！”

　　她又恍惚想起,，今日是桂笙的兄長成親的日子,。因著李家平日里跟燕家關(guān)系好，所以此次請了燕家來參加酒席,，但兩位大人都要看店,，便叫爾玉過去坐席。

　　慕容翻身跳下床,，洗漱了一番,。許氏已麻溜地將手上的東西塞給她，似乎是一壇極好的酒,，還有幾斤肉,。

　　“快些，到李家去,，到了記得嘴甜一點,，跟你哥嫂說點吉祥話?！?p>　　慕容應(yīng)了一聲便出門去,，已近午時，艷陽高照,。慕容沒走一會兒便渾身冒汗,，所幸兩家離得并不遠(yuǎn)。

　　到了李家門口,，已看見桂笙她爹娘在門口迎客,。

　　“孟二叔里面請，感謝你來參加犬子的婚宴,！”桂笙她娘臉上已樂開了花,，手腳并用地比劃著將人請進(jìn)院子里。

　　見了慕容,，她立即招手道：“爾玉,，快過來！”

　　慕容笑著遞上手中的東西,，上前叫人：“伯父,！伯母！”

　　“誒,！”伯父接過她的禮品,，“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真是見外了！”

　　嘮了幾句家常,，慕容便往院里走,。

　　桂笙正在里面忙活著，滿面喜氣,。

　　“爾玉,，快過來！”

　　慕容便到桂笙身邊去,，桂笙探頭探腦,，見她頭上并未戴著那天一起買的發(fā)簪，便賭氣撒開她的手,。

　　“你怎的不戴上,！”

　　慕容這才注意到，原來桂笙的發(fā)間正佩戴著那發(fā)簪,。不由有些懊惱自己的粗心,，忙哄道：“哎呀，不好意思,，該是我粗心放在家中哪一處了……今早便未找到,。別生氣啦，今天是你哥哥大喜的日子,，我們?nèi)タ纯纯茨愀缛?！?p>　　一聽這話，桂笙便想起些什么,，嬉笑著挽過她的手,，“走，我?guī)愕胶笤喝タ纯次腋?！他跟個娘們似的,，把我們一群人都樂壞了哈哈哈哈?！?p>　　到了后院,，果然看見一眾人都圍著一個身著喜服的人。那人似乎很不適應(yīng)穿這件衣服,，一直尷尬的笑著,。

　　桂笙看見她哥便捂著嘴不住地笑，慕容雖是也想笑,，但還是憋住了,。上去說了幾句吉祥話：“祥哥,！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桂祥笑著應(yīng)下,，摸了摸她的腦袋，“小爾玉,，你也趕緊嫁了吧,，到時候我也去吃你的酒席?！?p>　　慕容撇嘴,，“還早呢……”

　　說罷便笑著拉走桂笙到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