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在山野的小路中緩慢地行進著,。
隨著藥力的逐漸消失,,爾玉睜開了雙眼。望著車頂,她從未感覺到如此平靜。仿佛剛從一場安穩(wěn)的睡夢中醒來,她并未感到身體上的任何不適,,可是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腦海中的是謝昉閉目躺在床上的景象,。
她的心里一陣抽痛,。
仿佛迷失在黑夜深山中的孩子,,步步是泥沼,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煎熬,。
馬蹄聲陣陣響在耳邊,她卻突然想起西南那不知名的小縣城外的那條小河,,波光粼粼,,清澈見底。那時候她和謝昉騎著一匹馬,,被他身上的蘭香包裹著,,耳邊回蕩的便是馬蹄聲。
“偕老白頭,,平生心愿,。”
她一輩子都忘不掉謝昉那時的神情,,縱是世間有萬般的美妙千般的風情,,在她的眼里,都不如那閃著光的少年,。他永遠都是那個溫柔又瀟灑的少年,。
她心里有恨,有不甘,,更多的是無能為力,。無法真正地抗拒他人的安排,因為她一點反擊之力都沒有,。
蒼茫的天地間,,爾玉覺得自己就是那只被囚禁在籠子中的鳥兒。入目皆是迷茫,、空蕩,。
本以為從容地選擇另一條路便是自由,可是她什么都沒有,,自由便是無形的枷鎖,,鎖住了她的天地,綁住了她的身體,。
從懷中掏出那被揉皺的紙團,是爾玉從書中撕下來的,,還仄丹,。
那本書記載了許多上古時期的藥,藥材名稱復雜且不可考,。爾玉記得,,那是謝昉甚愛研讀的一本,也是他最寶貝的一本,據說是他費勁了千難萬險才從一處廢棄百年的道場里找到的,。謝昉說,,這些東西看看就好,很多都是唬人的——比如還仄丹,,能生死人肉白骨,,能強行喚醒重傷之人的神識。
縱是如跛道人的神丹,,也是靠施露的祖師奶奶費盡畢生心血才煉成了兩顆,,或許對她這樣的普通人有大補的奇效,可是對于修行之人,,如歸鶴一般,,也只能是輔助恢復靈力之用。跛道人將此神丹交給謝昉的初衷,,便是能希望這丹藥在關鍵時刻可以護住謝昉的心脈,,保住他的氣元,保住了氣元,,便能保住性命,。也就是說,神丹若是在身邊,,或是提前被服用,,對于修行之人來說,那都是能保命的,??墒侵x昉受傷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沒有了,。
突然覺得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爾玉疼得一皺眉,抬手,,見是李雋之的銅魚符,。先前事發(fā)突然,她還未來得及將此物還給李嫻,,隨手丟棄又怕給故友造成什么麻煩,。她嘆了口氣,將魚符放回袖中,。
她的注意力顯然沒在魚符上,。
攥著那皺皺巴巴的紙,紙張在她的手中再一次被擠壓變形,。
她決心要賭一把,。
......
天剛擦黑,,馬車已經出了臨陽數十里,一路向南,,不曾有一刻的停歇,。計算著時間,藥效應當過了,,可是不知為何車內寂靜無聲,,施露坐在前面趕車,她的聽力極好,,若是車內有任何動靜,,按理說,她應當是能知曉的,。施露覺著不太對勁,,便停了車,側身將車簾拉開一角,,目光所及,,卻是端坐的爾玉,她驟然睜眼,,電光火石之間,,車內人突然直出一掌,掌風含劍意,,裹挾著簌簌風聲,,直沖施露面門。施露本能地收臂格擋,,任凜冽的掌風與自己的胳膊擦肩而過,,因修習非常之道,她不需要任何武器,,似乎察覺到車內人的下一步動作,,她向后一躍,雙腳穩(wěn)穩(wěn)地扎在地面,,果不其然,,爾玉靠著無形的劍意驅出馬車,她的劍鋒一刻未停,,再次沖向施露,。
一招風掃葉,是謝昉在《神劍真經》中畫的最后一式,,劍鋒自地而沖天,,如同挑起萬千紛紛揚揚的落葉。爾玉以掌風作劍,,竟是生生將力憑空向下逼,,復又直擊施露的心口,這一擊來得太過生猛,,施露掐指作訣,,硬是撐出一近乎透明的罩體,將爾玉的掌風擋了回去,。
這是爾玉第一次見施露的“歪門邪道”,。
她此時神智異常清明,仿佛施露的每一次掐訣都會成為慢動作畫面直接映在她的腦海中,。很快,,她又出一掌,這一掌化御風劍勢,,來得竟是比上一掌還要兇猛,。似乎料到施露將再出原訣格擋,爾玉快步上前,,借風力縱身一躍,,那一勢御風并沒有落在施露的預料中,反而由上至下,,如瀑布強流,,生生從上直下阻止施露的訣。施露大駭,,她這一招“高山護”算是練得爐火純青,,就算是歸鶴那樣高手,破她的高山護都很是不易,,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周爾玉是如何能一擊即破的?
爾玉并沒有歸鶴那樣好的劍法,,更是沒他的修為高,、內力深,之所以能使出這一招,,無非是“本能”,。這個本能自她可以掌握戾氣發(fā)動之始便獲得,施露每一次掐訣,,她看得清,、記得住,腦子也運轉得飛快,,既然不能強攻,,那便在其生成之前斷其最要緊的一處。
一味地格擋使得爾玉的掌風一次比一次兇悍,,如同是渴食的猛獸,,在瘋狂地撕咬獵物,。施露終是不耐,又掐一訣,,訣在掌中散去,,成風,風凝成琴弦狀的有形的“體”,,那體如同極細的白發(fā)絲,,自她的指尖而發(fā),穿破爾玉的掌風,,正擊打在爾玉的腹部,,迫使她向后踉蹌了幾步。
剩下的幾處絲纏住爾玉的腕子,,使她不能再動,,可施露沒想到的是,爾玉這一次是真的不要命了,,她調動體內的戾氣,,直接震開束縛之物——要知道,爾玉這一招無異于“玉石俱焚”,,她震開束縛之物的速度有多快,、束縛之物的力有多強,她便要受多少戾氣的反噬,。果不其然,,在纏絲徹底斷開以后,爾玉雙腕已滿是鮮血,,她的嘴角也緩緩流出黑色的血,,想來是心肺受損。下一刻,,她又發(fā)一掌,,勢如破竹,竟是憑虛與犀望月的融合一招,,狠戾非常,。施露再出數十根絲,翻身離地,,躲開了那一掌,。
“你瘋了?,!”
那一掌消耗了爾玉不少,,戾氣反噬更是讓她通體如置身火海一般難熬,施露見機又出一訣,絲卷成弦,,將爾玉徹底擊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爾玉又吐出一大口黑血。
“你是不是瘋了,?你要做什么,?”看著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的爾玉,施露皺眉,,走到她的身邊。
爾玉喘了許久才平復了氣息,,嗓子更是沙得難受,,無法正常發(fā)聲,施露將她扶起,,遞給她一壺清水,,待她飲下后,才略好一些,。
“你...”施露疑惑地看著她,,她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從駭人的灰白恢復到稍微正常一些的樣子,“你這是,,想試探我的功法,?你到底想干嘛?”
爾玉又咳出一口血,,啞聲道:“對不住,,我只能這樣了?!?p> “我的功法你學不得,,”施露頓了頓,道,,“你若學了,,那可真是該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禍害了?!?p> “我...對不住...我得快一些變強,,去找藥材?!?p> “你還沒放棄,?”
施露坐在爾玉的身邊,二人靠著馬車,,背后是已經黑透了的夜幕,,漫天的星河。
“我愛他,?!睜栍衿届o地開口,。
施露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心底也笑爾玉愚蠢,,可是笑著笑著,卻又悲從中來,。
到底有多愛一個人,,就算連他半死不活了,還想著為他去找藥,;就算聞名天下的幾位神醫(yī)都說他不成了,,她也要拼上一切,就為了試一試那世人皆覺著離譜的法子,。
那是她最后的辦法了,。
“愛會讓一個人變成傻子?!笔┞冻芭乜粗?,“不過,我愿意陪你傻一次,,我欠你一條命,。三年,我把命賣給你三年,,把我畢生所學都教給你,。三年以后你我便分道揚鑣,算是我報恩了,?!?p> 四目相對,片刻的靜默以后,,二人突然笑了起來,。
爾玉突然想起第一次見施露的場景,那時候的她那樣無助,,誰能想到,,一年多以后,便是她堅定地站在自己身邊,。
“謝謝,。”
爾玉看著她,,鄭重道,。
施露擺了擺手,道:“還不必說謝,眼下有件事該告訴你的,?!?p> “什么?”
“你與其去眼前一抹黑地亂找藥,,不如去拜會一人,。”施露仰起頭,,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聽著爾玉嘶啞的嗓音,她也覺著自己的嗓子難受起來,,“白眉狐貍,,是我祖師奶奶的同門,她對上古的那些神物很是有研究,,先去找她問問,總比這樣胡亂找強,?!?p> “好?!?p> 爾玉應下,,忽又想到謝昉,想起跛道人之前說過的話,,不免有些擔憂,,道:“仙門把百姓都遷走了,想必接下來有一場惡戰(zhàn),,我不是質疑這些世家,,只是我擔心....”
“擔心謝仙君?”施露挑眉,,道,,“那倆老頭雖然不靠譜,但是辦事總是穩(wěn)妥的,,況且他們還都那么看重謝仙君,。”
得了這話,,爾玉才放下心來,。想來也是,這普天之下,,的確沒有其他地方更適合安置如今的謝昉,,有玄胡索和白術的醫(yī)術,更有跛道人在身旁護著,想來謝昉的境況也不會太差,。如今最緊要的,,便是抓住這一線的希望,去問問施露口中的白眉狐貍,,那生死人肉白骨的還仄丹也正是上古之物,,沒準還能問到關于還仄丹的線索。想到這兒,,爾玉才定了定神,,稍微放松下來一點,突然覺著渾身跟散了架似的,,沒有不難受的地方,。
施露見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伸手覆在她的額頭上,,皺眉道:“病了,。”話剛說出口,,施露又奇道:“瞧著你方才出掌的狠勁,,按理說練到這種程度,也不能感受到尋常的病痛...”
“天賦異稟,?!?p> 思考半天以后,施露得出這個結論,。
此時的爾玉已經有些失了神智,,眼前愈發(fā)模糊,從額頭到耳根都是滾燙的,,就連呼吸都灼得發(fā)熱,。
“再往前幾里就有一個小城了,你且堅持一下,,我先帶你去找郎中,。”見爾玉的情況確實有些不對,,施露趕緊將她扶進了馬車,,蓋好被子,又喂了她幾口清水,。
“不必...”爾玉迷迷糊糊道,,“白眉狐貍住在哪里?我們先去找她...”
“她居無定所,,不過我知道幾個她最常待的地方,,青州,、連亙山、范陽...”
即使爾玉腦子一片混沌,,也知道她說的這幾個地方相距有多遠,,一趟馬不停蹄地跑下來,半年都過去了,。不過就算她再心急,,也不得不一一去找,于是她開口道:“那就先去最近的,?!?p> “去青州?!?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