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應(yīng)當(dāng)...爾玉,,你再來一次?!?p> 爾玉也頗為疑惑地望著指尖的金色纏絲,,在光影里輕微地上下浮動著的,,莫不是個擺設(shè),?她再度催動體內(nèi)的戾氣,,于掌心凝結(jié),,再次推向關(guān)山——
依然未動,。
不過她卻感受到,,指尖似乎有一種細(xì)微的氣流,正在如蠶吐絲似的,,若有若無地卷著自己,。
到底是什么?
金色的纏絲是怎么回事,?
“我...”爾玉張了張嘴,,仍盯著自己的手掌,那纏絲越來越淡,,最后形滅于她的骨血中,。
“應(yīng)當(dāng)是琴中劍?!?p> 施露眼中的光滅了,,歸寂于暗淡,,她仰著頭,不知該望向哪里,。
方才那一瞬間,,她竟可笑地覺得,也許真的有輪回,,真的有復(fù)生,。
也許祖師奶奶真的沒離去,世上不是自己一個人,。
可現(xiàn)實總是給充滿妄想的人當(dāng)頭棒喝,。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故作尋常地聳了聳肩,,在人看不見的地方把眼角最后一點淚花擦干,,“再試試吧,總有一天會成功的,?!?p> 爾玉聞聲沒有回應(yīng),她陷入無盡的回憶中,。
方才那一場幻境里,,她看見了謝昉。
那個青袍謫仙,。
這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日子里,,她從來都沒有夢見過謝昉。夢醒的時候,,她總是自己安慰自己,,又不是求個在天有靈,謝昉這還沒死呢,,當(dāng)然不入夢了,。
到后來,是麻木,,是日有所思,,夜卻難夢。
沒人知道這樣的日子有多煎熬,。
每天風(fēng)塵仆仆地來去,,在希望中苦苦尋覓,又在失望中往下一個路口走去,。
謝昉啊,,謝昉啊。
她連他具體在哪里都不知道,。
可是她仍舊一腔執(zhí)著地,,在這個塵世里苦苦尋找,,也許...也許呢,也許就能找到救他的方法了,。萬物相生相克,,既然有冥火,那就一定有克制冥火的神物,,世間一定有救謝昉的藥,,只是她還沒有尋到罷了。
要尋多少年呢,?
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都沒關(guān)系,。
她很想問施露,,“總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呢?
可是她問不出口,。
自然也無人回答,。
......
次日清晨,二人已經(jīng)收拾好行裝,,準(zhǔn)備北上保都,。還沒等出門,便聽得門口有幾聲敲門聲,,打開門一看,,是這客棧里的小二。因著客棧太破太小,,雇不起那么多人,,便只有一個小二在忙活著,一大早便累得滿頭大汗,。小二一手拿汗巾擦了擦額頭,,一手遞給爾玉一封信。
“二位客官,,天剛亮的時候,,便有個小叫花子一直蹲在咱們店門口。我去趕他,,他便把這封信交給我,,說要給你們二位。我便等著二位醒了,,來給你們,?!?p> 爾玉謝過小二,打賞了些銀錢,,將門關(guān)上,,這才仔細(xì)端詳起這封信。
信封用紅漆封著,,有一股淡淡的香氣,。這種香氣爾玉總覺得在哪里聞過,可是卻想不起來,。
撕開信封,,信紙上的字端方工整,可是爾玉的眉頭卻越來越皺——
“你快看,,”爾玉連忙走到施露身邊,,將信紙遞給她,道,,“這...可信么,?”
施露的面色也是極其不善,她抖了抖信封,,見那紅色的封漆隱約閃著亮光,,伸出手掌,掌心燃起一團(tuán)火,,烤在封漆上,,那封漆朱紅如初。
“如今江湖,,習(xí)武者為最末,,其次是會術(shù)者,然后是略通仙法之人,,最后便可羽化登仙,。祖師奶奶從前無意間透露過,白眉狐貍是有仙緣的,,只是耽于塵世風(fēng)月,,沒能到最后一步。這封漆上點了仙法,,我雖不通,,卻也感知得出來。當(dāng)今世上通仙法者寥寥,,想來這信件有幾分可信度,。”
聽她這么說,,爾玉心底倒有些不踏實,。信件是以白眉狐貍的名義發(fā)出的,,說是聽聞有故人尋她,便邀兩位去九華山一聚,。
可是白眉狐貍是怎么知道二人如今住的地方的,?
就算鬧了昨天那一出,她們后來更換了城門口的這個小客棧,,也不過是小半夜的事,,如果白眉狐貍此刻身在九華山,兩地相去甚遠(yuǎn),,信息是如何傳遞這樣迅速,?莫不是一直有人在盯著她們?
若是白眉狐貍此刻在范陽,,卻為何不能一見,?
“九華山?”施露略一沉吟,,旋即露出迷惑的神情,,道,,“曾有一位道祖飛升之前,,就在這九華山上修行,此處一直是修仙問道的圣地,。兩百年前,,三位道法絕倫的大宗師在此處建立了喚月觀,門下無數(shù)能人異士,。百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絕頂劍仙,,便是喚月觀的弟子?!?p> 施露半闔著雙眼,,似乎是在仔細(xì)推敲著什么。
“白眉狐貍生性風(fēng)流,,離經(jīng)叛道,,最厭惡的便是這自詡名門正道之所。所以她修行的地方,,不是在窮山溝里,,就是在人聲鼎沸的鬧市,反正怎么說都不會是九華山這樣的福地,。況且九華山上有結(jié)界,,若是白眉狐貍進(jìn)去...”
早打起來了。
施露沒說出來,,畢竟白眉狐貍也跟自己祖師奶奶是一個師門里出來的,,怎么著也要給人家留點顏面,。
“照這么說,是有人一直監(jiān)視著我們,?!?p> 直到她們要找白眉狐貍,精確地定位她們每一個落腳點...
那個藏在暗處的人,,看得清她們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里,爾玉便覺得不寒而栗,,她接著道:“監(jiān)視我們,,目的是什么?”
窗子吱嘎一下開了,,暖風(fēng)撲了進(jìn)來,,打在破木柜子上的銅香盒子面前。小店窮,,供給客人的香也不算太好,,香燃起有一股焦炭味。
香氣化形,,蜿蜒沖天,,爾玉喃喃道:“也許,他們從更開始就一直注意著我們,?!?p> 正在這時,窗外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喧鬧的集市在這鈴聲面前也隱了音,,爾玉低喝一聲不妙,說時遲那時快,,單薄的小窗一下子便被破個稀巴爛,,砸在屋里的地面上。屋內(nèi)二人本能地往后退一步,,隨著功法的略略漸長,,爾玉的反應(yīng)速度已經(jīng)很快,幾乎是在窗戶破碎之時,,她便往后退去,。只見一個一身破爛布條的人破窗而入,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诙嗣媲?。那人左手?zhí)法杖,、右手執(zhí)法器,上面都纏了和他身上所著相似的五彩布條。
那人僵硬地轉(zhuǎn)過身來,,腳和地面擦出刺耳的咯吱聲——
爾玉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人是沒有臉的。
是個木頭人,。
“偶人,。”施露前些年走南闖北,,也算是見多識廣了,,她一眼便看出了這東西是什么,只見她抬手放出腕子里的絲弦,,沖著那偶人的胸口處便去,。
做這種東西,一般都在木偶的內(nèi)殼里放一塊玉,,玉里浸著操縱之人的一滴指尖血,。十指連心,這些指尖血便可以控制偶人,,按照操縱者的指示去做,。可讓施露沒想到的是,,她的絲弦到了偶人的胸口處便被彈了回來,,冷不丁吃了一口自己余力的她被震地連連后退。
若是放在以前,,對付這樣的偶人,,琴中劍一門簡直不要太容易,。只消弦纏劍斬,,就算來他三五十個,只要施露一人,,便夠了,。可誰承想,,現(xiàn)在失了功法的施露,,再也沒辦法用這琴中劍,于是她側(cè)手一展,,手心中燃起一團(tuán)火,,火克木,偶人似有忌憚,,趁在這個間隙,,施露對爾玉大喊道:“琴中劍!”
爾玉自然是明白施露的意思,她看著自己的手,,昨夜那流光溢彩的纏絲似乎還在指尖,,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再次召喚出這金纏絲??商ь^見施露仍以火勢與那偶人苦苦糾纏,,爾玉也不敢耽擱,連忙取出那把關(guān)山,,聚氣于掌,,正是調(diào)起琴中劍的第一式——
可是西風(fēng)剛憑空馭起,便重重跌落,,而爾玉的指尖,,自始至終都沒出現(xiàn)過那纏絲。
施露聽到這邊的動靜,,暗罵一聲,,怒道:“聚氣凝神,你莫分心,!”
這可是太冤枉了,,爾玉是跟著謝昉學(xué)的一些基本式,聚氣凝神為萬法之本,,她又怎能不會,?只是接連幾次,直到施露快被偶人纏得筋疲力盡,,那把關(guān)山都沒被馭起來,。
沒辦法,爾玉只好聚戾氣于掌心,,取出琴匣中的銅錢,,將戾氣注入劍身,便朝著偶人刺去,。
戾氣化劍形,,本能瞬間擊碎瓷花瓶的力量,此刻卻對一副木頭身板無可奈何,。如同石沉大海,,爾玉這一招出去,沒有任何回應(yīng),。
爾玉覺得情況有些不對,。
照常來說,就算是這些個招式對偶人無絲毫威脅,,總該有個樣子能看的,,就像是刀切在被褥上,好歹還有個印子呢,可是這招式到了偶人身上,,竟然仿若被吸入一般,。
對,招式都被吸進(jìn)去了,!
她心下大駭,,趁著偶人僵硬地朝著自己邁步過來的空隙,閃身到施露身邊,,拉住她就往外跳,。
腳尖才接觸到地面,眼前的景象更是讓爾玉頭皮發(fā)麻,。
街上站著的,,居然全部都是偶人!
他們齊整整地轉(zhuǎn)動著僵硬的頭顱,,空無一物的臉對著她們,。
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腥臭味,地上那一片片的,,正是未干的血跡,。
“這些東西不會被術(shù)法傷到,反而吸收到自身,?!?p> 施露也意識到這一點,雙掌心對天,,一掌團(tuán)出火,,另一掌以極快的速度掐訣。隱隱的黑氣從她的眉間顯現(xiàn),,忽如暴雨般,,從她那掌心生出極多的鎖鏈般的纏絲,洶涌地朝著前方?jīng)_過去,。這些纏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吸收地上的血液,,愈發(fā)強大堅韌,,終于沖出了一條路。爾玉和施露便順著這條路往前跑,,跑的越遠(yuǎn),,便越覺心涼。
偶人越來越多,,竟是沒見到一個活人,。
她們逃亡的方向是向城里的,地上的是或深或淺的大片血跡,偶人似乎占據(jù)了整座范陽城,。
城門口布著的是一個強大而惡毒至極的陣法,。
憐圣之陣。
這種陣法的詭異之處在于,,以此陣滋養(yǎng)的每一個人既為陣眼也為陣中,,一人不死,此陣不破,。且這種陣法同樣也是見越多的血,,力量越強。此陣有實境有虛境,,實境既是人眼可見的,,如同城門口那般;虛境則是人眼看不見的,,比如爾玉和施露正處的地方,。
“去太守府?!?p> 爾玉當(dāng)機立斷,。她爹是當(dāng)官的,她祖父也是當(dāng)官的,,一般這些當(dāng)官的家里都有幾處密室,,因為要藏著些要緊的東西,所以不為人所知,。這些偶人靠感知活人的熱氣瘋狂殺戮,,可卻感知不到藏在深處密室的活人氣息。因此,,此地的太守府,,便是逃亡的絕佳之處。
門一推就開了,,任誰也想不到,,昔日守衛(wèi)森嚴(yán)的高官府邸,如今空無一人,。二人走進(jìn)后,,立馬關(guān)上了大門,施露將纏絲化作鎖鏈之形,,能暫時抵御住外面的偶人,。
前院如同尋常一般,仿佛只是入了夜,,人們都休息了似的,??蛇@日頭正照在頭上,總是有些滲人,。
跨過中庭,,進(jìn)入后院,入目的除了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便再也看不見其他了,。
連尸身都沒有,只有血,,如同地獄一樣,,只是這是個空蕩蕩的地獄。而那些惡鬼,,正被阻隔在一門之外,,或是那看不見的地方。
爾玉按照記憶中崇州家里的密室位置,,走進(jìn)主屋,,在大床旁仔細(xì)尋找著開關(guān)。
她從未見過這樣多的血腥,,此刻她眼前浮現(xiàn)的,,便只有“屠城”二字。
如同一塊巨大的石頭在心口處壓著,,縱然是施露,,也覺得憋悶難受,因而兩人只是不作聲地默契尋找著密室的入口,。
門外的撞擊聲越來越大,,施露想再加固封在門上的纏絲,可門外的偶人似乎適應(yīng)力極強,,如今就連那禁術(shù)都能吞吃入腹,。
“快擋不住了?!笔┞栋櫭?,連忙將主屋的門關(guān)上,用纏絲將主屋的門也封住了,。
爾玉回頭看了一眼,,心道也只能賭這一把了,若是密室的入口不在主屋,,那也是命了,。
從屏風(fēng)摸到吊頂,最后連衣架子都摸了一遍,,仍然未發(fā)覺到密室所在,。
也許密室不在主屋罷,更也許,,太守府就沒有密室,。
外頭一聲巨響,大門塌了,,緊跟著的是并不整齊的沉重踏步聲,。
偶人進(jìn)來了。
正在此刻,,屋內(nèi)發(fā)出一聲及其細(xì)微的響動,。二人立馬戒備起來。卻見那梳妝臺上的鏡子緩緩轉(zhuǎn)動,,引著梳妝臺往前挪了一段,,一個人從墻壁后鉆了出來。
“是你,?,!”
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后,爾玉驚道:“無名,?”
那正施施然整理著衣裳的丹鳳眼少年,,不是那在青州遇見化作“無名”的沈臨,又能是誰,?
沈臨朝著二人點了點頭,,隨即讓出一條路,道:“方才聽到有人進(jìn)來,,沒想到是你們,,眼下那些偶人應(yīng)當(dāng)是進(jìn)了大門,很快便會到主屋的,?!?p> 說著,他斜睨了一眼那封在門上的纏絲,,道:“就算是禁術(shù),,也阻擋不了多久。二位,,先同我去密室,,剩下的我再一一同你們解釋?!?p> 門外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二人也來不及多想,便也只能隨著沈臨進(jìn)入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