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祖輩們對底層農(nóng)人心懷的善意,，但他們也只會減稅了,，就像他們只會種樹一樣,，走出去都被人戲稱為植樹太守?！?p>　　林少榮看起來很苦惱。

　　人活一世,，總會遇到一種每個人都無法避開的困苦,，那就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支撐自己的欲望，林少榮現(xiàn)在就陷入了這種困苦之中。

　　他想改變這一切,，偏偏又不知道該怎么做,。

　　他是舊周城有名的神童，但有些事情不是光靠聰明就能看明白的,，它還需要見識閱歷的積累,、理論知識的沉淀等諸多要素。

　　其實他說的這些東西,，葉衍自己也不懂,，但他能明白這些困擾的根源所在，那就是土地兼并,。

　　只是該如何抑制封建王朝的土地兼并,，葉衍也拿不出主意，畢竟他自己一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二也不曾主動去了解過,。

　　不過要是只談理論的話，他還真能提出一些,，因為他著眼問題的角度不同,。

　　郡守看到的是田，他看到的卻是人,。

　　葉衍想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地說道：“或許這樣做會好一點吧？不按田畝的數(shù)量減免賦稅,，而是按農(nóng)人的人頭數(shù)量減稅,，增加平民的競爭力，逼迫地主讓利,?！?p>　　林少榮驚訝了，道：“這怎么可以,？自古以來,，哪有減稅不按田產(chǎn)減免而是按人頭的？”

　　葉衍道：“但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田地大半在地主手里,，農(nóng)民手里沒什么田?。俊?p>　　葉衍的話聽上去似乎有那么幾分歪道理,。

　　林少榮陷入了誤區(qū),，情不自禁地跟著葉衍的思路走下去，他疑惑地問道：

　　“可是這樣一來,，到時候補充財政的田稅該怎么收,？若是按人頭,，那不是里外相抵白忙一趟？”

　　這回輪到葉衍鄙視他了,。

　　葉衍斜著眉,，有些得意地說道：“還可以從田地來考慮啊。除了基礎(chǔ)的田稅之外,，頒布政令,，每人名下的田產(chǎn)每超過多少畝額外多收多少稅。實際上你收的還是那些田稅,，不影響財政收入,，但老百姓的日子就會好過些許了?！?p>　　“然后么,，為了防止地主通過分散田產(chǎn)的方法避稅，收田稅的時候可以把每戶人家的總?cè)藬?shù)和總田數(shù)按照一個整體來算,，同時把現(xiàn)有戶籍卡死,，不讓地主隨意脫戶。這個需要官府的執(zhí)行力,，要壓得住地主才行,。”

　　葉衍越說聲音越大,，信心漸漸起來了,，有種坐而論道的爽快感。

　　“這是節(jié)流,，再一個就是開源,。”

　　“鼓勵平民開墾城郊荒地,，開地者所開之田在數(shù)年內(nèi)免稅,，但需要規(guī)定新開墾的農(nóng)田若干年內(nèi)不允許買賣，以防被地主們見利兼并,?！?p>　　林少榮道：“開源不必細講，每年都在做的,?？蛇@一切歸根到底也只能減緩，無法從根本上抑制土地兼并,，到最后,，農(nóng)人的田產(chǎn)還是會流落到地主手里,?！?p>　　聽他提及土地兼并,，葉衍無奈地笑了笑，道：

　　“你的想法很好,，但有些事不是你能遏止的,，歷朝歷代開國盛世過后，土地兼并只會越來越嚴重,，這是不可避免,、不可違逆的大勢?！?p>　　林少榮皺了皺眉,，打斷了葉衍的話：

　　“你很懂嘛？說到好像有幾個朝代一樣,！這世上從古至今就三個國家,，其中周王國和鹿王國還都是從寒王國分離出去的，真論起來那就是一個朝代,?！?p>　　被林少榮打斷，葉衍有點不滿,，他登時一瞪眼,，道：

　　“不禮貌，現(xiàn)在是我分析還是你分析,？”

　　林少榮道：“你說,。”

　　他又變得索然無趣了,。

　　在他看來,，葉衍這個書生連史實都不尊重，說話吹噓的成分極大,，不值得他相信,。

　　但聽著聽著，他神情漸漸專注起來,。

　　葉衍卻是不打算繼續(xù)糾結(jié)這個問題了,，而是討論起更深更復(fù)雜的東西。

　　“這個國家真正的問題不在這點上面,，而在于國家制度帶來的階級分化與階層固定上,。土地兼并的大趨勢是不可避免，想強硬地阻止無異于逆潮而上,、用蠻力堵塞河道,，殊不知川壅必潰?！?p>　　“所以真正應(yīng)該做的是改制,。比起土地兼并,，這個國家還存在著更大的問題需要解決，權(quán)力,、財富,、地位、教育……底層人民與上層社會之間存在著諸的絕對不對等因素,，這才是有志者真正應(yīng)該重視的事情,。”

　　葉衍一說起來,，就變得滔滔不絕了,。

　　林少榮卻聽得很認真，在心里暗暗記下他說的每一個字,。

　　“這一切歸根結(jié)底,，都是以禮治國的軟弱性?！Y不下庶人,，刑不上士大夫’，百姓不懂禮,，也沒空去學(xué)習(xí),，故一切禮說都由上流階層來下定論?！?p>　　“他們有錢,，讀過書，能言善辯,，可以隨意曲解禮義,。百姓爭不過，到處都是吃虧,，偏偏他們還有苦難言,，諸多惡果越積越重，生活變得愈發(fā)困頓,，不是簡單地減賦就能解決的,。”

　　林少榮被帶入了節(jié)奏之中,，見葉衍停下來,，諸多疑問立刻融成一句話脫口而出：

　　“那你說應(yīng)該怎么辦？”

　　葉衍壓低了聲音說道：“舍棄禮治,，以法為尊,，貴族犯法，與民同罪,?！?p>　　這十六個字彷佛惡魔的低語,，帶著種奇特的魔力縈繞腦際。林少榮越是琢磨,，越是沉淪。

　　他心中升起一種不可抑制的沖動,，想要用畢生去解決這個問題,。

　　葉衍口中這些狂妄瘋癲的語句反而打開了他的心竅，讓他有種離經(jīng)叛道的刺激感,。

　　“可這畢竟堅持了萬年的制度……”

　　林少榮遲疑起來,，禮制施加于他身上十幾年的影響不低，不是葉衍這幾句話就能完全顛覆的,。

　　“窮則變,，變則通，變了未必能盤活,，但不變的只會慢慢死去,。”

　　這一刻,，葉衍彷佛變成了哲人,，口中說著玄而又玄的話語。

　　“具體一點呢,？”

　　林少榮忍不住盯著葉衍的側(cè)臉,，彷佛看見了一輪朝陽，驅(qū)散了自己心中的部分陰霾,。

　　但可惜,，這輪朝陽目前只露出了一條線，還沒有真正地從天邊升起,。

　　“咕咕咕,。”

　　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葉衍看了看天色,，擺擺手道：“不聊了，我要去吃飯,。對了,，我的葉氏書院兩天后正式開張，現(xiàn)在正是收學(xué)子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