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甲板上，兩岸青山巍巍，波濤拍岸,，正有一線曙光自東方亮起。

　　卜力問：“下官求問公子,，想大秦當年掃平諸國,，四海歸心，本以為成就千古帝業(yè),，為何僅二世而亡呢,？”

　　胡亥道：“始皇確乃千古一帝，但秦朝暴政,，嚴刑酷法不得人心,。朝堂之上又有奸黨作亂，始皇雖雄威無敵,，但駕崩便后繼無人,，不過最重要的……”

　　“最重要什么？”

　　“最重要的還是操之過急,，就拿大人奉為神圣不可侵犯的《秦律》來說,，才是帝國覆亡的主因?！?p>　　卜力面色大變,，拱手道：“愿聞其詳?！?p>　　胡亥也不隱瞞,，與他分析秦律的憋端，果然知無不言,。

　　在歷史學家看來,，秦朝滅亡的原因雖多，但從歷史長河層面看,，主要還是秦僅短短幾十年吞并天下后的消化不良,。畢竟春秋戰(zhàn)國長達數(shù)百年，自商鞅變法,，僅在秦地推行效果良好,，但后來不斷地細化，嚴謹,，幾乎對人民方方面面都管到了,，引發(fā)普遍不滿。

　　其實秦始皇并不是沒想到這點,，統(tǒng)一后他任用地方大戶來擔任行政工作,，進行大規(guī)模移民來實現(xiàn)民族融合,，統(tǒng)一文字和度、量,、衡,，都是為了實現(xiàn)有效的中央集權(quán)管理。

　　可各地之間的文化差異卻不是一轉(zhuǎn)眼就能消除的,，尤其是楚地文化,，即使放到現(xiàn)在也堪稱完整的體系。想通過嚴格的政令強行消除這種差異短時間是不可能的,。這也是為什么人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p>　　所以史學家認為如果《秦律》不那么嚴苛，在軍事勝利的同時能溫和地推行政令,，收買人心,，承認地方文化的差異化，一步步進行引導和蠶食,，就算繼位的胡亥是個草包,，秦也不至于這么快倒下。

　　歷史也證明了這點,，劉邦入咸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消除了秦國法律中的嚴苛部份,，只保留主干，后來得了天下,，在消除豪強地主時手段也相對溫和,。雖說這里面占了國家內(nèi)耗嚴重，反抗力量不足的便宜,，但在保全官僚機構(gòu),，特別是地方基層干部的行政力量上劉邦無疑做得非常出色。

　　說白了,，劉邦的天下其實就是秦朝的借尸還魂,，是在秦的基礎(chǔ)上起來的，沒有秦朝,，一百個劉邦也無法建立后來的漢朝,。劉邦治國的過程基本上就是一個對國家法律不斷完善的過程。

　　后面這些話胡亥沒同卜力說,，但僅只是對大秦法律的觀點就足以讓卜力感覺與眾不同,。

　　卜力沉默良久，道：“吾自幼讀書,，自以為對律法精髓了如指掌,，然公子見識高遠百倍,，下官不過井底之蛙罷了?！?p>　　說完向胡亥長躬到底,。

　　胡亥道：“大人過謙了。其實大人不必憂心,，縱然天下易主,，但大人心愿若是造福于民，完善法制,，依然是天下新主不可或缺的人才,，無須憂心有負生平所學?！?p>　　卜力面泛苦色,，“但我立誓忠君為國，若天下易姓便投靠新主,，豈不枉讀圣賢書,，成了反復無常的小人？”

　　“大人此言差矣,。君明方得臣忠,，為君者心無百姓，就不怪人喊出‘王候?qū)⑾?，寧乎有種’,。這便是民為重，君為輕,。為官者,，死守教條，愚忠主上,，上不能報效國家,，下有負黎民百姓，讀再多的圣賢之說,，又有何用,？”

　　卜力抬頭望著胡亥，像看外星人似的,，畢竟那時還沒有“民為重,，君為輕”這句話，這不止讓這位熱血年青覺得新鮮,，簡直是震撼,。

　　他再次行禮，“公子所言直叫人耳目一新,。下官明白了,，無論天地變遷,，下官只要心系百姓，稟公執(zhí)法,，便不負本心,。”

　　“這么想就對了,?！焙バΦ溃骸暗笕饲杏洠悍ú煌馇槔怼７A公善斷,，不是死抱規(guī)條,，豈不聞情、理,、法三者,，情字當先？故執(zhí)法之余,，不可不察人情,，不辯是非?！?p>　　這時正好日出東方，卜力望向天邊朝陽,，臉上浮現(xiàn)一層從未有過的光彩,，轉(zhuǎn)身向他長躬到底，“多謝公子,，多謝……”

　　看到自己三言兩語就讓卜力對自己奉若神明,，讓胡亥有幾分慚愧。他清楚這些話也就能忽悠下古代人,，如果讓現(xiàn)代法學家聽了,，只怕一腳要踹在他臉上，大罵他是個法制投機份子,。

　　當然也不擔心,，在這個時代，就這點新鮮理論,，夠卜力琢磨好些年的了,。

　　至當日下午，江陽終于到了,，卜力向他再三道謝,，趕往縣府赴任。鐘棋則不管不顧,，力邀胡亥到家中作客,，何仁杰則一定要跟著他,，非要到時與他結(jié)伴同行，同往江州,，鐘棋也表示對何仁杰的歡迎,。

　　盛情之下，胡亥只好答應,，三人同行,，其余船上結(jié)交的商人朋友也一一道別，連船老大和水手們都下來向他磕拜,，感謝他免了一場災禍,，表示以后公子再坐他的船，一律分文不取,。

　　這一切看在丁木眼中,，佩服得五體投地，胡亥就這么轉(zhuǎn)一圈就被眾星捧月一般,。好不容易待得四周無人,，向他豎大拇指道：“公子，您就是人中俊杰,，不,！人中龍鳳，那個人中……”他一時想不到更好的詞來夸獎他,?！翱傊冯S公子，一生受用無窮,?！?p>　　“好了好了?！焙バΦ溃骸岸∈?，你受用歸受用，別忘了喂我的馬,?！?p>　　“哎喲，小人該死,，把這茬給忘了,。”丁叔連打自己嘴巴,，羞愧不已,。

　　“行了，走吧,?！彼Χ仓?。

　　江陽仍在蜀郡境內(nèi)，離江州不到百里之遙,，從地圖上看,，和巴郡的枳縣、涪陵三個重鎮(zhèn)幾乎連成一條直線,。

　　在鐘棋引路下,，三人一路向東北方前進，不消一個時辰,，抵達江陽城外的黑陽鄉(xiāng),。

　　“公子請看，那便是多梁山,?！钡竭_黑陽鄉(xiāng)外，鐘棋指著一片山嶺道,。

　　胡亥原以為多梁山是片崇山峻嶺,，沒想到卻是一片低矮的山峰，最高峰海拔也才500多米,，面積縱橫不過二十里,，心想這樣的山里怎么藏維羅的五千人馬呢？

　　他很快得到答案,，只見路上幾名身插黑旗,，藍色衣衫，手持長矛的騎士飛奔而來,，遠遠問道：“前方可是鐘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