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媚道：“是的,，他本是安漢有名的術(shù)士，我流落安漢是他收容我,，教我讀書習(xí)字,，安排復(fù)國方略,，是我的恩師，也是他帶我來江州的,，一直暗中保護(hù)我,。”
胡亥正要問下去,，忽然聽到一聲大喝：“顧媚,！”
顧媚回頭看到一名儒生模樣的中年人，頭戴巾冠,，長須飄飄,，端是氣宇軒昂，龍行虎步直到面前,，她單膝下拜,，“師傅?！闭窃瑒?。
他看了胡亥和何仁杰一眼，道：“你已刺殺長吏,，為何留著二人,？當(dāng)心壞了大事?！?p> “師傅,，媚兒覺得此人見多識廣，故想問他些問題,，以解心中疑惑,。”
袁剛道：“不要節(jié)外生枝,，速速殺了,。若有疑問，師傅不會答你嗎,？”
顧媚道：“但此人說秦國滅亡在即,，復(fù)國之計難以成功，徒兒覺得有些道理?！?p> “他是什么人,？”
“秦亭的行商?！?p> “一個行商懂什么,？巧言令色，不過想活命罷了,?！?p> 胡亥聽出袁剛一口字正腔圓的雅語，明顯不是巴蜀人,。而且顧媚說他是術(shù)士,。
這個術(shù)士不是指道士或法師，后世不少人誤會了《史記》中“坑術(shù)士”的意思,，以為“術(shù)數(shù)之士”,。其實泛指有治國方略的人。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當(dāng)術(shù)士,，秦代的術(shù)士是個頭銜,，得要官方承認(rèn)，大多都做過官或當(dāng)過官方顧問,，又或是有能力做官的人,。
胡亥心生一計，問：“袁剛大人可曾漢中為官,？”
袁剛一驚：“你如何得知,？”
“如果不是長年做官的人，很難說一口純正的雅語,，大人舉手投足都有宦家子弟的風(fēng)范,，想必家中世代為官。而且在下聽說在漢中有一個袁姓的官宦世家被朝廷抄家滅門,，但家主逃脫,，不知所蹤,。所以,，我沒猜錯的話，閣下便是安陽縣令袁世博,。對不對,？”
袁剛瞳孔收縮，“你到底是何人,？”
這又是胡亥的一次豪賭,，并再一次幸運地賭中了。
簡單來說，這位化名袁剛的袁世博便是秦始皇“焚書坑儒”的受害者之一,，焚書坑儒的原因雖說史學(xué)家們眾說紛紜,，但有一點是有共識的，那就是給秦始皇煉制長生不老藥的方士,、術(shù)士們借給秦始皇煉藥的時機(jī)傳播《道經(jīng)》,。（注：不是《道德經(jīng)》，《道經(jīng)》僅十六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
秦始皇覺得自己被忽悠了,，要殺術(shù)士，術(shù)士們便逃到民間說秦始皇的壞話,。觸怒了秦始皇,。史學(xué)家們認(rèn)為這是焚書坑儒的歷史原因之一。
安陽袁家其實既不煉丹也不修仙,，但他們是《道經(jīng)》有名的傳播者,，當(dāng)時《道經(jīng)》能在漢中傳播甚廣基本是他們的功勞，這樣的人自然逃不出秦始皇劃定的坑儒范疇,。
當(dāng)然胡亥并不敢確定,，可現(xiàn)在性命悠關(guān)，不管對不對也得亂猜一下,，畢竟眼下能救自己和何仁杰的,，只剩這張嘴了。
聽到他問自己是誰,，胡亥內(nèi)心松了口氣,，卻冷著臉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吾乃大甲子親傳弟子,，你敢殺我,？”
袁剛驚得無以復(fù)加，連連對顧媚道：“快,，快放人,。”
顧媚忙放出胡亥,，袁剛雙膝跪地,，“弟子有眼無珠，冒犯師尊，萬望恕罪,?！?p> 這一幕把顧媚和何仁杰看傻了。
大甲子何許人,？便是鬼谷子的弟子之一,。
其實鬼谷子有沒有這個人都是個謎，不少歷史學(xué)家認(rèn)為很可能是蘇秦虛構(gòu)出的一個人物,，《鬼谷子》和《本經(jīng)陰符七術(shù)》極可能是他托名鬼谷子寫的,。
但秦時不少人信以為真，特別是安陽《道經(jīng)》的傳播者們,，大概是因為鬼谷子名頭太響,，便自成宗派，奉鬼谷子為宗祖,，自稱鬼谷門人,，聚在一起研討兵法、謀略,、術(shù)數(shù)等,。以至弄假成真。
那時盛傳鬼谷門人英才輩出,，像蘇秦,、張儀、徐福,、孫臏,、龐涓等，其實都無從考證,。但論在鬼谷門人中的名聲,，卻是“大甲子”名聲最響，傳說他才是鬼谷子最出色的弟子,，但一直貼身服侍師傅,，盡得鬼谷子的真?zhèn)鳎詈筮€同鬼谷子一同飛升成圣,。
但大甲子在歷史上幾乎沒有記載,，胡亥是在三國時期一本安陽的地方志上看到安陽的鬼谷門人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把《道經(jīng)》和鬼谷子牽強(qiáng)附會地扯在一起,，還說自先秦時代起,，大甲子便奉鬼谷子之命多次下凡,，為鬼谷門人講經(jīng)傳道,。但九成九又是哪個大忽悠瞎編出來欺世盜名的。
可惜古人迷信，故事從春秋傳到秦末,，正是假作真來真亦假,，在鬼谷門人中的地位，大甲子是僅次于鬼谷子的,。
胡亥本意只是想把大甲子的名頭搬出來唬一唬袁剛,，自己也沒想到這個效果，可見他們對大甲子敬若神明,，也不要看個信物證據(jù)什么的,，倒頭便拜。
“古人真好騙啊,?！彼扌Σ坏茫瑪[出架式道：“起來吧,，不知者不罪,。”
袁剛長跪不起,，“弟子不敢,。”還拉著顧媚一起拜,，“快,，拜見宗師?！?p> 當(dāng)時鬼谷門人稱鬼谷子,、大甲子為宗祖，而蘇秦,、張儀等較為出色的弟子為宗師,。
胡亥既然升級成了宗師，自然要樣子做得十足,，冷聲道：“袁世博,，你可知罪？”
袁世博道：“弟子冒犯宗師,，罪在不赦,。”
“不,！”胡亥道：“你行謀略之術(shù),，收服顧媚，立足江州,，其實引導(dǎo)她殺戳秦吏,，以泄當(dāng)年秦廷坑殺你全家之私恨,，是與不是？”
胡亥心里猜測,，嘴上沒提過焚書坑儒的事,，嚇出袁世博一身冷汗，以為宗師術(shù)數(shù)通天,，未卜先知,，老老實實道：“是……”
胡亥又道：“你對顧媚仇家早已心知肚明，卻有意把她往歧路上引,，打著誅暴秦的旗號,，誆騙她助你報仇，是不是,？”
“是,。”
“如今秦皇已死,，你還不善罷甘休,，其實想趁此天下大亂之機(jī)，收兵買馬,，借昔日蜀侯聲望,，興兵起事，其實是你自己想做蜀中王,，是不是,？”
這話一出，顧媚都面色大變,，不敢相信地望向袁世博,。
對胡亥來說猜出他的心路歷程并不難，但袁世博就感覺自己被扒光了一樣,，直覺宗師神威難測,，天下事在他眼中通明透亮，低著頭不敢言語,。
胡亥訓(xùn)斥道：“你研習(xí)《道經(jīng)》,，又自命鬼谷門人，通讀謀略之法,，謀略未成,，卻盡滋養(yǎng)心中蛇鼠之智，旁門左道,。如此這般,，可知很快性命不保？”
袁世博道：“宗師明鑒,，弟子雖有興兵起事之念,，但與顧媚情若父女,，情真意切，唯天可表,。只可惜弟子既無名望,，又無產(chǎn)業(yè),，只好小本經(jīng)營,，東挪西借……”
“閉嘴！”胡亥怒道：“無能之輩諸多借口,，宗祖弟子甚眾,，出山之際哪個就有名望、產(chǎn)業(yè)了,？你本可依托安陽,，北進(jìn)江州，以蜀侯人脈興廢事之舉,?？赡悴徊烨閳螅恢匦畔?，假以仁名行暴秦之事,，于事無補(bǔ)反倒引火燒身。簡直辱沒宗祖名頭,?！?p> 袁世博畢竟是個學(xué)過鬼谷子學(xué)說的人，胡亥雖是罵他,，但卻聽得他心頭一亮,，拜道：“宗師教訓(xùn)得是，多謝指點,?！?p> 說到底，袁世博就是典型志大才疏,，賺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大概是幾次成功的刺殺秦吏就以為自己可以爭霸天下了,，其實勢力小,，人脈窄，要不然也不至于讓顧媚淪落到委身妓院,。
而且對情報工作不重視,，咸陽都要破了，他還在干刺殺秦吏這種蠢事,。換了真正的謀略之士,，反倒該拉攏秦吏,，建立自己的產(chǎn)業(yè)基地，在新政權(quán)起來時盡力拓寬自己的影響和權(quán)力,，才有將來和新政權(quán)議價的籌碼,。
否則，繼續(xù)躲在暗處搞刺殺,，舊政權(quán)容不得他,，新政權(quán)為了安頓地方也會拿他開刀，到時真會無立錐之地,。
袁世博倒不是蠢人,，一點就透，道：“聽宗師所言,，方曉弟子大錯,。弟子行事一年之余，一直覺得路越行越窄,，好生迷茫,。如今天可憐見，宗祖垂恩,，賜宗師教化弟子,，但求指點，以證明途,?！?p> 胡亥道：“本來嘛，你有顧媚這等奇女子在手,，行事倒也不難,。我且問你，風(fēng)月畫廊可是你的產(chǎn)業(yè),？”
“是,。”
“那就是了,，在這江州豪富之地,，你何不以此為正業(yè)，多聚錢財,，廣交雄杰,，收買地方，振興產(chǎn)業(yè),？介時少不得在地方得個名望,，再借漢中大亂之際，聯(lián)絡(luò)漢中鬼谷門人與道術(shù)之士,，共議大事,？”
袁世博道：“弟子也曾想過,，只是眼下局勢不明，反軍與朝廷不知誰勝誰負(fù),，弟子愚鈍,，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不懂,，我便告訴你,。”胡亥正色道：“秦亡在即,，劉邦,、項羽大軍已勢不可擋,。很快,，六國兵馬，十八路諸侯便會分封,，劉邦被封漢中王,，進(jìn)駐巴蜀。你該火速回安陽,，整頓門人,，迎接漢王。以你袁家在安陽多年經(jīng)營,，加上劉邦又是愛才之人,，必有封賞。豈不強(qiáng)過你在江州苦苦經(jīng)營百倍,？”
袁世博大喜,，“宗師所言及是?？山葸@兒……”他有點舍不得江州的風(fēng)月畫廊,。
“風(fēng)月畫廊不就是個女閭嗎？你們刺殺長吏,，官府遲早追究,，劉邦雖入關(guān)在即，那也是幾個月后的事情,，這段時間江州還不至于亂起來,。大丈夫行事，一城一池得失尚不拘泥,，何況一女閭乎,？還不速速撤離，免得害了全女閭無辜性命,?！?p> 袁世博如夢方醒,，對顧媚道：“媚兒，你火速送宗師往唯亭館歇息,，好生服侍,，我去去就來?！?p> 隨后,，顧媚領(lǐng)胡亥與何仁杰從密道離開，乘一駕馬車到了城外郊區(qū),，此地一幢民宅是袁世博議事之處,，喚作唯亭館。
入館后安頓了何仁杰養(yǎng)傷,，胡亥便與顧媚攀談,，了解到袁世博果然勢單力薄，論人手,，除了顧媚和林媽媽,，另三名女刺客便是全部了，整個組織不超過十個人,，在女閭的人大多對此一無所知,。女閭經(jīng)營方面倒是積了些錢財，但大多數(shù)花在蓄養(yǎng)蜀侯舊部的武士身上,，而且加起來也不過三十人,。
胡亥心想果然是小本經(jīng)營，就這點人馬別說蜀地,，在江州當(dāng)個小霸王都難,。
不久袁世博回來了，告訴胡亥他已將長吏毀尸滅跡,，并讓林媽媽和女刺客離開了女閭,。
胡亥指示他趕緊把女閭盤出去，不然官府遲早查上門來,，多收錢財前往安陽好生經(jīng)營,，其他人離開此地，以待時機(jī)再聚,。
袁世博懇求道：“弟子幸得宗師,，方覺前途明朗，懇請宗師與我同赴安陽,?！?p> 袁世博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才識不夠，想讓胡亥給他當(dāng)明燈,。那亂世之中,，知識份子，特別是懂謀略,，懂兵法的都是搶手貨,。何況他認(rèn)定胡亥是大甲子的親傳弟子，那可是經(jīng)天緯地的有識之士,，豈肯放過,。
胡亥自然拒絕了他，“漢中郡已處亂局,，道學(xué)之術(shù)生活艱難,，你只要略施恩惠，自當(dāng)追隨你,?！?p> 他又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我算出十八路諸侯分封尚有三月余,，足夠你在安陽經(jīng)營人脈,。我還有要事在身,，這等閑雜小事,，就不必我親自前往了?！?p> 袁世博不敢違拗,，躬身稱是。胡亥心中暗笑,，心想果然一時裝X一時爽啊,。
天色漸晚，待胡亥休息后,，袁世博把顧媚叫到外面問道：“媚兒,，為師曾誆騙于你，你怪我嗎,？”
顧媚咬著嘴唇半晌,，低聲道：“師傅終歸于我有教養(yǎng)之恩，媚兒不怪,?！?p> “為師也是一時糊涂，幸得宗師指點,，如今豁然開朗,，前景可期。故有一事相求?！?p> “師傅請講,。”
“相傳大甲子宗師歷史行蹤不定,，神出鬼沒,，我擔(dān)心他若一走，便難覓其蹤,。本門好不容易有大德回歸,，殊不為易。你聰明伶俐,，辦事干練,，所以想媚兒陪伴宗師左右，切不可走失了,?！?p> 顧媚道：“師傅放心，媚兒一見他時就覺得此人不俗,，急智辯才,，天下大勢，無所不知,，原來是本門宗師,。媚兒也想長伴宗師，若能學(xué)得一星半點,，想必終生受用無窮,。”
“如此最好,。我事不宜遲,，即日趕往安陽。你要好生打點,，切不可怠慢,。”
“徒兒自當(dāng)盡心盡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