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朝在城西里巷一處隱蔽的農(nóng)戶家租了一間屋子，把馬匹寄放在那里,，并跟李大人約了,，有急事便送信到這農(nóng)戶家中指定的地方。

　　和風(fēng)在羊舍做雜工的人中,，挑中了一個十二歲的機(jī)靈又有主見的孩子,，叫蘇格。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早就把關(guān)縣的大大小小各處鉆了個透,，讓他每天查看有沒有信件,，有信件就帶回羊圈，找個理由讓小程帶回來,。

　　蘇格確實(shí)機(jī)靈,，以在里朝這里做工酬勞多為由，有時候送些野菜過來，有時候送家里磨好的面粉，有時候是幾個小小的綠色的貌似是野鴨生的蛋,。

　　里朝呆在院里的青松下，兩指夾著棋子,，研究從哪個角度打出去最準(zhǔn)，怎么打出去都比不上彈弓打出去，又準(zhǔn)又狠。

　　她從四歲開始騎馬,，六歲的時候,，阿公帶回來了一個孩子,，就是阿渙，阿渙家中本來也是做買賣馬匹生意,，卻因?yàn)轳R棚失火,，家中只留下了他，阿公跟他家有生意往來,，與阿渙的祖父交好,，聽聞此事，便親自趕到蜀中,，把阿渙帶回了京城,。

　　那會兒阿渙十一歲，冷漠不愛說話,，但是這馬場也沒什么人,，作為差不多是同齡人，里朝總是跟著他,。

　　阿公怕里朝個子小,，騎馬有危險，不知道從哪里找了一套跟她體格差不多的衣服,，又厚又重,，穿在身上，就像背了個凳子在身上,，只能抱著肚子上纏裹著衣服的布條,，臃腫又笨重地跟著林渙。

　　林渙雖然冷漠,，不說話的時候,，眉眼冷淡得滲人,，但任由里朝拖拖拉拉地跟在后頭，也沒有甩開,，只是從來不說話,。

　　林渙才十一歲的小男孩，除了騎術(shù)極佳,，彈弓射箭都好,，阿公給他在馬場的邊緣裝了個箭靶子，林渙坐在馬上,，拉住弓箭,，眼睛瞇起直視前方，雙手和座下的馬都能一動不動,，箭一離弦,，直刺空氣，正中靶心,，這是他每天都會做的事情,，也是每天唯一的眼神會有生氣的時刻。

　　里朝只有六歲,，卻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的蒼涼和孤寂,，正中靶心一瞬間的驕傲，隨即就是滿眼的茫然,、悲痛和沉寂,。

　　里朝一連跟著他跟了兩個多月，她也不是話多的孩子,，只會重復(fù)那么飽含為什么,，可不可以的話。

　　林渙的彈弓和弓箭是他從蜀中帶過來的,，他來的時候,，只有一個小小的包裹，他自己背在身上,。里朝每次看他射中目標(biāo)的時候,，激動又稀罕，她也想跨坐在馬鞍上,，舉起手中的弓箭,，一瞇眼，箭離弦直射而出,。

　　她從小的吃穿用度不算少,，都是安夫人和娘親從侯府送過來的，阿公對她也好，里朝自己對吃穿也不挑,，彈弓弓箭像新穎的玩具一樣,，是她第一次有了想要的東西，她從來沒有想過東西是可以跟別人索要或者撒嬌求來的,。

　　阿渙的東西是他從家鄉(xiāng)帶過來的,，看得很重要，從不離手,，里朝連提出想摸一摸,，看一看都沒有提過。她就自己撿了樹的分叉,，用帶有彈性的雜絲纏在樹杈兩端,，做了個不三不四的仿制彈弓。

　　仿制彈弓不知道是哪里有問題,，還是哪里都有問題,，反正用它射出去的石子沒有超過三尺的。三尺,，任何一個三歲小孩隨手一扔,，都不止三尺。

　　里朝試了兩三天,，怎么改彈絲的松緊都沒有用,，只得扔了彈弓,，搖頭擺腦地仰躺在草地上嘆氣,，失落地看著天上的云朵從東邊飄到西邊，直到聽到馬蹄聲,，她坐起身子,，看到林渙坐在馬上，馬隨意地漫步走著,，已經(jīng)走得離她不遠(yuǎn)了,，馬上的林渙皺著眉頭，看著被她仍在地上的彈弓,。

　　里朝尷尬地把彈弓握在手上,，畢竟對于孩子來說，玩具已經(jīng)算是涉及到尊嚴(yán)的大事,。

　　林渙沒有說話,，只是把手上自己的彈弓扔給她，淡淡說了句,，“用這個,。”

　　那是他第一次跟她說話,，之后里朝的騎射有一大半都是他教的,，阿公教里朝只是因?yàn)槔锍谶@里無聊,，教個興趣，林渙的教法簡直是把里朝當(dāng)成了關(guān)門弟子,，極其嚴(yán)苛嚴(yán)肅嚴(yán)厲,，不容一點(diǎn)沙子。

　　里朝手里的棋子再次打出去,，棋子劃過墻面,，在墻上留了一道白色的痕跡。這盒棋子,，還是沈母見她好像對下棋挺感興趣的,，從庫房里拿出來給她的，棋子摸著冰涼細(xì)潤,，一看就不是凡品,。

　　后來問了管家，才知道這是御賜之物,，將軍府真是有錢,，這些寶物成堆地堆放在庫房中，據(jù)說手中的棋子每年出產(chǎn)總共只有百件,，都是貢品,，由紅瑪瑙、黃龍玉,、翡翠,、琥珀等珍貴的礦石冶煉而成，工藝繁瑣,。

　　沈母對她很好,，這是里朝手中的第一件御賜之物，剛剛拿到手的時候,，都不敢多碰,，見到它就像見到了巍巍黃光，忍不住膝蓋就開始顫抖,，后來,，看得習(xí)慣了還好。在關(guān)縣的這些日子呆得無聊,，每天摸得多了,，她已經(jīng)能隨手當(dāng)彈子扔出去了，畢竟這盒棋子除了貴還有個優(yōu)點(diǎn),，就是無比堅(jiān)硬,。

　　和風(fēng)跑進(jìn)來，看著滿地的黑如鴨青，白如象牙的棋子,，吞了口口水,，避開棋子，從袖中取出信,，遞給里朝,，是李大人送過來的信。

　　里朝把信打開,，掃了一眼內(nèi)容,，臉色掛了下來，一手把信團(tuán)起來,，一手把手中的棋子握得吱嘎響,，等棋子硌得手心疼的時候，才一把甩進(jìn)了棋盒中,。

　　“小姐,，出什么事了？”和風(fēng)看著里朝陡然凌厲的眼睛問道,。

　　“呵,，手癢?！?p>　　等里朝從城西換了林渙的衣服趕到城東李大人府宅的時候,，已經(jīng)耽誤了不少時辰，跑著進(jìn)屋的時候,，李大人正站在廳子里,，背著手來回踱步。

　　“李大人,，缸罐是怎么回事,？錢文瀚家里管事怎么會把我們運(yùn)過來的東西都砸碎了？”

　　李大人總算是等到了林渙,，“那幾個雜碎，堵著城門口,，今日他們屋頂?shù)姆苛哼M(jìn)城,，非說為了吉利，這運(yùn)梁子的馬車不能間斷,，要一輛接一輛的進(jìn)城,。這前八輛車都是連著走的，其他人也就忍了,，哪知道這八輛后頭還有兩輛車,，離城門口還有兩里多地，他就堵在城門口，不準(zhǔn)其它車進(jìn),?！?p>　　“混賬，我們的車也在城門口,？”

　　“是啊,，車靠在邊兒上，等了八輛車一一查過,，才準(zhǔn)備進(jìn)城,，被那管事攔下來了，罵罵咧咧,，城門口,，那都是沈?qū)④姷谋喠髦凳氐模匦l(wèi)把那管事架著拖走,，誰知道,，他嚎天搶地，一腳揣在馬腿上,，他后頭跟著的幾個上前攔著馬車不準(zhǔn)進(jìn)城,，都被城門口的守衛(wèi)拉開了。這馬車好不容易進(jìn)了城,，運(yùn)到了城西,，就被十幾個追出去的人，齊齊砸碎了,，砸碎了還在車前放炮仗,，說要去去這晦氣?！?p>　　“囂張至此,，他們現(xiàn)在人呢？”

　　“城門口和在城西鬧事的,，現(xiàn)在都關(guān)著呢,，問題是錢文瀚帶過來的還有十多個人在府里，現(xiàn)在說要再不放人,，就寫信回京,，告知我與你官商勾結(jié)，陷害良民,?！?p>　　里朝捏緊手，銀色的面具帶著滲人的光,，“沒臉沒皮,，為什么要顧及這幾個小人,，大周有大周的律法，哪個城門口敢由他們這樣橫行霸道,?！?p>　　李大人無奈地嘆氣，“你不知道這些無賴,，等他們寫出來的,，橫行霸道的人就變成你了。我就算現(xiàn)在關(guān)了他們,，也不能給他們定罪,，這錢文瀚身份特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