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泥道變得平緩寬闊。
黑云邊上,鑲著白云,漸漸散去,,透出一派日光來,。
他們這一行到未見什么城墻,,只見了一塊石碑,,話說這么一個地理位置偏僻的地方,,石碑寫著“黃金城”三字還頗具風(fēng)骨,。
筆劃蒼雄有力,按照李牧白這些年專研房中術(shù)的經(jīng)驗,,這肯定又是那個渾身腐朽之氣的讀書人寫的,,看來這冀州盛豐儒家之氣確實不假啊,這么一座小城鎮(zhèn)就能夠看得出來,。
朦朧建筑在他們的眼中放大,,才發(fā)現(xiàn)這個被稱為黃金城的地方就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村落,能夠看見熱鬧的人流了,。
他們腳上穿的上好靴子,,也是被那泥漿蠶食了一大圈,走起路來啪啪作響,。只要是個正常的人,,都會覺得他們?nèi)齻€是不正常的,放著神俊的馬不用,,而要自己親力拉車,,這不是褲襠里拉二胡,凈扯卵蛋嗎,?
路邊有些小攤集市,,一眼就能夠看出,那些都是一些平頭老百姓的小攤位,,不存在什么無商不奸的說法,,但還是會有叫賣討價的聲音摻雜其中,酷像喧鬧的集市,。
此時此刻,,最為拉風(fēng)的當(dāng)屬小王爺?shù)钕隆?p> 三人穿過這邊的道路,引起了不少人駐足觀望,,嬉笑,。
路邊一個稚氣未干的小男孩,拉著一個平凡布衣婦女的褲子問道:“娘,,他們?yōu)槭裁礊槭裁匆@么呆,,自己拉車,讓馬休息???”
“是啊是啊,拉兩個大哥哥好傻啊...”
婦女就是個市井小百姓,,哪里敢回答小男孩的話,,而是伸出自己的手掌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小嘴,,示意他不要再講話。
道路兩側(cè)那些駐足百姓,,無一不是嗤笑姿態(tài),,就算是膽子小的,也敢露出一副滑稽的嘴臉,,總之指指點點的,,把他們幾個當(dāng)成憨皮的不在少數(shù)。
李牧白也是將這一切都收歸眼底,,轉(zhuǎn)頭就是望著那說話的小男孩笑道:“本少爺可不是憨皮,,這馬生病了,大哥哥才會拉車的,?!毕噍^于幽州城中那些面對自己只會躲躲閃閃的孩子,這種敢于直面還真的說不上討厭,,人就是這個樣,,偶爾需要用犯賤去補(bǔ)充能量。
老實吧唧的胡萊也認(rèn)真道:“我們真的不是傻子,!”
“噗嘰...”
終于還是有人忍住再笑出聲,,這個解釋就像是精神病的說自己不是精神病沒有什么區(qū)別,到了旁觀者的耳朵里便成了徹頭徹尾的笑話,。
李牧白這個時候凝視那干啥啥不行,,搗亂第一名的胡萊,給了一個讓他能夠輕易理解的白眼,,差點沒有翻到天上去,,胡萊心中咯噔一下暗想:“完蛋,好像又說錯話了,,不過我們真不是傻子?。侩y道我們是,?”
但怎么也沒有想到,,今天大名鼎鼎的小王爺還真不要面子了,竟然是任憑眾人的譏笑,,甩著十來斤的泥巴靴子繼續(xù)靠近城門,。
而唯一的動作就是,在袖子口中,,輕輕拉出了一張面值十萬的銀票,,再裝著不知情,,讓他緩緩飄落到略顯濕漉的地面上,,而他們,,則是裝作毫不在意,,繼續(xù)走去,。
“大哥哥,,你的東西...唔唔...”
說話的小女孩嘴巴被無情地捂住嘴巴,,說不出話來,,掉下去的銀票落到后面馬上就有人來撿起來了,。
看上那面值后,,長衫布衣中年男子拿著銀票的大手無處安放,圍觀上來的人群驚訝的大嘴都能塞進(jìn)去一個牛蛋,。
“原來是個富家的公子哥啊,,走走我們跟上去看看...”緊接著,他們之中有人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上去,,說是想要瞧瞧內(nèi)情,,可實際上就是盯著地面看,想要看看還有沒有銀票掉下來,,眼中說不盡的欲望,。
李牧白心中掛著笑容,一行三人穿過了青灰的街道,,進(jìn)入到這座小王爺認(rèn)為是沽名釣譽(yù)的村落,。
大石拱門過后,是一片空曠地,,剛一進(jìn)去,,他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一股五味雜陳的氣息飄蕩而來,,車后那像一坨爛泥般的青衫老漢,,頓時像是沖了電一樣,走上馬車的前面來,。
其中兩側(cè)的街道,,雖然是北方常見的青磚配木梁的結(jié)構(gòu),當(dāng)先的就是三兩間茶館和酒館,,而且其中的客人大多身穿長衫布衣,,卻都是成堆出現(xiàn),就算有幾個跟周圍格格不入的男子,,那也都是挺直腰桿,,手中捧著書籍,看得那叫一個認(rèn)真,。
整個鄉(xiāng)鎮(zhèn)都像是李牧白的馬車上一般,,仿佛散發(fā)著低劣宣紙的雜陳味道。
啪!
微微愣住的三人,,被最為靠近的一間茶館中,,傳來的驚堂木拍桌的聲音驚醒,接著便是叫好聲摻雜鼓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青衫老漢雙眼中也如神往,仿佛就是自己在享譽(yù)那種掌聲,。
茶館中的人員開始緩慢地揖禮推開,,露出中間那個一手拿扇,另一手正撫須歡笑的花甲布衣老人,。李牧白做夢都沒有想到,,這里面居然是這么一番光景,不然說什么都不愿意進(jìn)來的,,沒有好氣道:“趕緊回后面推車去,,不然等下沽酒可沒有你的?!?p> 青衫老漢一改之前那病怏怏的樣子,,回到后面握上把木,掌中發(fā)力,,幾乎是用一己之力就將那馬車推近一間酒號飄揚的館子,,撒手之后就是圍上那人堆之中。
這個距離,,李牧白都能夠隱約聽見有說書人的聲音,,看著那沒有出息的青衫老漢,偶爾還會被那聽得入迷的人排擠開來,。
李牧白搖搖頭,,放下轅木,他非常的清醒,,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要先找個醫(yī)生給這烏騅治療,,可還未等到他們走出幾步,去把想法落實,,身邊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讓他應(yīng)接不暇的突發(fā)狀況,。
馬車上傳來異樣,胡萊瞬間出手,,五指虛握,,轉(zhuǎn)身掌中內(nèi)力化于無形,驟然向著馬車的側(cè)方位磅礴轟去,。
卻見哎喲一聲傳來,,一道身穿長襯布衣身影撲倒在地,,可是一眼看去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bǔ),,也沒有洗,。就這么一道奇葩的身影,也吸引了小王爺?shù)淖⒁饬?,讓他放棄了上前問話的沖動,,打算再次出手的胡萊也被他攔下。
那倒地的身影利索地站了起來,,他的年紀(jì)大概剛過而立,,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一頭亂糟糟的黑發(fā),下巴也有跟頭上同款的一撮胡子,,身上更是不缺傷痕,,最為引人矚目的還是他那拉得高低不一的褲子,和那能見腳趾頭的黑布鞋,。
這下小王爺看起來有眼緣啊,,這不就是當(dāng)初自己落魄回家的樣子嗎?
可罕見的就是,,他站起來后也不說什么,,居然是徑直地走向酒館,對著館子柜里說:“溫兩碗酒,,要一疊花生米,!”接著便拍出一排九紋錢。
未曾想館子老板并沒給他臉,,大聲道:“范乙,,怎么又想偷人家東西啊,?”
范乙睜大眼睛道:“你這人怎么憑空污蔑清白......”
館子老板嗤笑再道:“什么清白,,我前幾天親眼看見你偷賈大人家的書,被人家吊打,?!?p> 范乙便漲紅著臉,額頭上青筋暴露,,爭辯道:“竊書不算偷......那叫竊!讀書人的事情能算偷么?”接連著就是什么“窮文富武”,,又什么“之乎者也”,引得館里原本聽書入迷的眾人都哄然大笑,,館子里面,,洋溢著新鮮的空氣,。
李牧白一聽這話,有點意思了,,天大的趣事自己怎么會不插一手呢,,也是走進(jìn)館子,大聲叫道:“這里的所有酒本少爺都管了,,包括這位范先生的,。”說畢,,手中一疊十萬兩面值的銀票去了一半,,在那館子老板的面前擺開。
原本嗤笑的老板,,差點沒有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這輩子他哪能見到這么多的銀票啊,雖說他們的這鄉(xiāng)鎮(zhèn)叫做黃金城,,但也就是那些混出頭的讀書人說的“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實際上這些不敢進(jìn)朝謀官的人學(xué)的多為儒教學(xué)說,,加上皇朝禁令,,連黃金的屁影都難尋半個的。
這來到的闊綽公子哥,,出手就是這等分量,,有點嚇唬人啊,!
不知是否因為緊張,,額頭上頭出現(xiàn)的細(xì)汗,周圍的眾人都是被李牧白那瀟灑落座的樣子吸引,。
館中的桌椅自然難以跟奢華的北玄府相比,,但也坐得習(xí)慣,而且其中的美酒芳香更顯誘人,,接連著胡萊也在李牧白的批示下跟著坐下,。
但見柜里老板沒有動靜,李牧白再道:“怎么,?錢不夠,?”
“夠...夠夠...不知公子要喝什酒?”
“給我來多的,!”
“好咧,!”
館子老板的身影沒入被簾子隔開的館中內(nèi)堂,范乙一顆顆撿起攤開在柜里的九枚銅錢,,踹進(jìn)袖里,,先是走到柜臺后面,,拭去那粉板上范乙的名字,端上兩碗酒和那盤花生米,,也是走到了李牧白所坐的四角桌旁坐下,。
此時,中年說書人都不再說書,,驚道:“我城何時來了這么一大財主?。俊?p> 旁人無有回答,,只有被擠到角落的青衫老漢道:“剛剛在外地來的,,你這書還說不說了?說好了指不定也會有獎呢,,我家少爺家里窮得就只剩錢了,!”
聽到這聲,說書人如夢初醒,。
啪,!
又是驚堂木拍打桌面的聲音,“上回說到劉寡婦......”
只不過這個時候的十?dāng)?shù)道聽書人,,怎么也難以專心,似乎有意無意地就窺探起傍邊的貴人談話,。
范乙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喝了半碗酒,這些舉動要不是李牧白攔著,,那范乙估計都被胡萊砍成十八段了,,但他卻還是不慌不忙,抓起一把花生米吃得有滋有味,,含糊不清道:“你有讀過書么,?”
也不知道他問的是誰,李牧白略微點了點頭,,胡萊則是猛地?fù)u了兩下頭,,卻又似乎想到什么,又轉(zhuǎn)而點了點頭,。
這其中的含義估計得叫上神仙來才能參悟,,范乙卻是懇切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們這里叫做黃金城,,讀書就是我們黃金城的圣賢之道,,你可知道那讀書四十年,抓劍成仙的玄劍仙,?那就是這個鎮(zhèn)上出去的,,還有被北幽土皇帝李莽,?他們是我偶像,讀書人就該活成他們那樣,!”
這個牛批吹得真實,,臉上毫無異色,要是常人肯定都相信他了,,卻又被酒館老板打斷:“好酒來咯,!”
老板合伙店小二,抬了兩大缸的梨花酒上來,,“公子切莫聽他胡言亂語,,此人常以誆騙路人為生,盡干那些偷雞摸狗的勾當(dāng),!”
李牧白面對那好言相勸的酒館老板并不感冒,,偷雞摸狗怎么啦,自己還干過呢,,接著再拿出一張十萬兩的銀票,,平生道:“給我把那邊的青衫老漢的葫蘆灌滿酒,再去找一個,,哦不,,兩個差不多的葫蘆回來,同樣灌滿酒,,還有給我外面的馬找一個好大夫,,治不好本少爺拆了你這館子!”
面對忽然硬氣起來的李牧白,,老板略顯緊張,,接過銀票的手輕微顫抖,嘴巴上說著:“好的,,小人這就去辦,!”心里卻是念叨著:“好大一水魚,還不聽勸,,有你好果子吃的時候...”
去去去...
李牧白一下子把他打發(fā)走,,拔起酒缸中的泥塞,拿起送來的瓷碗,,勺起來喝,。
“好酒!”
那店老板雖然不怎么合李牧白的胃口,,但這酒是真心不錯,,半碗入口后,帶著那種青澀,,和梨花的芳香,,有點像青澀美人的味道,。
那范乙聞言,將自己的手中的半碗酒往地上一潑,,也是厚著臉皮認(rèn)真道:“我?guī)湍銍L嘗,!”伸手就去倒桌上的梨花酒。
李牧白也沒有阻攔,,也見身旁的胡萊,,抓起缸子就灌,吃起酒來就跟不要命了一般,。
“嗞...?。」皇呛镁?!”
范乙滿臉認(rèn)真,,倒下一碗,喝下之后也是直為感嘆,。
李牧白再問道:“兄臺也是讀書人,?怎么混得如此田地?”
范乙正色道:“別看我這樣,,那是我還沒出山,,看看你小子也是行走江湖的,到時候你在江湖上能夠見到聽到又一個讀書仙人橫空出世的時候,,就能醒悟那絕對就是我,!”
李牧白嘖嘖笑道:“兄臺,我覺得你這名字取得有點不對勁,!”
范乙再喝一碗酒道:“怎么個不對勁法?”
李牧白盯著他道:“應(yīng)該叫做‘犯傻’的,,就你這傻不拉幾的懶蛤蟆樣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天鵝屁吃,?”
哪知范乙毫不變色道:“誒,,我自覺火候已到,如不去干他一干,,如何知道不行,,按我說就肯定能行!”
兩人西里扒拉地又是聊上好一會,,對于這個竊書的落魄讀書人,,李牧白還真是越來越喜歡了,不僅僅是因為代入感頗為強(qiáng)烈,。他的身上隨處可見的就是小王爺自己的‘優(yōu)點’,,不要臉和狂妄兩詞,,幾乎從他那骯臟的頭發(fā)絲到黑布鞋中穿出來的腳趾頭都能夠體現(xiàn),這讓李牧白心底對于那種自認(rèn)為腐朽的讀書人有了新的看法,。
外出的老板擺弄著略顯肥碩的身體,,已經(jīng)將李牧白吩咐的事情做完,將兩個滿酒的葫蘆放回桌面上,,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烏騅身上的狀況,,并沒有大礙,也就需要休息兩天,,將他的胃中傷經(jīng)修復(fù),,自然就能完好如初。
李牧白的酒也喝完了,,飯菜也吃完了,,馬上就要準(zhǔn)備離開了,便又問那蹭飯重拳出擊的范乙道:“城中可有添購衣物的地方,?”
范乙用他那長袖,,連帶嘴巴和胡子上油漬抹去,道:“看在吃了你小子一頓飯,,現(xiàn)在也就是勉強(qiáng)當(dāng)你一回引路人吧,!”
說罷,就要出門去,!
李牧白心情還不錯,,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叫了一句:“老方,,走了,!”
而此時,上氣有點接不上下氣的說書人急了,,忽然停下來道:“不是說有打賞嗎,?”
說得這么賣力,都是因為青衫老漢的一陣鼓勵,,想著書中的黃金屋馬上就要來了,,為了走上人生巔峰才這么賣力的,豈能不討個說法,?
李牧白等人站住,,狐疑看了一眼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有打賞?”
第一時間,,說書的中年人臉無血色,,仿佛身體被掏空,看了一眼正在角落里躲躲閃閃的青衫老漢道:“他說有的!”
李牧白再看他的時候,,卻見一個拉長的心酸樣,,忍不住道:“誒,你個敗家玩意,!”
但言不由衷,,還是在袖口里面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了胡萊,“打賞給他,!”
一陣陣的歡聲笑語洋溢于酒館中,,青衫老頭在李牧白的冷眼下乖乖地跟著出了門。卻見門外這個時候已經(jīng)圍滿了人,,見到了李牧白等人之后,,那討論聲似乎更加的濃郁了,范乙似乎應(yīng)付這樣的場面非常有一手,,沙啞道:“給我讓一讓,,讓一讓,別擋住我兄弟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