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不是想知道我這把是什么寶劍嗎,？”趙原湊到梁成譽耳邊,，小聲說道,，“它就是——九——重——龍——影——”
隨著趙原慢條斯理的細語,，梁成譽瞳孔匯聚，眼神逐漸銳利,，忽又轉(zhuǎn)為一副吊兒郎當?shù)恼Z氣：“騙誰呢,？”
同預期不一樣，梁成譽竟沒吵鬧要拔劍出來瞧,，趙原沒法繼續(xù)吊他胃口,，便覺無趣：“不信算了,?！?p> 百事通給聽客們留出議論時間，接著說道：“北舟戰(zhàn)神為中州武術史寫下了第一筆,，這第一筆,，便是劍術。舟人歷代尊劍術為正統(tǒng),?！?p> 在場年長武者們紛紛點頭,，他們經(jīng)歷了朝代更迭，現(xiàn)世雖無覓舟人蹤跡,，早年卻見過舟族武者冠絕天下之劍術,。
身在以劍術立宗的宗門，謝逸卓聽師父分析過江湖各家劍法,。但分析到舟族劍術時,，只道其變化多端，不同的人使,，風格亦不同,，無規(guī)律可循。
“接著,，武術史上的第二筆來了,。”百事通道,，“十四年前,，盛國推翻舟朝統(tǒng)治，進駐大舟皇宮,，使東祁歸附,。而在西方，未國兼并西柔,，與盛國形成東西對峙的格局,。自此，盛,、未兩國武術發(fā)展興盛,。”
呷了口茶,，又道：“盛國武術以八大宗門為代表,，在內(nèi)功、拳腳,、十八般兵器方面各有建樹,。未人擅養(yǎng)蠱，而原西柔以女為尊,，專攻毒術,，是以如今的未國，蠱,、毒盛行,。”
在場聽客多為盛國人,，頗感自豪：“還是咱盛國武術包羅萬象,，更甚一籌,。”
“那不一定,?！卑偈峦ㄞ哿宿酆殻皬V博未必勝過精專,?！?p> 此話題，引起大伙兒熱烈爭論,。對于各族武功高下,，各執(zhí)一詞，現(xiàn)場一度混亂,。
陰云漂浮,，天光灰暗。
客棧堂頂?shù)牧鹆Т鬅酎c亮,，映得滿堂光彩溢目,。
謝逸卓聽得興致勃勃。武術史是習武之人必修課,，但師父講的,，遠沒江湖客講的生動有趣。
有人對百事通的那句“廣博未必勝過精?！鳖H為不滿,，懟道：“講些人盡皆知的事情，開什么茶話會呀,！還取名‘百事通’,，我看是百事不通吧！”
百事通聞言嗔怒,，不服氣地敲了一下醒木：“我百事通乃通天派活招牌,，只要是發(fā)生在江湖上的事，就沒有我不通曉的,！若諸位對本人存疑,，盡管提問，看我答得上來答不上來,?！?p> 大家正在討論要出個什么難題難倒此人，只聽一銀鈴嗓音道：“請問先生,，這個世上,，是否有月泉這個地方？”
此言一出,，眾人目光立刻被吸引,，因為說話的乃一美貌少婦——正是謝逸卓。
“月泉,？這是什么地方,？”“有的，我聽說過,?！北娙俗h論開來。
“這位夫人,，您問了一個好問題,。”眾人越是一知半解,，百事通越來勁兒,，滔滔不絕，“月泉,，是舟族圣域,。當初，北舟一統(tǒng)五國,，自北南下,，定都中京，也就是如今的京都,，鑲圣石于祭壇,，象征其至高無上的皇權(quán)。圣石產(chǎn)自月泉,，故而月泉成為舟族圣域,，為秘藏之地?！?p> 剛質(zhì)疑“百事不通”的聽客又道：“既為秘藏之地,，想必你也不知其所在何處?！?p> “我豈不知,？”這人總挑釁他的權(quán)威，百事通沖口道,，“月泉,，就在南海郡,！”
“那得去瞧瞧?。 薄皩Γ∈ビ?，不定藏著好東西,！”經(jīng)人一提，場下炸開了鍋,，尤其年輕人,，激動地想去尋寶。
年長者卻連聲阻止：“不可,！”
百事通擔心自己挑起禍端,，乒乒乓乓敲了一陣醒木，按下眾人高漲的興致,，正色道：“大家千萬斷了念頭,！月泉道路自成迷陣，火燒不到,，人去無蹤,，其中精奧，只舟人知曉,，外族人進不得,，進不得吶！”
“天下奇人異士多了去,，堪破迷陣不就能進去咯,？”梁成譽道。
“不只陣法那么簡單,?！卑偈峦ǖ溃澳銈兛芍抢锇l(fā)生過屠殺,？”
年長者中有些知曉圣域屠殺,，但在場好聽故事的，年輕人居多,，那時還是小孩兒,，對改朝換代的歷史知之不詳。
百事通道：“十四年前,，大舟國破,，舟人同東祁一樣，淪為盛國之奴,。你們知道,，雖然中州一直有以異族為奴的傳統(tǒng)，但只有服役或犯事的奴隸,，才會被施以墨刑,，刺上屈辱的‘奴’字,。可我們盛國人有多恨舟人吶,！那時的大官小吏,，只要發(fā)現(xiàn)舟人，管他是殘兵敗將還是平頭百姓,，逮著就給人刺字,，反抗就給打死,。從前都是舟人對四國奴隸施行,，他們哪里肯受這樣的凌辱，紛紛躲進圣域,，靠圣域迷陣保護,，但總要出來找吃的，死了不少人,?！?p> 現(xiàn)場安靜下來。兩族恩怨由來已久,，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謝逸卓垂下眼瞼，心中不平：無論是盛國還是前舟,、未國,、東祁，統(tǒng)治者種下的欲望惡果,，百姓卻來承受,，何其無辜？
她開始明白大師兄講的：亂世是強者的天下,，弱者只能任人魚肉,，就鼎鑊烹。
“舟人的厄運還沒結(jié)束,?！卑偈峦ǖ溃皣坪笠荒?，恰是重陽,，月泉發(fā)生了大屠殺，一夜之間,，整個舟族幾乎從人間蒸發(fā),，無覓蹤跡?！?p> “是什么人闖進了圣域,？”在場眾人齊聲問,。
“舟朝苛政，恨他們的何止我們盛國,，誰知道招來哪方宿敵,，惡鬼索命也說不定?！卑偈峦ǖ?，“都是因果報應?！?p> “會不會是朝廷,？”有人大膽猜想。
“當然不是,?！卑偈峦〒u頭，“圣上興仁義之師,，檄告天下,，凡降者不殺、百姓婦孺不殺,。重陽那晚,，盛國軍隊悉數(shù)駐崗，一人未出,?！?p> 話包子梁成譽認真聽著，一言未發(fā),。
“自那以后,，月泉一案成了懸案，圣上下令封鎖圣域,，徘徊附近者,，皆入獄?！卑偈峦ǖ?，“圣域荒涼貧瘠，不然舟人也不會冒險出來尋食,，自然也沒你們期待的寶貝,，所以別惦記啦！若被當做舟人抓了,，豈不冤枉,？”
“難怪已無人問津?！庇腥说?，“我之前都不知道中州還有月泉這么個地方,。”
聽到此處,，有個愣頭青問：“舟人和我們外貌無異,，怎么能分辨呢？也許你就是舟人呢,？也許他是,，他也是?！?p> 他剛好坐在趙原他們對面,，一個勁兒地亂指，指趙原,、謝逸卓,、陳遠寧,，直至指到梁成譽,，被梁成譽噴了一句“再指折了你手”，才打住,。
“戶籍啊,。”百事通答道,，“凡是流民,，都會被盤查。而且,，舟人崇尚給自己刺圣石印記,，十個舟人九個有圣印，文刺位置全憑各人喜好,?！?p> “圣石印記，什么樣兒,？”
“咳,，這種細節(jié)問題……”百事通道，“自然是一塊石頭……”
謝逸卓看了眼手腕玉鐲,。
如果韓兄賣的是真貨,，那被九重龍影劃碎的藍色石，便是圣石了,。它細小而有許多剖面,，只要有一點光線，就能反射出幽幽光華,，似流霜月,、璀璨星,，非常好看。
可惜玉鐲上鑲嵌圣石處,，如今呈現(xiàn)出一個凹槽,，空空蕩蕩的。
百事通道：“舟人給自己刺圣印,，給奴隸刺奴字,，以此來區(qū)分尊卑。說來諷刺,，墨刑是舟人發(fā)明的,，現(xiàn)在卻被盛國官吏用得風生水起?！?p> “居高自傲,，終致滅亡，咎由自??！”有年長者憤慨，“舟人向來覺得自己如神明之尊,，把奴隸不當人使,。”
說起把奴隸不當人使,，劍宗一師弟小聲呢喃：“當今圣上不也一樣,？”
他名叫大黑，膚色比之眾人更黑,，五官輪廓更深,，一雙深棕瞳孔顯出與年紀不相仿的深沉，是祁族人,。此言大逆不道,，但他聲音小，沒被外人聽去,，只被身旁師兄打了一嘴巴子,。
外族為奴，奴籍在冊,，已成傳統(tǒng),。
白云蒼狗，政權(quán)更迭不過滄海一粟,，風云變幻猶如白駒過隙,。奴隸制度作為對勞動力的剝削手段卻延續(xù)了下來，風雨不動,。
“不如我們?nèi)ピ氯?，見識一下圣域,？”梁成譽雙手扒在桌上，前傾著對趙原說話,，看起來玩兒心大發(fā),。
師父教過遁甲之術，謝逸卓正想說“好啊”,，去闖圣域迷陣檢驗所學,，同時看看能否另尋一顆圣石鑲鐲子，卻聽趙原兇梁成譽：“湊什么熱鬧,，沒聽說去了會被抓嗎,？”只好收聲。
“誰能抓住我,？”梁成譽不服,，“這世上，論輕功,，我梁成譽若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鄰桌一江湖客聽到他們談論,，好心相勸：“年輕人,，殺戮之地怨氣重，不去也罷,，小心沾染臟東西！”
茶話會助興,，大伙兒開懷暢飲,，酒足飯飽。只有林司塵,，至始至終,，目光悄無聲息在趙原身上流轉(zhuǎn)。
天下起細雨,，溫暖客棧彌漫倦意,，聽故事的人逐漸散場。
陳遠寧要出城探尋,，讓趙原靜候消息,，趙原便將九重龍影轉(zhuǎn)贈予他。
他們言行低調(diào),，生怕打草驚蛇——魔教尋劍,，自識得九重龍影，如若張揚,，致使江湖中人也來奪劍,，攪渾了水,，就看不清魚了。
陳遠寧走后,，梁成譽也走了,。謝逸卓引趙原給師兄弟們認識，敘了一會兒話,，隨后才向客棧掌柜借了一把大傘,，同趙原離開客棧。
帝都寬闊的街道上,，趙原撐著大傘,，把謝逸卓護在身旁，怕雨沾濕她衣袍,，傘始終往她那方傾斜,。
紫來居二樓客房窗口，注視著雪中二人身影,，林司塵眼波杳緲,，說不清是冷漠還是憂傷。
數(shù)日后,。
趙原與謝逸卓又給奴村送去些藥材用品,，在臨鎮(zhèn)歇腳時，攔下一個跳河老漢,。
老漢姓聶,，哭訴跳河因由，原是自家閨女被西山孔雀寨搶走,。官府怕事,，不愿派人剿匪，老漢救助無門,，起了輕生念頭,。
“尸位素餐的狗官！”
江湖與朝廷,，關系向來微妙,。江湖人罵狗官鷹犬，不是一天兩天了,。謝逸卓耳濡目染,，倒也忍不住罵了一聲。
從聶老漢口中,，二人得知,，孔雀寨賊匪約莫數(shù)十人，沒形成勢力，時不時打劫點錢財,，強搶民女還是頭一遭,。
“家里有府兵嗎？”謝逸卓問趙原,。
“有是有,。”趙原道,，“可他們只聽父親調(diào)令,，我使喚不動?！?p> “看來還得靠自己,！”身為劍宗弟子，路遇不平,，謝逸卓自不會放任不管,，“雖然我不認為自己有一個人剿匪之能，但救出聶家娘子,，應該不難,。”
“你想單槍匹馬闖匪窩,？”
“誰說單槍匹馬了,？”她秀眉一挑，“不還有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