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南,,會仙鎮(zhèn),,此地多山。
三人同行到達,,已是夜半時分,。
觀星客棧,。
“我們要兩間上房,。”梁成譽對客棧掌柜道,。
“要三間,。”謝逸卓鉆出,,搶到柜臺前,。
梁成譽退到趙原身旁,悄悄拿胳膊肘頂了頂他:“吵架啦,?”
“一個人住寬敞,。”趙原解釋,。
“三位客官,,非常抱歉,小店只剩下兩間房,。這逢上武林大會,,附近客棧早都住滿,我們這兒也是剛好有人退房,,才有空房間,。要不趕緊給你們安排著,不然連兩間可都沒啦,?!绷艨褪钦乒竦目醇冶臼隆?p> “要不去別家看看,?”趙原征詢謝逸卓的意見,。
“還看什么看!都快累死啦,?!绷撼勺u搶話,“歷屆武林大會,,客棧都爆滿好嗎,?真是鄉(xiāng)巴佬沒見過大陣仗,這點常識都沒有……”
趙原打斷:“那我和你住一間,?!?p> 梁成譽:“……”
三樓,拐角客房內(nèi),。
“放著大好夫人不睡,,跑來和我睡,真搞不懂你,?!碧纱采系牧撼勺u不大高興,。
這間房較小,床鋪靠墻壁擺放,,也偏小,。兩個大男人躺一起略顯擁擠。
“你睡過去一點兒成嗎,?”趙原感到自己被擠得貼到了墻上,。
“睡過去我就掉下去了,床這么小,。哎,,來晚了,舒適大床房都被別人搶去,?!?p> “那你睡里邊兒我睡外邊兒?!?p> “不行,,這樣不就變成你擠我了嗎?”
“你也知道你在擠我,!”
“我請你來我房間的嗎?”梁成譽不滿,,“我睡覺喜歡擺大字的,,現(xiàn)在都擺不了了,?!?p> “……”
時間流逝,。
“趙原,,你睡著了嗎?”
“……”
“問你睡著了嗎,?趙原!”
“睡著了,!”趙原沒好氣地道。
“睡著了還說話???”梁成譽拿指尖戳人家后背。
話說趙原被擠得沒辦法平躺,,側(cè)著身鼻尖還杵在墻壁上,,這后背被一戳,登時一口悶氣上來,,猛地轉(zhuǎn)身要理論。
啪,!兩個額頭,、胸腹、膝蓋,,撞在一起。
“哎喲喂!你突然轉(zhuǎn)身干什么嘛,!”梁成譽捂著疼痛部位。
趙原也被撞得悶哼一聲,,滿臉痛苦。
“我說你看著文弱,,肉怎么跟銅塊似的,比我這習(xí)武之人還硬呢……”梁成譽怨念地叨叨,。
趙原再次背過去。算了,,對付這種話包子,不理會才是正道,。
梁成譽翻來覆去沒睡著,就見不慣趙原睡,,決定找個話題騷擾:“喂,趙原,,你還記得我們怎么認(rèn)識的嗎,?”
沒得到回答,他只好自說自話:“我那次是真的好想好想喝酒,,可是老板忒不厚道了,竟然不允許賒賬,。幸好,,善良的你,替我付了酒錢,。”
趙原本沒睡著,,聽到“善良的你”,,沒忍住,咯噔一抖——話擱這人嘴里,,好肉麻,!
得到一抖回應(yīng)的梁成譽,,說得更得勁兒:“當(dāng)時我想,,這小伙子視錢財如糞土,,豪氣,還仗義,,對我脾氣,!”內(nèi)心真正的臺詞是:給我點兒“糞土”吧,!
畢竟他這種被放逐江湖的野探子,,俸祿有限,,若不搞點兒外快,,何年何月才能購置房產(chǎn)安家娶妻呢,?
又道:“你呢,?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
這個問題,趙原從前沒有想過,。萍水相逢,,時間久了,變得形影不離,,好像是自然而然的事,。此刻提及,他想了一會兒,,轉(zhuǎn)過身來:“在我的記憶里,,我只有你一個朋友,。”
突然變成了近距離對視,,梁成譽眨巴了兩下眼睛,。趙原目光中的真誠,令他相形見絀,,不敢直面,。
“唯一”和“朋友”,,都是有分量的詞。事實上,,趙原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梁成譽沒辦法像這樣坦然說出,。
對一個殺手而言,至親與朋友,,都是弱點,。
后半夜,。
夜色寂寂人輕眠,涼風(fēng)襲襲月籠紗,。
趙原被冷醒,。
“呼啦……呼啦……”
鼾聲環(huán)繞,他煩躁地去扯被梁成譽裹走的棉被,。
糟心,,房間里竟然只有一床棉被。
一聲雞鳴,,太陽出,。
“趙原,起床了起床了,!”
趙原睜開眼睛,,腦袋還蒙蒙的,已經(jīng)被拉下了床:“又要去哪兒,?”
“別問,,跟我走?!?p> 一瞬功夫,,趙梁二人站在一個莊園前。
莊園白墻圍合,,周圍生長著紅楓,,紅白相間美不勝收。
金漆大門,,楣上牌匾上寫著“楓山酒莊”,。
“我早晨發(fā)現(xiàn)的,,聞聞,空氣都透著酒香,,里面鐵定藏著好酒,!”梁成譽深深呼吸,一臉陶醉,。
“你別再偷了……”
“我們又不偷走,!我們就是進去喝兩口?!?p> “你早晨發(fā)現(xiàn)的時候怎么不進去,?”
“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我跟你說,,現(xiàn)在你我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要么同舟共濟,要么一起淹死,,沒有撤退可言,!我先進去瞧瞧有沒有人,你站這兒給我放哨,,有人來了就吹口哨,,像這樣?!绷撼勺u毫不給同伴說話的機會,,滋溜一躍,落于酒莊內(nèi),。
畢竟也是年少心性,,趙原心想,來都來了,,姑且同他胡鬧一回,,于是坐到一棵楓樹旁放哨。
不一會兒,,墻頭上冒出梁成譽的腦袋,。
“快進來,,里面沒人,?!彼÷暫?,“喏,,你爬到這棵樹上,我拉你,?!?p> 進得莊園,兩人偷溜進儲藏酒釀的地窖,。打開兩壇酒,,霎時酒香四溢,。
梁成譽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哇,,此酒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吶,!快嘗嘗,!”
“這么好喝嗎?”趙原被梁成譽的表情勾起饞蟲,,嘗了一小口,,“咳,,真辣?!?p> 梁成譽咕嘟咕嘟喝掉大半壇,滿足地咂了砸嘴:“小爺遍嘗世間美酒,,今天喝了這壇‘浮生若夢’,,真不枉此生,。這勁兒道,,想必是招牌了?!?p> 酒壇上,,正刻著“浮生若夢”四個大字,。
此酒后頸兒十足,梁成譽攤倒在地,,已覺眼冒金星,,全身筋骨通透,真氣直沖頭頂百匯,。
腦袋是暈的,,身體是燙的,,滿屋的酒氣和燥熱,,似乎要燃燒起來,。他凝望虛空,,忽似看到了無邊火海,,連接著小時候蔓延村子的那一場大火。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焚毀整個村莊,,房屋財物、熟睡的村民,、父母……
路過的盛皇救了他,。
從此他成為朝廷犬牙,殺人如麻,。他的善心,,早隨那場大火泯滅。
“梁成譽,!你還好嗎,?怎么全身都在發(fā)抖?”
友人的關(guān)切,,穿透灼熱之火,。
梁成譽回過神來。
那次失火,,不知是意外還是縱火,。由于死的不過是祁族奴隸,官府不查,,不了了之,。
那時,他發(fā)誓,,要靠自己的一雙手,,逃過卑奴宿命,代替全村人,,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來,,趙原,,陪我干了!”
“我酒量淺,,干不了,。”
“那我干,,你能喝多少喝多少,。”
壇子不大,,酒是真烈,。
梁成譽一口氣干掉一壇“浮生若夢”,,回頭瞧見趙原每飲一口都不適地蹙眉,卻還是義無反顧作陪,,努力適應(yīng)烈酒的辛辣,。
人生在世,若沒個知己,,該是何等孤獨,?
兩人在酒窖喝了一個時辰,全然忘記“做賊心虛”這個詞,。
“趙原,,你說人活一世,究竟為何,?”
“我不知道,,我總懷疑現(xiàn)在的人生,不是真的,?!?p> “你說話越來越有佛性了。人生嘛,,不就是真真假假,?”梁成譽喝光三壇,臉透紅霞,,癡癡傻笑,,“其實我從前沒這么嗜酒,后來煩心事越來越多,,就離不開這玩意兒了,。”
“你有什么煩心事兒,?”
梁成譽不知從何說起,,沉默許久,道:“我是祁族人,?!?p> 自從去過奴村,認(rèn)識韓宣禺,,趙原已經(jīng)明白“祁族人”三個字的含義,,道:“只要自己不看輕自己,祁族人,、盛族人,,有什么區(qū)別?”
沒想到知道他是奴隸后,趙原的態(tài)度依如從前,,梁成譽又開了一壇酒,,說道:“被人貶低、欺辱,,換作是你,,不氣嗎?”之前被周黠諷刺,,就氣得差點拔刀,。
“不氣?!壁w原道,,“我不會因此少一塊肉,其他人對我的看法,,也不會因一兩個的人態(tài)度而改變,。”
“倘若不是一兩個人,,是所有人呢,?命運是不公的。有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p> 還是第一次見梁成譽如此消沉,,趙原拿酒壇同他碰,道:“我從不做別人眼中的我,?!?p> 梁成譽無言以對。
這正是趙原的可愛之處:自信灑脫,,不依附他人,,看似不諳世事,實則大智若愚,,活得頂天立地,。
受到感染,梁成譽神情變得堅定,。他一直有個心愿,就是求得義父恩典,,脫離朝堂,,擺脫刀口舔血、生死不由己的日子,做一個普通人,。
“趙原,,以后,無論經(jīng)過多久,,發(fā)生過多少事,,你可別忘了,曾經(jīng)有個一起喝酒的朋友,?!?p> 喝了小半壇的趙原,已是微醉,,黑瞳泛著水光:“記著呢,。”
莊園大門口,。
“汪汪汪汪汪,!”一陣犬吠。
跟著響起七嘴八舌的人聲:
“怎么有腳印,,昨日我打掃干凈才離去的,!”
“有人潛入!”
“有人偷酒,!”
由雨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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