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悶雷突然在遠處的天空中炸開來,。

　　我猛地驚醒，原來自己竟靠著軟榻睡著了,。室內(nèi)燈光有些暗,，蠟燭已經(jīng)快燒到底了，“啪”地一聲跳出兩點火星,。

　　我道：“安歌,？”聲音啞得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安歌推門進來,，“娘娘,，奴婢在?！?p>　　我揉了揉眼睛,，“幾時了？”

　　她道：“三更了,?！?p>　　“三更了……”我茫然道，“陛下呢,？還沒來嗎,？”

　　安歌道：“娘娘您忘了嗎，晚膳過后陛下派人過來傳話,，說今晚在書房處理政務(wù)不來了,。而且宣室殿的燈都滅了有兩刻鐘，陛下應(yīng)該已經(jīng)就寢,。娘娘也別再等了,，早些歇下吧?！?p>　　我若有所思道：“噢……好,，好的……”

　　站起來略略舒展一下手腳，才發(fā)覺有點冷,，趕忙鉆進了被窩里,。安歌走的時候剪了燭芯，屋里一下子陷入了寂靜,。窗外不知何時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屋檐的落雨一滴一滴打在青磚上，很有催眠的節(jié)奏感,。

　　我怎么又夢到了兩年前的那一段時間,。夢到了高門殿前高高掛起的白幡，夢到了未央宮前殿層層疊疊的長階,，夢到了劉徹當年登基時的場景,。

　　那時他與我二人身著玄色禮服，戴金玉冠冕,，神情嚴肅,，在萬人注視下，一步一步登上未央宮前殿的臺階,，直到登頂,。接著在場的所有人，哪怕是遠處小得如同螞蟻一般的人們,，全都跪下山呼萬歲,。

　　算來那竟然是我第一次看遍整個未央宮的全貌，它像一個古樸的神祇,，坐臥在人間的西北大地上,，靜靜地看著這千百年來的人和事，看著朝廷的詭譎多變與后宮的機關(guān)暗算,，接納著他們的榮光與落魄,、希望與絕望。

　　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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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包了六七日,，傷口已經(jīng)愈合得差不多了，只是還能清楚地看到一條丑丑的,、暗紅色的疤,。

　　安歌著急道：“這下好了，留疤了,，還在這么顯眼的地方……”她抬眼看到我很不集中注意力陪她一起擔心的樣子,，有些惱道,，“娘娘！”

　　我哭笑不得道：“不至于吧……沈傅不是給了祛疤的藥膏嗎,？你當沈太醫(yī)是江湖騙子?。俊?p>　　她道：“奴婢自然是相信沈太醫(yī),，可是……”

　　“沒有可是了,，你這話要是讓沈傅聽到，估計他要氣得上房揭瓦了,?！蔽也荒蜔┑負]了揮手，“我,，相信沈傅,。同理，你,，也相信沈傅,。好嗎？”

　　安歌認真道：“這不是沈太醫(yī)的問題,。是陛下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來椒房殿歇息了,，娘娘您就不擔心嘛?！?p>　　我敷衍道：“他不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來就不來唄，我一個人也很快樂,，是不是啊臥雪,？”

　　臥雪十分配合地“喵”了一聲。

　　安歌道：“奴婢就是覺得,，那天晚上娘娘肯定沒聽奴婢的勸告,，又和陛下吵架了！”

　　我：“……”

　　我道：“寶貝兒,，你聽我解釋,，其實陛下他不一定……”

　　安歌恨恨道：“奴婢不聽！娘娘還是想想怎么去哄陛下吧,！”說著,，撅著嘴跑了。留下我和江滿兩個人面面相覷,。

　　我干笑道：“哈哈,，孩子大了，有點脾氣是正常的……正?！?p>　　江滿道：“安歌姐姐也是一心向著您,，皇后娘娘請別生氣,。”

　　我道：“我沒生氣,。她的脾氣,，還不都是我慣出來的。對了,，你兄長他可好些了？”

　　江滿道：“兄長好多了,，還說謝謝皇后救他一命,，以后他的命就是娘娘的……”

　　我道：“這……”

　　他有些激動道：“不僅是兄長，臣也感激娘娘恩情,。臣的命,，也是娘娘的，臣愿意為您赴湯蹈火,?！?p>　　我哭笑不得道：“我又不是閻王爺，又不是十八層地獄看門的,，要你們赴湯蹈火干什么,。”

　　看他疑惑的眼神我才意識到,，目前這里好像并沒有什么閻王爺和十八層地獄的觀念,。此時道家還沒發(fā)展成為道教，甚至連佛祖都可能還在樹下面打坐,。

　　我笑道：“反正我沒事要你們的命干什么,。不要動不動就把這些話掛在嘴上，你若一定要談命,，不如為了我把它活得精彩一點,。”

　　我又問了他幾句有關(guān)臥雪的事,，問問它的吃喝拉撒,。他也給我講了臥雪玩耍的趣事，在我沒發(fā)現(xiàn)的地方調(diào)皮搗蛋等等,。

　　其實心里還一直壓著塊大石頭,。距離上回吵架已經(jīng)過去八日了，按照慣例,，少不得要被喊到長輩面前問兩句話的,。可這一次都過去這么些天了,，竟然還沒有人宣召過我,，而我更是心虛,，這幾天也不敢主動送上門挨訓。這種感覺就好比你老師給你布置了一個背誦課文的作業(yè),，說是要抽背,，但是又遲遲沒有抽，關(guān)鍵是你還一直拖著沒背,，每天上課都在擔心老師隨時會喊你名字讓你背,，下課出去上廁所還要繞著老師走。如此實在是令人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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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僥幸又過了一天之后,，老師果然還是抽了偷懶沒背的你背誦整篇課文。

　　大長公主一進門就拉下臉來訓我：“臭丫頭,，你能耐了是吧,，你又同阿徹吵架？跟你講過多少遍了讓你溫柔謙恭一點,，你還以為你是未出閣的大小姐?。?？祖宗哎,，你想想你現(xiàn)在的身份，大漢的皇后,，和皇帝陛下吵架,，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

　　我不服氣道：“明明是他先開口的,?！?p>　　她氣道：“你不會順著點他啊,！”

　　我道：“哪有女人讓著男人的,，不應(yīng)該是他們男人多讓讓我們女人嗎？”

　　她氣得干了一杯茶,，努力壓低聲音道：“到底還是你們倆沒孩子,。要是有個孩子在身邊，再大的氣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要消一半……”

　　行吧,，我閉嘴,。

　　大長公主自言自語道：“雖說你們倆成親也有三年了，但是大半時間都在守孝,，沒孩子也能理解,。可眼看著就要脫孝了，你們也要抓緊些,。也不會像尋常人家那樣嚴苛,，總歸帝王家，子嗣也是十分重要的,?！?p>　　我猶豫道：“那我試試吧……”

　　“什么叫試試？這種事能叫試試,？”她一拍案,，“必須生！”

　　催婚,，催娃,，不管在何時何地，總要經(jīng)歷一次的,。其實我也想有個小孩，在這里過日子太無聊了,，有個小孩在身邊盤盤還是挺有意思的,。可惜啊,，人書上說了,，我沒小孩兒的。要不領(lǐng)養(yǎng)一個,？也不行,，漢朝好像并沒有后宮收養(yǎng)良家之女的習俗。

　　我郁悶地把棗泥山藥糕吃了個底朝天,。

　　但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連抽背和抽默都要湊在同一天折磨人。午膳是去建章宮陪太皇太后一起用的,，太后和大長公主也在,，像極了拉到辦公室里被語數(shù)外三個老師輪流轟炸的小學生。雖然誰都不會過分責怪我,，可是誰也不想這么麻煩呀,。

　　太皇太后竇氏頭發(fā)都花白了，雖然她一直眼睛不好,，但是每次都能準確地猜到是誰來了,。她說，太后的腳步沉穩(wěn)而緩慢,，陛下的腳步矯健而快,，我的腳步則十分歡脫。乍一聽好像還挺有道理的，后來才意識到,，太皇太后養(yǎng)的鸚鵡認人,，每次都是鸚鵡先喊人的。

　　我是挺傻的,，太皇太后老了喜歡騙小孩玩,，玩得不亦樂乎。

　　她喜歡我坐在她旁邊陪她吃飯,，太后和大長公主則坐在另一邊,。一開始我還有些惴惴不安，但是過了會兒發(fā)現(xiàn)她們似乎并沒有訓我話的意思,，于是也十分安心地把注意力都放到了面前的美食上,。

　　大長公主道：“瞧這天氣，昨晚上都響雷了,，大半夜的,，嚇了我一跳?！?p>　　太后笑道：“可不是嗎,，我也是一驚，算算日子原來都快驚蟄了,?！?p>　　“這么說，也快到上巳節(jié)了,，陛下今年去霸上祭祀先祖,，宮里宮外要抓緊起來?！碧侍笈牧伺奈业氖?，“你們難得出宮一趟，借此機會好好出去玩一玩,。去郊外,，去水邊走走看看?！?p>　　進宮兩年,，從來沒有踏出過未央宮的宮門一步。上次劉徹帶我出去玩,，還是剛大婚那一年的秋天,，和公孫敖一起去龍首原跑馬。

　　我道：“孫兒已經(jīng)命人著手準備了,。不過要是皇祖母能和我們一起出去踏青春游就更好了,?！?p>　　太皇太后道：“我老了，哪還走得動,。哀家年輕的時候,，文帝也曾帶著哀家出去玩過。哀家不打擾你們年輕人,?！?p>　　她渾濁的眼神突然閃過一絲光，也許正是幾十年前的歲月給她的最好的回憶,。

　　大長公主對太后抱怨道：“那時父皇帶著母后出宮玩,，就把我和啟兒扔在宮里。那時候啟兒才三歲,，眼看天色晚了找不到母后,，哭得不行。我也不過八歲,，啟兒哭,，我也哭。后來父皇母后回了宮,，就看到我們兩個哭得一塌糊涂的樣子,，把旁邊的宮女急得團團轉(zhuǎn)?！?p>　　想想當時那個畫面，還是蠻滑稽的,，聞言太皇太后也忍不住笑了,。后來這里也成功地轉(zhuǎn)變成為，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奶奶講年輕時故事的畫面,。我頓時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