畈楊縣的清晨,,以響徹長街的鞭炮聲開始,。噼里啪啦響了許久,,火藥塵煙彌漫在空中,,紅紙皮鋪了滿地,,吸引過來的人將長街上這家熱鬧非凡的米鋪圍個水泄不通,。
這是縣上米商頭三號之一,,余記米鋪,。此時雕花木門之上一方紅綢將下面的東西蓋了個嚴(yán)實,,眾人皆道是余記換了牌匾,,打算響亮響亮。
民以食為天,,這米鋪可以說是從不缺流水客,,家家戶戶無米不成炊,多少都要屯上些的,,一來二回自然沒有不熟悉的,,有人就樂呵呵地問了,
“余老板,,這是換新匾了,?”
站在門邊的男子笑的開懷,頗有幾分紅光滿面的模樣,,讓人不禁疑惑換牌匾何至于樂成這樣,?
“余老板這是有什么喜事?讓大家聽了一塊兒高興高興,!”
“對啊余老板這可不地道了,,有喜事不說給大家跟著樂呵一下?!?p> 圍著的眾人三言兩語說什么的都有,,正笑言間,有人驚呼,,
“林縣令來了,!”
“是林大人!”
遠處長街上緩緩行來一駕馬車,,林嶸卻是駕馬行在前頭,,未入馬車之內(nèi),,畈楊縣民皆是驚詫——
這是上面的人來了畈楊,竟讓林大人駕馬護行,?
眾說紛紜之下,,馬車已然緩緩近了,百姓紛紛讓開一條路,,讓馬車行到鋪門外停下,。
“見過林大人?!?p> 百姓皆對下馬的林嶸作揖行禮,,愛戴有加。
那余記老板也走上前,,拱手一拜,,
“大人?!?p> 起身時目光不自覺瞥向馬車,,面色帶了十分的緊張,頗有些誠惶誠恐地搓了搓手,,看向林嶸不確定的重復(fù)了一聲,
“大人……,?”
林嶸和善地笑著,,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轉(zhuǎn)而對街上的百姓說道:
“今日我畈楊來了兩位尊貴之客,,寒縣蓬蓽生輝,。今日要請這二位貴客為余老板揚紅,諸位正好作個見證,!”
貴客,?
貴客為何竟要給余老板揚紅?
眾人自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應(yīng)和著道好,。這時街上的人越發(fā)多了起來,大小鋪子里的人也紛紛探出頭來,,看究竟是什么熱鬧,。就是余記的競爭對手,陳記和宋記也出來了人聽音,。
影一上前將車簾掀開,,眾人的視線便齊刷刷看了過去,想知道馬車中的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
南宮初若一襲緋紅紗裙,,簡單的發(fā)髻別一精巧發(fā)簪,,容顏佚麗。白澤仍是一身白衣,,墨發(fā)半束,,俊朗非常。兩人一前一后從馬車中走下,,讓人感嘆天作之合,。
南宮初若受了林嶸一拜,看向旁邊的余老板,,后者卻是驚慌中怔愣一瞬才慌亂地行了一禮,。
“陛……”
話音方出被南宮初若眼神制止,與白澤走到門前站定,,看向匯聚到他們身上的視線說道:
“今日我二人受林大人之邀為余記米鋪換匾揚紅,,也請諸位街里作個見證?!?p> “余老板人善,,我們定然是要捧場的!”
“不知這紅綢之下是何美名,?”
南宮初若與白澤相視一笑,,分別走到紅綢兩端,抓住長長墜下的綢角,。兩人同時用力向下一拽,,那紅綢便翩然而落,清晨微風(fēng)中柔順抖落而下的正紅,,將兩人的眉眼遮掩又露出,,明明滅滅地送入對方眸中。
南宮初若看著對方淺色眼瞳,,驀然有種身處千燈之會,,紅光漫天之中,攤前某盞花燈之下,,兩個人不經(jīng)意相遇的目光,。隔著寫滿少年心事的燈火,就溫柔繾綣的書寫了緋色詩篇,。
“漆金題字,!”
“女帝……”
“陛下?,!”
耳邊驚呼讓她的思緒收回,,紅綢落地,紅底漆金牌匾明晃晃展現(xiàn)在眾人眼中,。
漆金題字,,唯天子可書,,紅底金字,乃是御匾,!
眾人想到不久前轟動重南的登基盛典,,新帝乃絕無前例的女子,再看到眼前站在最高處的兩人,,有的百姓不可置信的聲音傳到眾人耳中,。一石驚起千層浪,林嶸肅了顏色,,為這洶涌加上最后一粒沙,,
“女帝,帝君親臨,,爾等還不跪拜,?”
一時間,長街之上眾人皆跪,,長聲呼喊,,
“吾皇萬歲,萬萬歲……,!”
“帝君萬安……,!”
余老板也是雙目微熱,深深拜倒,。
“平身,。”
南宮初若免了他們的禮,,轉(zhuǎn)身看向高掛的牌匾,上面氣勢渾然的四個大字——
弘德米鋪,。
南宮初若看著有些想笑,,她的字略顯娟秀,不夠大氣,,今晨林嶸早早地將牌匾送來時,,還是白澤代為書寫。
百姓所信是她,,漆金之字便是她的象征,,不管書寫之人是白澤還是她,都是一樣的,,這便是信仰,。
“朕此來畈楊,實為化山水患久不能平,,特微服查看化山難民之溫飽,。救濟物資出了差錯,,化山鎮(zhèn)民食不果腹,林縣令自開府倉濟之,,實在高風(fēng)亮節(jié),。”
“朕從林縣令處得知,,畈楊米商十?dāng)?shù)家,,更是有余陳榮三大商,只有余記米鋪自行濟糧,,朕心甚慰,。特題此匾賜之,余記米鋪乃我重南御字牌,,雖離京遠,,猶奉行之!”
“朕以此匾譽余記高節(jié)德善,,也以此匾褒天下義勇,,更以此匾期后來之美?;侥祟矖罡綄汆l(xiāng)鎮(zhèn),,水患之下,應(yīng)見真情,,我重南子民衣食同體,,榮辱與共,望眾聽之行之,!”
此言一出,,林嶸眼中滿是對這位女帝的贊嘆。女子為帝,,阻礙遠甚尋常,,而這位新帝卻能親力躬行,一席話振奮人心,,就是他知道今日賜匾實為鼓舞百姓德善濟化山之困,,也不由覺得心熱不已。
余記老板更是眼含熱淚,,受寵若驚,,不過是幾袋米的良行,卻能得如此厚譽,,御賜牌匾,,皇家御字招牌。即便昨日夜里,林大人深夜來訪,,與他商討此事,,現(xiàn)下見到女帝,帝君,,仍是渾然如在夢中,。
所有人都被這席話震撼,或羞愧或心熱,,摩拳擦掌想為化山盡綿薄之力,。最后都化為齊聲的長禮,
“陛下仁心……,!”
白澤只是站在南宮初若身側(cè),,看她如何豪言壯語,卻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眸中染上贊賞的笑意,。
此后民間有言,重南女帝心系百姓,,憂民所憂,,大業(yè)有帝如此,定可長世繁盛,。
在畈楊縣逗留了兩天,,果然百姓紛紛自發(fā)送米濟肉,蔬菜花果多少不計不停歇地送到化山,。水患沖毀的房舍也加緊修繕重建,,京城南宮辰收到飛鴿傳書后加急重運救災(zāi)物資,派影衛(wèi)相送,,已近畈揚,。
諸事處理完畢,南宮初若見白澤氣色恢復(fù),,便與林嶸與容氏告辭,。
倒是容氏一直沒有女兒,見了南宮初若拘謹(jǐn)恭敬之外,,是由心的歡喜,不時送了親自做的吃食過去,,還為二人剪裁了幾身新衣留做路上換洗,。
林嶸雖知夫人脾性,卻怕惹南宮初若不喜,,總有些憂慮,。反是南宮初若甚為喜歡容氏,在離府前對林嶸道:
“林愛卿有濟世之心,,又有可擔(dān)大任之才,,可有意遷升京城,,為朕分憂,也可與令郎相近,?!?p> 聽了這話林嶸自然不勝榮幸,但想到對夫人的承諾,,側(cè)目看她一眼,,果然見她眸中有些糾結(jié)。起身對南宮初若一拜,,
“陛下厚愛下臣本不勝感激,,只是下臣近來有心辭官避世,承諾了夫人同她云游四方,,還望陛下恕臣推辭之罪,。”
容氏聞言眸中欣喜,,卻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南宮初若,,觀察她的面色。
后者只是可惜地嘆了一聲,,便點頭道:
“如此朕也不作勉強,,辭官之事朕便準(zhǔn)了,林愛卿與容夫人感情令人羨慕,。此來畈楊受二位照顧,,若有難處之時便攜此玉至京城,朕與帝君定全力相助,,以答二位之恩,。”
說著她將腰間一塊常帶的玉佩遞向二人,。
林氏夫妻大驚,,方要跪下卻被南宮初若制止,
“二位守護一方百姓安居,,是朕之功臣,,此玉為答謝之禮,收下便是,?!?p> 林嶸雙手微顫將玉接過,沉吟良久終是拱手道:
“謝主隆恩,?!?p> 馬車轆轆駛在回宮的路上時,已是日沉西山,南宮初若掀簾看一眼外面的天色,,不知怎得忽然問道:
“如今何日,?”
白澤頗為疑惑她這一問,回答道:
“正是月初二日,?!?p> “已是月初了?還是初二,?”
“有何不妥,?”
見她一副驚詫之色,白澤不由側(cè)目問道,。
南宮初若頗有些恍惚,,原來已經(jīng)月初了么,出來只顧處理化山之事,,竟未覺這樣快便到了月初,。
今夜千燈之會……
垂眸輕笑,
“沒什么,?!?p> 白澤暗自思索,在隨意掀開車簾看到那一抹山半的落日,,靈光一閃,,想到籌備登基大典時提過的千燈之會。
“今夜京城想必?zé)狒[……”
低柔的嗓音響起,,讓南宮初若瞪大了眸子,,看向他脫口問道:
“你如何知曉?”
“你說過的,,方才看到天邊殘紅想起罷了,。”
說著看她一眼,,語氣微挑帶了些誘惑,,
“想去?”
身為女帝本不該顯露女兒心思,,可對方是他倒無傷大雅,,便點頭羞澀一笑。
白澤轉(zhuǎn)過頭朗聲喊道:
“影一,,停下,。”
“吁……,!”
馬車應(yīng)聲而停,影一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儐柕溃?p> “帝君可是有何吩咐,?”
南宮初若也不解地看著他,,只見他起身向外走去,便一頭霧水地跟了下去,。
影一見二人舉動有些奇怪,,靜立一旁等他們的吩咐。卻聽白澤平淡地說道:
“此后不必護送,,我與陛下獨自回京,。”
“這如何使得,!”
影一聞言大驚,,連聲勸阻道:
“陛下,帝君乃重南之主,,此次本是微服出行,,影一定然要隨行在側(cè)?!?p> 南宮初若也是驚詫,,影一身為影衛(wèi),本就是保護他們的,,遣走他這是……
看向白澤時見他揚眉而笑,,忽然心中一動,對影一說道:
“帝君所言,,照做就是,,你只管駕馬車回京,朕與帝君自行回宮,?!?p> “陛下……”
影一還想勸阻,卻被南宮初若不可反駁的語氣喝退,,
“這是旨意,,朕與帝君一同不會有差,你只駕馬車回京便是,?!?p> 影一無可奈何,拱手答道:
“是,?!?p> “望陛下,帝君小心,,屬下這便離開,?!?p> 說罷欲言又止地看了兩人一眼,便駕馬絕塵而去,。
南宮初若轉(zhuǎn)頭看向白澤,,眸中幾分期翼。
白澤輕笑,,牽起她的手走到路旁的樹影下,,袍袖一揮。
山土松黃的小路上,,不見兩人蹤影,,只有馬車和山風(fēng)拂起揚塵飄然又落下。
京城
七夕是天下有情人共同的節(jié)日,,而千燈之會卻是京城特有,。
其起源還是前朝一寒窗書生十年苦讀終得榜首,載譽進京封官后與丞相長女相識相戀,。卻是有緣無分,,有情不得天公作美,男子遭同窗陷害,,鋃鐺入獄,,丞相極力作保卻因有包庇之嫌不予赦免。待丞相府傾朝廷根系關(guān)系找到嫉妒生恨的人,,男子卻已被刑斬,。丞相府長女郁郁寡歡終成癥結(jié),也隨男子而去,。丞相大慟舉相府之力在京城放花燈為女兒與良婿祈福,,退相位明志。京城百姓被兩人真情,,以及丞相愛女之心打動,,紛紛跟隨燃燈祈福。后來千燈之會竟成了京城特有的佳節(jié),,才子佳人放燈為寄,,期圓所想。
花燈映人面,,已是緋紅顏,。
長街之上果然人群熙攘,才子美人云集,。一棵不引人注意的榕樹下,,兩個人倏然出現(xiàn)。
站穩(wěn)身形,,南宮初若踮腳去看,,竟真的是京城,!
白澤看她歡喜看著自己的眸子,亮如墜落了天上星,,忽然覺得他一時興起耗費法力帶她來此而致內(nèi)息紊亂也不是太任性,。
“白澤……你……”
南宮初若臉紅心跳,不知如何對他道謝,,正磕巴間白澤的手從自己眼前劃過,只覺額上一痛,,又是被敲了一下,,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
“小丫頭叫上癮了這是,?”
說罷對將頭埋的老低的人說道:
“既然想來,,為何又在此發(fā)愣?”
南宮這才回神,,忙抬頭看了看街上,,拉起白澤的手粲然一笑,
“走罷,,白澤,。”
被她拉著又聽她仍是不變的稱呼,,白澤無奈地嘆口氣,,隨她走向長街之上的人群。
“這次可否收下,?”
一個小攤前,,南宮拿起一個香囊,眼中頗有些驚詫,,期翼地對白澤說道,。
天青色作底,上繡云紋,,竟與在走沙鎮(zhèn)上見到的一模一樣,。
南宮初若不由拿起,又一次舉到白澤眼前,。
卻聽對方被人群熙攘喧嘩遮掩的忽大忽小的聲音,,
“模樣精巧,還算不錯,?!?p> 心中猛然跳動,他沒有說不習(xí)慣,,也沒有說不喜歡,,他說不錯,。
盯著眼前之人看了幾眼,才笑盈盈付過錢,,聽攤主說道:
“這里是老婦自己調(diào)配的香料,,小姐可挑選了裝上送給心上人?!?p> “阿婆,,他……”
南宮初若臉一紅方要解釋,卻被那老婦人揮手笑著打斷,,
“小姐手邊第二個賣的最好,,風(fēng)信子花曬干留香,佐香氣淡雅之花,,被女子買了送給心中之人,。”
說著她的視線在白澤身上一掃,,直讓南宮初若窘迫,,抬頭問白澤道:
“你喜歡哪種?”
白澤只是見那藍色花朵漂亮,,便指了指回答,,
“手邊第二個?!?p> 南宮初若臉徹底紅了個通透,,若不是知道這人性子平淡,情脈更是不通,,幾乎要以為這是他看透自己心思,,故意調(diào)侃她的。
對那老婦人笑了笑,,
“就裝這個罷,。”
待香囊被裝上風(fēng)信子,,香氣悠然透出些許,。南宮初若轉(zhuǎn)身站到白澤面前,垂眸問道:
“白澤,,我為你配上可好,?”
白澤看著她頭頂墨黑的秀發(fā),微微張開手,,讓她在腰封之上的別扣上仔細佩帶了,,與他的白衣倒也合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