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洵垂眸:“一將功成,背后自是少不得萬千枯骨,古來有之,,你也不必太過沉湎于此,?!?p> 沈慕云微微點頭:“只是中原雖成功抵御了外敵,但也已被掏空得差不多了,。武林與滇南交戰(zhàn)多年,,早已受創(chuàng),蒼垅寨覆滅后,,更是傷了元氣,。朝廷又已傾盡全力抗衡西域。若再遇波折,,中原定然岌岌可危,。”
冷洵一怔:“可當今武林不乏后起之秀……”
“你是說血劍堂,?”沈慕云的目光從雨線中折回,,看著她,緩緩道,,“血劍堂怎可與當年的蒼垅寨比肩,?就算是整個辟水山莊,陸家莊與血劍堂聯(lián)袂,,也抵不過當年半個蒼垅寨,。”
冷洵震驚:“當年的蒼垅寨竟有如此實力,?”
她只道蒼垅寨當年為中原三大巨頭之一,,實力不容小覷,卻從未仔細探究,。如今聽沈慕云這話,,才知其中懸殊。
“既然強大至此,,何以又會被望仙居一夕滅門,?”說出“望仙居”三個字的時候,她的心情不自禁地緊了一緊,。
當年的望仙居只派了數(shù)百精英,,就在一夕之間血洗了蒼垅寨。而如今聽沈慕云說起蒼垅寨的實力,,總覺得不應該這樣容易才對,。
“據(jù)說是因為當年的蒼垅寨內(nèi)部大亂,已到了四分五裂的地步,。孟德安卻仍一意孤行染指望仙居,,才有了這樣的收梢?!鄙蚰皆频?,“我也只是聽父輩們說起,,至于其中具體原委,也不是很清楚,?!?p> 冷洵點頭,看了他片刻:“你似乎在擔憂些什么,?!?p> 被她看破了心事,沈慕云淡然的眸光逐漸深沉:“我擔心早已被人遺忘的滇域,。當年中原未能一舉鏟除滇南之勢,,我擔心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這些年滇南一族屏聲息氣,,看似沒有任何動靜。但只要它還在呼吸,,就是一只受傷的猛虎,,哪怕再深的傷口,也總有愈合的那一天,。
“若是今后的某一天出現(xiàn)了一個契機,,而恰好又被這只猛虎抓住。你說這只沉寂多年,,創(chuàng)傷漸愈的猛虎又當如何,?”
冷洵沉默下去,眉心微蹙,,濃長的黑睫低垂時遮住了暗涌的眸光,,似乎在思索沈慕云的一番話。
她專注思考的樣子像極了孩童時的模樣,,只不過不同于那時的稚氣靈動,,如今卻是雅靜無塵。
雨下得更大了些,,風雨灌進艙內(nèi),,吹亂了她的發(fā),烏黑的幾縷貼在臉畔,。
沈慕云心中不禁一動,,身體微微前傾,抬手溫柔地替她將亂發(fā)掠至耳后,。
她的臉上沾了些雨漬,他順手為她拭去,。
感受到他指腹的溫度,,冷洵心下一驚,,驀地就想往后撤去。
可竹艙里的空間畢竟有限,,已然退無可退,。
她不得不抬起頭來看他。他溫潤的眉眼離她這樣近,,近到足矣覽盡他眼底的繾綣柔情,。
沉水香幽幽淡淡,彌漫在潮濕的水汽里,,教人清醒,,又教人癡迷。
沈慕云沉沉地看著她,,或許是她的眼底沾染了艙外的雨色,,她此時的眸光竟是有些迷離。
清冷的雨吹在她的臉上,,竟透出一種白皙,。
他的身體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想要親吻她的沖動,。
這五年的時光里他瘋狂地想念她,。
想起他和父親初入御風谷,冷谷主抬手指著躲在屏風后如玉般的小女孩子,,對他說,,“等你長大了,伯父就將洵兒許配與你,?!?p> 想起他經(jīng)過庭院聽見她西窗讀詩,看著殘陽下,,閣樓中那個美麗聰慧的少女,。
想起她從遠處跑來,親切地喚他“慕云哥哥”,。
想起他教她騎馬射箭,,將她攏在臂彎里,看著她淺笑,,他的心忽然就發(fā)燙,。
想起自從聽到冷谷主的那一句話后的每一天,他都無比迫切地盼望快些長大,。
他等了五年,,終于能如此近距離的,如此清晰地好好看看她,。
雅靜的風致,,清妍的容貌,,她完全出落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樣子。
周遭的一切在雨里漫漶不清,,四下都是雨,,湖上唯有他們一葉扁舟。
仿佛此時此刻,,世間唯有他們二人,。
沈慕云再也不想克制,倏然伸手捧住了她的臉,。
他的吻落了下來,,略有些顫抖的急迫而迷戀,那樣熱烈,,那樣猝不及防,,全然不同于他平日的清雅自持。
他身上沉水香的氣息充斥著一切,,他急促的呼吸響在耳畔,,如烈火一般,似要將她吞噬,。
她本能地將他推開,,烏篷船晃了一晃,她竟一下子跌進他的懷中,。
沈慕云緊緊地擁住她,,他的心跳透過衣襟傳了過來,一下又一下地,,熱烈而急促,。
“阿洵,我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他在她耳畔喃喃,,低啞而深情,。
大雨下得狂飛亂舞,素來平靜的西子湖難得隨風翻涌,,風雨吹了進來,,烏篷船搖搖晃晃地似要隨波傾覆。
他將她禁錮得那樣緊,,那樣牢,,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會跌進那洶涌漫卷的波濤里。
“阿洵,,無論今后形勢如何,,中原如何,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的心就有了棲息之地?!鄙蚰皆埔蛔忠痪?,那樣柔情輾轉,。
冷洵觸到了他腰間的玉帶,,一點點微微的涼意,籠了潮濕的水汽,,這點涼意一直沁到心底深處去,。
四面皆是嘩嘩的雨聲,四面都是白茫茫的水,。
冷洵散漫的眼神中,,也倏然浮上了些不甚清楚的情愫。
如果當年沒有聽到他說的那些話,,她對他的心,,或許依然如故。
倘若后來護送她和冷琛去往滇域的人不是墨臨風,,她的心或許仍是自己的,。
如今,她的心里已然隱了不該有的情愫,,已然存了本不該出現(xiàn)的人,。
可命運的齒輪卻依舊按照早已安排好的步調(diào),一寸一寸,,精準地轉著,。
或許她仍可以順應一切,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地走下去,。
那她的心呢,?那顆早已不屬于自己的心,又該怎么辦呢,?
“阿洵,,今年的生辰賀禮,你可喜歡,?”
她在那突如其來的詢問里微微一震,,如夢初醒。
他送她生辰賀禮……
她從滇域回來以后,連看也沒看一眼,,就教人束之高閣,。若不是這時聽他問起,她都不記得有這檔子事,。
冷洵忽然有些可笑,,曾經(jīng)她對他每年準備的生辰賀禮翹首以盼,無論貴重與否,,都會欣悅無比,。
如今,竟已全然忘了,。
她沒有答話,,沈慕云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疏疏冷雨濺進了船艙,,浸濕了衣衫,,冰冷冷地貼在身上。
深秋的雨,,格外涼,。
“阿洵,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離開了你五年……”
沈慕云的低喃揉進了嘩嘩雨聲里,,囈語般地,混著微微的嘆息,。
冷洵已無心去想其中若有似無的深意,。
天上潑傾著大雨,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真正的水天一色,。
如今他們的婚期已傳遍整個武林,那句藏匿在心中多年的話,,還有問出口的必要么,?
無論答案與否,都已塵埃落定,。
耳中轟隆隆,,全是雨聲。
四面的風攜裹著泠泠寒意,,唯有沈慕云身上傳來的體溫是暖的,。
或許從今往后,她就要做一個沒有心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