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厚光父子二人坐在椅子中,，背靠船艙,，一時半會倒是倒不下去,。
少女慢慢站起身來,，走到李天賜面前，凝視著他的雙眼,，輕聲道：
“李郎……”
“從小我父親就告訴我,，他的畢生心愿就是打敗一切敵人，然后搶奪他們的牛羊,，征服他們的女人……”
“他從女真葉赫部搶來我的母親,，生下了我……我父親對我很好，我不用放牧,，可以像男孩子一樣學(xué)習(xí)騎射……”
她背過身去，不再看著李天賜,。
“可我從記事起,，就不想被人征服，也不想像我母親那樣成為犧牲品,?！?p> “直到有一天，我父親抓回來一個漢人,，他太瘦啦,，不會打架也不會騎馬，只會讀些中國書……后來他成了我的漢語師傅,?！?p> 少女踱步到窗邊，仰著頭看著夜空中的星星,。
“師傅告訴我,，南邊的大明朝名教昌盛，是數(shù)千年禮儀之邦,，對待女人也很好……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
她一個小小的蒙古少女,，此刻竟然當(dāng)著四個漢人的面,，慢條斯理的背誦起了儒家經(jīng)典。
但在場的人卻沒一個能笑出聲,，兩個艄公倒在地上大口喘氣,，根本不在意她說了什么，只想逃離此地,。李厚光看向少女的目光也極其復(fù)雜,。
少女接著說道：“八歲那年，我父親與天朝王巡撫歃血為盟,，從此為天朝守邊,，共同對付黃臺吉。我別提有多高興啦,，做夢都想去天朝看一看,。”
“可是我父親一直不讓我出來,。直到上個月,，他突然要把我嫁到粆花部，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命運(yùn)是注定的,。”
“我拼命抗?fàn)?，可是沒用,。途中我終于找了個機(jī)會，逃了出來,。我一路向南,，只想去天朝……”
“可是天朝的守邊人卻不聽我們解釋，那個黑臉將軍一刀一刀剁下我安達(dá)的腦袋,，把他們頭顱掛在槍桿上,，回去請賞?！?p> “我終于來到了夢中的順天府,，來到了朝思暮想的燕京城，卻是以最卑賤的奴隸身份,?！?p> 她說話的語氣平平淡淡,，李天賜還是聽出了一絲黯然神傷。
李天賜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也不相信她會害自己,，當(dāng)下一直努力眨眼，希望引起她的注意力,。
“你們南人沒一個好東西,！”
李天賜沒想到她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男人沒有好東西,？好熟悉的話,，上一世耳朵都聽爛了，不禁微微露出笑容,。
少女見他居然露出微笑,，不由得更為心冷。暗想你小小年紀(jì)就去逛妓院,，難道真的會對我真心么,？
“謝謝你救我出來，但我不能跟你回去,。我是四十萬蒙古國之主巴圖魯成吉思汗之女,，南朝唯一教會我的，就是要孝敬父母,?！?p> “來生再見?！?p> 她生性堅(jiān)決,，一旦下定決心就再也不回頭，從后艙牽出兩匹馬,，冷冷道：“藥物無毒，我在……在燕京就試過,?！?p> 李天賜望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心慢慢沉到了谷底,。這女人怎么如此無情,？難道她真的對我并無一絲情意？
好在她并未做出任何舉動,，隨著她的背影消逝在夜色中,，兩個艄公也安靜了下來，一時之間四個人大眼瞪小眼,，都是苦笑不已,。
“稀瀝瀝……”
夜色已深,，艙內(nèi)蠟燭已經(jīng)燃燒殆盡，一片漆黑,。艙外天空中則飄起了小雨,。
“金哥兒……”
李厚光突然出聲，嚇了李天賜一跳,。
“哎,，好像，好像能說話了,。就是動不了,。”
李厚光還未答話,，地上兩個艄公已經(jīng)破口大罵起來：“這小韃子你們也敢?guī)?，真是找死！?p> …………
“嘭,！”
一聲震動,，似乎有人踏上了船板，艙內(nèi)四個人立刻安靜下來,。他們此刻都很難動彈,，要是來了什么歹人就麻煩了。
“咚咚咚咚咚”一陣腳步聲響起,，這聲音很輕,，一般人在睡夢中都不會被驚醒。但此時四人精神高度集中,，聽到這一群腳步聲,，內(nèi)心都是忐忑不已。
幾個黑影閃身進(jìn)來,，點(diǎn)亮火光,，突然見到艙內(nèi)有四個人或坐或躺，都是吃了一驚,。
“唰,！”
幾人掏出兵器，分別撲向四人,。艄公立刻哀嚎：“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禁聲,！不許叫,。”一人給了那艄公一腳。
借著忽明忽暗的火光,，李天賜看清這是四個人,，臉上都蒙著布，顯然不懷好意,。其中一人正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那人仔細(xì)打量了他一番，突然喜道：“沒錯了,，就是他們,！”
另一人道：“你怎么知道？”
“你過來看看便知,！”
那火光突然移到了李天賜的頭頂,，一時之間李天賜眼睛都睜不開了，只覺得幾個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他的臉上,。
幾個人齊聲道：“還真是,！”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夫功夫,！哈哈哈,。”
一人皺眉道：“你們這是怎么了,？被人下了藥,？”
另一人道：“先把兩個艄公拖出去，這是官牙的船,，就不殺了,。”
兩個艄公如蒙大赦,，連聲道：“大爺說的是,，這錢財(cái)小的一分沒有?！?p> “瞧你那七孫賴爪樣,，拖出去！”
兩個艄公像死狗一樣被人拖出去扔在了岸邊,。李厚光在一旁看的膽戰(zhàn)心驚,，他內(nèi)心隱隱約約有了最不祥的預(yù)感。
那人突然轉(zhuǎn)臉看向他：“這位想必就是李厚光了,。”
李厚光驚道：“你……你是誰,？”
“我是誰,，你能不清楚嗎？你出門的那一刻，就該想到有今日,?！蹦莻€一直沒說話的人終于開口了，聲音略顯蒼老,，顯然已經(jīng)并不年輕了,。
李厚光猶如聽到了晴天霹靂，眼睛瞪圓了嘴巴張開再也閉不攏了,。
李天賜道：“各位好漢,，銀子都在倉后大米堆左手五寸處，請好漢門拿去喝酒,。我父子二人并未看見你們?nèi)菝?，也絕不會去報(bào)官?！?p> 那老者笑道：“好,，有些膽識?！?p> 李天賜聽他語氣中充滿贊美之意,，不禁心下竊喜，正想再說兩句好話,，李厚光突然開口了,。
“王恭廠大爆炸，各位想必都知道了,。他在爆炸中頭顱受了傷,，已經(jīng)把以前的事全忘記了。要?dú)⒕蜌⑽乙蝗?，放了我兒子,！?p> 幾個人腳步一頓，對視了一眼,，顯然對這種事頗感意外,。
“胡說八道！”
一人抽出刀,，狠狠一刀砍了下來,。
一條血線從李厚光的脖子上猛地飛射而出，濺滿了整個艙頂,，他的頭顱掉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圈,，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
李厚光的無頭尸體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了,。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