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聲從門縫下傳來,,紙條上娟秀的小字寫著:
給我一點(diǎn)時間,。
張銘撐著膝蓋站起來,對房門里喊道,,
“六點(diǎn)晚飯,?!?p> 門里沒有回話,。
身體伸直,,傷痛也隨之展開,好幾處傷口的痛感都在同時蘇醒過來,。這幾天一直有新傷,,張銘此刻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機(jī)體根本沒有自我修復(fù)的時間,。
那天晚上被踢的傷口酸脹不止,之前頭皮上的那個破口還在發(fā)癢,,上午為了克服自己的發(fā)病而強(qiáng)行行動,,拉傷的大腿和后背現(xiàn)在只感覺火燒火燎。
當(dāng)然,,還少不了那個頭疼,。
最忍不了的就是那個頭疼,就感覺整個腦子被泡進(jìn)了一罐“疼痛溶液”,,痛覺從神經(jīng)的每一個末梢往最里面滲,。
但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還沒有到張銘無法忍受的時候,。
目前還沒有問題,。
張銘一搖一晃地上樓,到房間里,,“大”字躺倒在床上,,原本只想閉眼休息一下,,卻沒有料到再睜眼的時候四周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了。
【不好,!遲了,。】
他慌忙一個鯉魚打挺起身,,結(jié)果人沒有起來,,肚子上的傷被這個突然的動作拉扯復(fù)發(fā),他捂著肚子縮起來,,在床上調(diào)息了半分鐘左右,,才最終撐著下了床。
夏日的嘈雜透過窗戶進(jìn)到房子里,,顯得空蕩蕩的走廊格外的安靜,。
張銘首先來到二樓,敲了敲楊鈺的房門,,
“我睡過了,,現(xiàn)在去做飯,你有什么想吃的嗎,?”
紙條遞出來,,
“我不餓?!?p> “那我把中午的菜熱一下,,再加個涼拌黃瓜吧,這天氣最適合涼菜了,,也耐放,。”
張銘對著門喊道,。
里面沒有回答,。
他下樓,做飯,,中間因?yàn)轭^疼停了一兩次,,切蒜末的時候還差點(diǎn)切掉了自己的指甲。
裝盤,,上餐桌,。
眼睛看著二樓的走廊,那個房間的方向,,他端起來碗,,扒拉兩口,又放下來,,端著東西晃晃悠悠上了樓,。
花了兩趟,,有驚無險(xiǎn)。
背靠房門坐下,,門板還好,,但地面出乎意料的涼,尾椎骨頂著有些難受,,他坐下去之后挪了好久的屁股,,
“楊鈺,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我過去的事情,?!?p> 他端起來自己的碗,手肘環(huán)起來一個膝蓋,,另一條腿伸直,,
“就是我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那些事?!?p> 夾起來一片黃光,,送進(jìn)嘴里,嘎嘣兩下嚼下去,,
“那個時候我其實(shí)挺糟糕的,,真是挺糟糕的。誰都恨,。真是的是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好人,。”
一口米飯,,入口沒什么味道,,嚼了一會開始變甜,但最終是酸的,,
“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那個時候,我爸爸在鄂西勘探,,山里面,一去三年,,我媽媽總有大案子,,也是根本不著家,我基本上就是在冶錫叔叔,,我爸爸的弟弟那邊長大的,。”
豆腐進(jìn)嘴,,嚼兩下,,下飯,,這一口吃完,他接著說道,,
“冶錫叔叔是個記者,,作家。這一點(diǎn)其實(shí)那個時候我不知道,,是后來媽媽他們跟我說的,。但是那個時候我還小,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總是在家里,,冶錫叔叔從來不出門,。”
“而且每次去,,他都會帶我看書——那一開始時候我不識字嘛,,你知道,還太小,,”張銘側(cè)頭看一眼門板,,“然后他就會給我念,各種各樣的故事,,他家里書特別的多,。”
“那個時候我記得自己最喜歡的一本書是西游記,,因?yàn)殡娨暲锟傇诓?,而且大家在學(xué)校也總會說起來——其實(shí)我記不得叔叔當(dāng)時跟我說的西游記是什么樣的了,但是我總有印象,,那本書的故事跟電視里就是一樣的,,特別神奇?!?p> “我媽媽知道這事之后,,說過我?guī)状危f我不該老去打擾人家,,但是冶錫叔叔從來沒有在乎過哪些,,我每次去的時候他都特別的高興……”
張銘眼睛直直地看著對面的墻壁,仿佛那個中年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白襯衣袖口卷起來,,總是太長的長褲,清瘦的身材,,露出來的所有關(guān)節(jié)都看得見骨頭,。
長臉,窄下巴,帶著一副厚實(shí)的琥珀色圓框眼鏡,,眼角耷拉著,,眉毛很濃,看人的時候總是分不清他是眼神不好還是在笑,。臉上總是不干凈,,亂糟糟的胡子從來也不變長,但從來也不消失,。
湊近了之后,,身上總是有一股味道,但張銘永遠(yuǎn)弄不清楚那個到底是墨水,,還是舊書,。
“他是個好人,好到簡單的那種,。孩子感覺得出來,。我總覺得很奇怪,我小時候就對別人的情緒特別的……啊,,說遠(yuǎn)了,。”
張銘晃了晃腦袋,,端著飯碗,,又吃了幾口。
“冶錫叔叔跳湖那天我也是去找他,,那時候媽媽一個星期沒有回家,,我的飯錢早就用光了,在家里蹲了兩天,,實(shí)在是餓的受不了……不過去他那邊的具體的過程我記不得了——那天很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我怎么到的湖里,,冶錫叔叔為什么要去跳湖,他跳之前說了什么……但是我知道那個湖里不止我跟叔叔,,還有第三個人,。那就是我記憶的全部?!?p> “據(jù)他們說,,我被救起來之后失去意識了將近半年。爸爸回了家,,媽媽也是停薪留職,,兩個人輪流看護(hù)我?!?p> “我想你能夠從‘迷失’里面把我喚醒,但是他們不能,就是因?yàn)檫@些事情吧,。他們對于我有著源自內(nèi)心的愧疚,。”
到這里碗里的飯已經(jīng)吃完了,,張銘站起身來,,拿著自己的碗筷顫顫巍巍起身,
“楊鈺,,我吃好了,,飯菜都放在你房門口,我去收拾一下,,大概九點(diǎn)多的時候再回來,。”
這一次的紙條上寫著:
“不用那么麻煩,?!?p> 下樓,洗碗,,回自己的房間跟老媽知會了一下情況,,曾律師抱怨了一些民事律師收費(fèi)又高效率又低,刑事律師忙死忙活還賺不到錢之類的老話,。
然后看了一陣伍濤的“直播”,,發(fā)現(xiàn)西安那邊的牛肉面面湯都加了蘿卜片,但也不太確定那個蘿卜就是湯里的,,因?yàn)槲闈€提到了一些關(guān)于酸蘿卜的事情,。
等到九點(diǎn)來鐘,再一次下樓,。
房門口的飯菜已經(jīng)不在了,,碗筷也已經(jīng)洗好,張銘檢查了一下垃圾桶,,被倒掉的不多,。他來到二樓,坐回之前位置,,
“楊鈺,,我回來了?!?p> 看一眼門縫,,沒有東西,張銘接著說道,,
“我知道這樣一直坐在你房門口念念叨叨挺煩的,,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種脆弱的人,,你肯定不會做什么傻事。但是我不太想讓你一個人待著,,,。”
蒼白的月光鋪在走廊上,,照亮張銘伸直在地板上雙腿,,他目光落在走廊盡頭的高窗之外,今晚看不見星星,,月亮孤零零地掛在中天,。
“楊鈺,今晚的月亮好圓啊,?!?p> 他這么說著,心里深深知道,,事情才只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