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聰慧,，學了一個下午便已像模像樣,，膽子也大了許多，馬兒奔跑起來時,，她笑的肆意,，衣袂蹁躚，銀鈴般的笑聲沒聽過,，崔長風站在廊下遠遠望著,，都不由得彎了嘴角,。
待到傍晚須得回宮，呦呦才戀戀不舍地下馬,，眼角眉梢都帶著一股子暢快放松,，為了騎馬方便，特意綁起的頭發(fā)也有些散亂,，還有幾縷調(diào)皮的飄然出來,，崔長風迎上去，嗔道:“何至于要像個武狀元似的練的辛苦,，都黑了一圈,。”呦呦毫不在意道:“哥哥不必痛惜我,，須知成才,，豈是便宜能成的？這才到哪呢,?！?p> 崔長風也不是為了阻止妹妹，聞言笑起來:“罷了罷了,，那我可無話了,。”
這小馬不能拉回東宮,，皇城有馬場,，可呦呦又不放心她的這位新朋友，便托李謂言帶回去替她養(yǎng)著,，李謂言無有不從的,。
這時候宮門也要落鑰了，兄妹兩也就不招呼李謂言去東宮用晚膳了,，在四喜街分道揚鑣,，這里離李謂言的宅子不遠，李謂言便牽著呦呦的小馬,，一路漫步回去,。
到了李宅的時候，竟發(fā)現(xiàn)一位好朋友正提著酒在府門前等著他——當年在西涼認識的黎復陽,。
從當年之戰(zhàn)大捷后不久,，黎復陽便遷居來了京城，與李謂言的宅子也不多遠,，便時常來找李謂言小酌,，他話不多,，來了說不了幾句,，就是和他品酒,，若是李謂言有什么煩惱事，同他提了,，他三言兩語便能點撥,，讓李謂言也是深感佩服，一來二去的兩三年,，倒也成了好朋友,。
“黎兄?！崩钪^言遙遙招呼,，黎復陽抬眼望過去，叫他過來,，揚揚手中的兩壇酒,，沒有說話。
“這是新得了什么酒,？”李謂言說話間已經(jīng)走過來,。
“梨枝春?！?p> 門口的小廝要過來牽馬,，李謂言將韁繩遞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回身看看這額角一點白的小馬,，想了想同小廝道:“無礙,，我親自送到馬廄去?！蓖鑿完柕?“黎兄不妨一路吧,。”
黎復陽挑眉,，跟上李謂言的步伐,，打量了一眼小馬:“新買的？倒像是很合適姑娘家,?！?p> 李謂言心情愉悅，道:“是位可愛的姑娘,?！北悴辉俣嗾f，黎復陽深深看了眼李謂言,，也沒有再問,。
馬廄里還有李謂言的坐騎追風，李謂言將小馬牽到追風旁邊,，拴好繩又給它加上些草料,，摸了摸馬兒,，又摸了摸追風，對追風道:“好好照顧新朋友,，可不能欺負它啊,?！弊凤L親昵地將頭靠向他,，打著響鼻,，像是答應下來，李謂言又摸了摸它的背,，夸道:“乖孩子,！”
見黎復陽在旁邊等他，他也不好多在此停留,，帶黎復陽去了小石居——他雖獨自立府,，但主院里還是取名小石居。
小石居有個院子,，一方石桌,，四張小凳，飲酒祝月,，最為合宜,。李謂言讓廚房做了幾碟小菜，又去簡單沐浴一番,，換了平日里家居的衣裳,。黎復陽便在小書房里邊看書邊等他——他身上無官無職，這個小書房只是辟來讀書,，因此但也不是要緊的隱秘地方,，來往客人若好書者，皆可進去坐上一坐,。這小書房亦有不少賞賜下來的古籍孤本,，黎復陽時常來，也很有一部分原因是沖著它們,。
“久聞梨枝露釀來不易,，梨枝覆雪，還要第二場雪,，刮去頭尾,，只留中層，這樣釀出來的,，綿柔甘甜,。”李謂言細細品過，瞇著眼笑道“這酒入口輕而不浮,，掛齒卻順喉,，回味頗多?！?p> 他二人平日里話都不太多，黎復陽與他品過酒就告辭,，無寒暄客套,，或是高談闊論，有一搭說一搭,，想接話便接上,，不想接便不做聲，卻也靜靜之中,，自在舒服,。
沒成想黎復陽端起酒盞，抿了口,，突然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一時間引得李謂言有些懵,，想了一想方才笑道:“黎兄也不早些說,，我也好準備些禮物。如今,，就先祝黎兄生辰安樂,。”說著舉杯,，一飲而盡,。黎復陽看了李謂言一眼，也仰頭飲盡杯中酒,。
“我們都是同病相憐的人,，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崩鑿完柾钪^言，語氣平淡地就像是在討論這酒菜還算不錯,，既非怨懟,，也非悲苦，李謂言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笑,。
“我七八歲之前，過得極開心，我爹這個脾氣很不好,，但因為他很愛我娘,，所以很疼我，我家里頭幾個哥哥姐姐,，都沒我快活自在,。那時候我話特別多，成天嘰嘰喳喳的,，遇到什么新奇的東西,，能跟我爹說上半天，他不厭其煩地聽我講,，我娘就在旁邊,，笑著看我們，我一直以為日子就是這樣的,?？芍钡接幸惶欤腥荷椒岁J進了我家,，一把火下去,，什么都沒了，我爹拼死保住了我的一條性命,，將我托付給了一位老仆,，可自己，還是被人逼死了,。我家老仆帶著我,，一路跑，生怕山匪追上來,，就這么的,，到了西涼，住了好些年,?！崩鑿完査剖呛榷嗔耍凵穸加行┟悦?，沉在那段往事里,，如看客般慢悠悠地說。李謂言也不打斷,，靜靜地聽,。
“如果是你，你會不會想找那些山匪報仇,？”黎復陽突然問李謂言,，李謂言思索了片刻,，搖頭道:“我不知道?！?p> 顯然黎復陽沒想過李謂言會這么答他,，想了想，又飲盡一杯酒:“也罷,，你我終究不同,。那你覺著，我該報仇嗎,？”
“你能成功嗎,？”李謂言不偏不倚，正迎他的視線,。
“勝算寥寥無幾,?！崩鑿完柨嘈?，這是李謂言頭回看黎復陽這樣的姿態(tài)，就仿佛一貫平靜的湖面裂出一絲波紋,，讓人方覺世間人原皆是有萬般無奈的,。
“那你覺著在你心里，為自己活著和為家人活著,，哪一種活法更讓你坦然安身,？”李謂言很認真地同他說，卻不是為了等他的回答,。
黎復陽思忖了片刻,，忽而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卻不見得有多暢懷釋然,，李謂言聽著心中多有悵然，他笑了良久方才停下,，偏頭看著李謂言,，似醉非醉地說:“真想看看，若有一日你在我的處境上,，又會是怎樣的選擇,。”說完起身提著酒壇,，一腳踩在凳上,，沖天上那半輪月光道:“今兒我生辰，敬你一壇,，你敢不敢與我痛飲一番,！”隨后抱壇痛飲。李謂言難得看他這般狂態(tài)，只當他剛剛說醉話,，依舊拈著酒杯,，細品那梨枝春。
那半輪月光高懸空中,，清輝暈染,，明凈悠遠，千年如一日,，淡淡看人世間的悲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