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婉如昨兒個出去了一整天,,下午酉時,卞墨才姍姍送她回來,。祁家人居然默契地沒有過問,,只是祁二娘盯著卞墨的神情隱隱不是很愉快,,卞墨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卻沒有再解釋什么,,只將她安然送回府上后,,便告辭回去了。
決婉如前一夜本就沒睡著,,今日又在馬上顛了一天,,回了屋中便倒頭就睡。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外頭隱約有喧鬧之聲,決婉如從床上坐起,,叫來小圓:“外頭是什么聲音,?”
“回小姐,是表公子那院傳來的,,好像是表公子昨夜帶了個姑娘回來,,此刻正和二夫人對峙呢?!?p> “帶了個姑娘,?”決婉如眼前一亮,這破天荒的事情還是頭一遭,,當即興奮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快,快換衣服,?!?p> 諾大的院子外,祁二娘帶來的灰布短衫家丁們沿著墻外竹林一字排開,,個個手拿棍棒,,兇神惡煞,,不知道的當是來抓賊的。
院落門外,,祁二娘叉著腰堵在門口,,面露慍怒,一向溫婉姣好的五官都隱隱猙獰了些,,她怒目圓睜地盯著院中兩道人影,。
祁行張著雙臂站在院中圓石凳之后,神情堅定果決,。今日倒是難得沒穿得花枝招展,,只一身淡青長袍松垮系著,一時仿佛換了個人,。仔細辨認過去,,依稀能看出寬敞衣袍之后的嬌小人影。
“你這個孽子,,竟敢把青樓女子帶回家中,,咱們祖上幾代清廉,盡數(shù)被你丟光了,!”
“母親,,她不是青樓女子!”
“你還想騙我,?這女子名喚倩倩,,便是你上回重金贖的那位,你當我什么都不知道嗎,!”
“是,,是我贖回的她,但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逼钚兄鞭q解。
“公子……”身后的姑娘滿臉淚痕,,怯怯地拉了拉他的袖袍,,“公子的好意,倩倩心領(lǐng)了,,但倩倩終究不過煙塵女子,,于情于理都不該來這兒的?!?p> 祁行沉了面色,,一把拽過她的手腕,,語氣強硬,,“不許你這么說,。”
祁二娘自是見的人多了,,目光老練,。見這姑娘面容也算清秀,且言語青澀,,倒不似在煙花之地待過多久的模樣,,當下心腸略一軟,放緩了語氣,,“你先帶她出來,,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說?!?p> 祁行這人平日了滑頭得很,,今日卻是死腦殼的,他脖子一扭,,大吼,,“你們非要帶走她,便從我身上踏過去吧,!”
祁二娘一聽,,惱了。這兔崽子,,怕是真以為她不敢從他身上踏過去,?當即扭頭,果決輕呵:“你們都直接上,,不用顧忌公子,,他若反抗,便從他身子上踏過去,?!?p> “是!,!”
候在門外的家丁們當下領(lǐng)了命沖了進去,,臉上隱隱掛著一些興奮的神情。祁府往日太過平和,,他們好難得能有這拆散情侶的差事,,而且對象還是慣來風流的祁公子,自是有些惡趣味,。
猛漢家丁們持棒沖了進去,,人群混戰(zhàn),烏泱一片,,那家丁們退卻,,院子之中的瘦削身影衣裳已被撕得凌亂,,雙目赤紅,此刻竟還死死罩在那姑娘身上,。
決婉如趕來時,,見著這衣襟散亂,面紅氣喘場面,,還當是祁行被人捉了奸,,錯愕了片刻。
“姨母,!”決婉如及時攙住氣得堪堪后退的姨母,。
祁二娘可算被他氣得不輕,往日沈峻只拿著鞭子抽他幾下,,他便能嚎得叫全府都聽見,,今日倒好,在這么多家丁混打之下,,竟還能忍著一聲不吭,。看來他是鐵了心的要與自己對抗了,。
“你看看你這孽障表哥,!”祁二娘掩著手絹捂心口,一只手顫抖著指向院中二人,,大有一副今日便要倒在這孽子門前的氣勢,。
她往院中望去,院中二人現(xiàn)下已然站起,,祁行仍將那姑娘護在身后墻邊,。往日最是狐媚風騷的眸子猩紅,護得極好的俊臉上也多了幾道抓痕,。若放在從前,,她是斷然想不到,祁行也有為女子做得這般狼狽的一天,。
察覺到這兒投來的視線,,祁行瞬而長眉微挑,眼中哀求之意甚為明顯,。決婉如眼中狡黠之意閃過,,勾唇淺笑。
決婉如回過身,,真摯道:“姨母,,婉如最近在讀《論語》,書中說,,夫子之道,,唯忠恕而已矣,。那倩倩姑娘雖出身煙塵之地,但未見得便是姨母所想的品行,,既是表哥難得喜歡,不如便將其留著,,再作考量考量,?”
祁二娘的面色有些緩和,她也非無情之人,,若是祁行這般強硬不得,,便養(yǎng)作外室也非不行,只是這崽子竟一聲不吭的,,便將人往府中帶,,外頭多少人對這祁家虎視眈眈,他還這般大膽妄為,,這是全然不把祁家名聲放在眼里,。
院中二人對視兩眼,神情中帶了些希翼的光,。
“姨母~婉如覺著,,表哥沒有問過您便把人帶回家中了,確是不對,,但既然人已經(jīng)來了,,不如收了在府中做個丫鬟也好,我那院中,,正好還缺點人呢,!”她拉著姨母袖袍,輕輕晃了晃,。
“那不行,,怎能放在你院中!”祁二娘已經(jīng)消了不少氣,,卻仍然不同意,。
決婉如莞爾輕笑,瞧姨母這架勢,,便是差不多同意她留在府里了,。她轉(zhuǎn)過身朝祁行揮了揮手,“表哥還愣住做什么,,姨母已經(jīng)同意讓姑娘留下了,。”
祁行神情一頓,,似是完全沒有想到她真能做到,,轉(zhuǎn)身同后頭那姑娘說了什么,,那姑娘才怯生生地探了探腦袋,朝這兒走了過來,。
她在二人面前跪下,,“倩倩……見過夫人小姐?!?p> 這姑娘倒沒有穿得同往日青樓中姑娘一般露骨的薄紗,,只一身樸素舊麻衣,聲音輕柔清脆,,身子嬌小瑟縮,。
祁二娘已從盛怒中冷靜下來,當下站直了身子,,冷面冷言:“抬起頭來,。”
聞言,,那姑娘聽話地抬起頭,,這姑娘瞧著不過十三四歲左右,臉上還掛著一絲幼態(tài),,一雙澄澈堅毅的丹鳳眼輕吊,,算不上絕色,卻是別具一格的清秀干凈,。
“可會針繡,?”
“回夫人,小時約莫學過一些,?!彼曇糨p巧干凈,祁二娘抬了抬眸,,算是勉強滿意的模樣,,隨即招了招手,旁邊的嬤嬤走近,,“帶她去府中繡坊,。”
倩倩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地伏地磕頭,,“謝夫人,謝小姐,!”
旁邊嬤嬤帶她離開,,祁二娘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眼院中那不成器的兒子,揉著眉心離開,院外家丁也隨她散去,。
決婉如抱著手臂,,左手一下下輕點著下巴走進他這院子,,“喲呵,,我那花枝招展、光鮮亮麗的表哥哪兒去了,,這落敗公雞是誰,?”
祁行才得了她相助,當下全然沒了脾氣,,他從廊下矮欄跳下,,粗略整了整破爛衣襟,,咧嘴笑道:“是我,是我,?!?p> **
似乎每個人身邊,或多或少都會有個英雄救美的故事,。
是年二月,,祁行隨友人去了一處青樓喝酒聽曲,便陰差陽錯見著了這正被一肥頭大耳的男人強搶的小丫鬟,,借著醉意壯人膽,祁行怒喝一聲沖了上前與人搏斗,。結(jié)果很明顯,祁行這小身板,,上去就是送,幸而旁邊的人及時拉開二人,,才不至于叫他被打得太慘,。
自那之后,,祁行便常常去青樓找她。青樓的老鴇見她有些姿色,,便提拔她成了樓中姑娘,半年下來也有不少公子看上她,卻是被祁行拿銀子護著,,不讓人碰,。前段日子,,他終于下定決心將她贖了出來,本是安置在城外茅草屋中,,昨夜卻差點被路過的醉漢猥褻了,他一怒之下,,才將她帶了回來,。
決婉如咂嘴驚奇,,好一出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又好奇道:“我聽聞城中也有不少公子娶走煙塵女子作外室,你為何不直接娶她作外室,,日后若有機會,,再慢慢抬到身邊不就好了,?”
祁行頹喪地坐在門框上,手中竹扇也耷拉著,,自嘲地笑了聲,“可人家喜歡的不是你表哥啊,。”
決婉如單手撐著下顎,,挑起眉毛,。本以為是繾綣虐戀,,沒想到還是單方面的。想到這,,她朝祁行投去同情地目光,。
祁行撇嘴,像是想到了什么,嘟囔了聲:“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我看表哥還是多鍛煉鍛煉,,能有卞……姨父一般壯碩便好了?!睕Q婉如拍了拍手站起,,準備離去,,“今日是自己家中,家丁必不敢對你怎樣,,若是在外頭,你可還怎么護著那倩倩姑娘,?”
“我知道,,今日…多謝了,?!逼钚械吐晳?yīng)了句,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位子給她出去,。
決婉如抿唇輕笑,,踏出祁行的屋子。正要走出他這院子,,忽的神情一愣,隨即小跑兩步,,朝門口的墨色身影走去,。
“殿下怎么來了,?”
“想你,便來了,?!北迥旖呛σ?,看起來心情不錯。
決婉如別開眼眸,,這男人已經(jīng)完全瞧不出從前的冰山冷面了,這會說起情話倒是絲毫不含糊,。
“陪我走走,?!北迥谅暎^她的手往湖邊走去,。
他在這院子門口已等了有一會了,練武之人聽力卓絕,,方才屋中談話,,那脫口而出的字,,讓他甚是心神蕩漾。
湖邊仍有蛙鳴陣陣,,暮夏的午時太陽已不甚強烈,溫暖輕輕灑下,。決婉如任由他拉著手,,不作掙扎,。
兩人走在湖邊修葺的木棧上,各有所思,。
良久之后,她聽見耳旁那人開口:“喚一聲我的名字,?!?p> 決婉如遲疑地喚道:“卞墨,?”
“再喚一聲,。”
“卞墨,。”
男人忽然止了腳步,,回身緊緊抱住了她,冷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決婉如茫然地由他抱著,,不知心中如何想的,,只覺得并不反感,甚至…不想推開,。
“明日,,我要去出征西域了,,今日來,是特地與你說的,。”
“出征,?”決婉如眨了眨眼,,她平日不與人談?wù)撨^國事,,自是不知道周遭戰(zhàn)事。
“是,。”卞墨將頭埋進清甜脖頸,,魘足地吸了口氣,“約莫會去一個月,,或者更短,,這段日子……我希望你能想清楚,?!?p> “什么?”她呆呆地,,還未反應(yīng)過來話中之意。
卞墨松開她,,雙手捧著她的臉,,低頭凝視著她,,目光灼灼,“想清楚,,是否要嫁我?!?p> 她呆滯地仰著頭,,忽然來的信息量給她的沖擊有點大,她從和平年代來,,還未親自感受過戰(zhàn)事的影響,當下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覺得心中一股郁結(jié)之氣悶悶的,。
“那你自己小心點……”決婉如抿著嘴,,又切切補充了一句,“保命要緊,。”
“謹遵……婉如教誨,?!北迥蛦≈ぷ?,輕輕笑了聲,。
男人粗礪的指尖研磨過她嬌嫩的雙頰,有些刺痛,,他低垂凝視的目光愈發(fā)炙熱,最后閉了眸,,重重吸了一口氣,,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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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東宮格外繁忙,,里里外外置辦準備軍務(wù),燈火通明,。卞墨從擺滿了圖卷的書案中抬起頭時,,已然深夜,。
他背著手站在書桌之后,指尖輕叩,,似在猶豫什么,,片刻后,,轉(zhuǎn)身往殿外走,卻忽被匡九叫?。骸暗钕?,決大人送了封信來,。”
卞墨意外地接過信紙,,一目十行,,極速讀完,,星眸熠熠,回了殿中,。
-微臣已然知曉,,殿下無需特地來尋微臣,,靜待殿下凱旋,,彼時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