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過趙一平的反復(fù)嘮叨，沈燃總算記住,，這一日不叫大年初一,，而該叫元日。

　　他蹲在店門口,，仔細(xì)的將長街宴的菜品布置妥當(dāng),。

　　今日,，會英樓的正門口并排擺上了三張矮幾，矮幾上涼的熱的甜的咸的圍攏著三座泥爐,，泥爐上架著的陶盆中各有不同款式的砂鍋菜正滾開著,。

　　這桌席面,，沈然下了大力氣，無論如何不能在街坊鄰居面前失了面子,。

　　他十分審慎的調(diào)整了葷素菜的擺放位置,。

　　最后確認(rèn)了一眼，才滿意的點點頭邁步出門問道：“大家什么時候來,？”

　　掌柜的正站門邊,，踮起腳將門框上的舊桃符摘下來，塞到他手里,。

　　口中答道：“還得一會兒吧,，我也說不好?！?p>　　沈燃拿起來端詳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桃符就是兩塊一掌來寬的木板，上面的紅漆已經(jīng)褪色,，刻字也有些斑駁,。

　　掌柜的還在叨嘮：“刻著神荼的掛左邊，刻著郁壘的掛右邊,。這就是詩里說的總把新桃換舊符了,，這些習(xí)俗以后我不在了你們也要照做的?！?p>　　“呸呸呸,，”沈燃連吐了幾口，“大好的日子說什么渾話,，掌柜的必定千年萬年活下去,。”

　　“那我不成了王八了,？”掌柜的已經(jīng)將兩塊簇新的紅桃符掛好,，回身來看著飯菜：“真是不錯，你這手藝啊,，放在咱們這兒真算是屈才了,?！?p>　　沈燃剛要開口,，已經(jīng)有一位身著皮袍的掌柜到了店門口，正拱手上前道：“趙掌柜,，沈小郎,，福延新日，慶壽無疆,?！?p>　　掌柜的也拱手回禮,，又道：“這不是絹布店的王掌柜么，快嘗嘗吧,，起個大早新做的菜式,，今年還請您多多關(guān)照?！?p>　　沈燃取了坐墊給這位王掌柜,，他一眼便認(rèn)出這位就是三千文一席宴那天，率先站出來受萬大發(fā)的邀請的絹布店的掌柜,。

　　他跟著客氣道：“王掌柜是個會吃的,，今天我這桌飯食，您定然喜歡,?！?p>　　王掌柜剛要嘗，又來了幾位半熟臉的鄰居,。

　　糧店的劉掌柜,，珠寶鈿飾鋪的孫掌柜，書局的何掌柜等等紛紛前來賀年,，說過吉祥話,，大家就紛紛入座熱熱鬧鬧的吃起來。

　　掌柜的也不似平時的笨嘴拙舌,，吉祥話一說一大筐,，只是時不時瞟一眼樓上劉二居住的方向。

　　沈燃也盤腿坐在一邊,，笑著看大家推杯換盞相互吹捧著,。

　　這一派喜氣洋洋，可比上一世從前窩在家里玩手機的春節(jié)要有意思百倍,。

　　幾人說著就贊起沈燃的餃子來,，直說這會英樓的湯中牢丸餡大皮薄，沾了蒜泥醋水實在美味,，一咬一嘴湯汁,。

　　沈燃還想寒暄，門口又來了客人,。

　　“沈小郎,，福慶初新了，”來客說著往沈燃身邊看了一眼,，“呦,，這么多人都在呢。”

　　沈燃只用余光都能瞥見,，那一身夸張皮草下露著的花花綠綠的大袍子,，整個上黨城除了萬大發(fā)絕無第二人。

　　雖然這人討厭,，沈燃也不想再起齟齬,，明知他是什么什么給什么什么拜年，沒安好心,，也得擺開笑臉迎上去,。

　　他緩緩起身朝萬大發(fā)虛一拱手道：“萬掌柜福壽延長，坐下用一碗粗飯吧,?！?p>　　正吃著的幾人聽他說，也抬眼起來和萬大發(fā)賀年,，而后挪出一個位子來給他,。

　　萬大發(fā)嬉笑著問沈燃：“去歲萬某沒少照顧小郎的生意，今日小郎不會再要我三千錢了吧,?！?p>　　“萬掌柜說的哪里話，去年承蒙您的照顧,。如今元日大吉,，合該小店照應(yīng)您一頓上好的飯食?！?p>　　萬大發(fā)聽了就打發(fā)他的長隨在門外等,，他自己上前來，一屁股坐在幾位客人之間,。

　　沈燃無奈去看趙一平,，趙一平也正看他，還一個勁努嘴翻白眼,。

　　他知道趙一平是無奈這萬人嫌的萬大發(fā)為何總是上門鬧事,，可沈燃心里自然是知道他的來意的。

　　因而他也沒有入座,，側(cè)著身抄起裝酒的壺來,，給萬大發(fā)滿上一杯：“萬掌柜請嘗屠蘇酒吧?！?p>　　萬大發(fā)哈哈大笑著端起杯,，一不顧旁人，二不祝酒詞,，猛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了,。

　　他先是皺起臉來哈了口酒氣，就抄起筷子扒拉起桌上的菜來,。

　　他是自顧自的按順序攪和了每一盤菜,，周圍的掌柜門卻不敢開口也沒有動筷，只是面面相覷著,，動都沒動一下,。

　　絹布店的王掌柜張了張嘴好像想說話，最終也沒說出來,。

　　沈燃只管冷眼看著,，不做置喙。

　　萬大發(fā)歪著身子探頭探腦,，手中的筷子將桌上的菜肴挨個扒拉了一遍,，卻沒正經(jīng)吃上幾口。他看看左邊的幾位掌柜,，又看看右邊的幾位掌柜,，最后哼了一聲將筷子輕摔在矮幾上，歪著頭看沈燃作何反應(yīng),。

　　沈燃自然不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倒是周圍的掌柜竟然是一副統(tǒng)一的表情，雙眼發(fā)直盯著自己面前的一畝三分地,，噤若寒蟬誰都不出聲,。

　　沈燃心道和氣生財，只好笑道：“萬掌柜見過大世面,，自然是瞧不上這些的,，改日...”

　　“你們這會英樓也家大業(yè)大有本錢了，我還指望著今日的傳座宴能有什么稀罕,，左不過還是這些東西,。”萬大發(fā)的語氣尖酸怪異,，從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又拖長音補充道：“實在無趣的很哪?！?p>　　他說完也不顧旁人,，徑自站起身來就往門外走了。

　　沈燃提起一邊嘴角,，笑著朝著他的后腦勺朗聲道：“菜色普通也無妨,，主要就是吃個食材新鮮嘛！別讓人家鬧了肚子就是好的,?！?p>　　萬大發(fā)分明聽的一清二楚,，還是頭也沒回的招呼著幾個長隨走遠(yuǎn)了。

　　他這一走,，店里其他的幾位掌柜掛不住面子,，只得紛紛托說還要去別家拜年，瞬間就都拱手告辭了,。

　　趙一平在那里送客,，沈燃就利落的動手收拾起殘席。

　　客人們走的差不多了,，趙一平才回頭來問他：“這萬大發(fā)是不是炫富把腦子燒壞了,，這大元日的上門來找不痛快是什么意思？”

　　沈燃邊收攏著碗筷邊答：“他是知道了那幾個掌柜的來咱們家拜年了,，他們生意上總有往來的,。那萬大發(fā)涉足那么多行業(yè)，失了一個萬隆豐傷不到什么筋骨,，估計還憋著勁兒和這幾位做別的買賣,。他是怕咱們和這些掌柜的拉起關(guān)系來擠兌他，才來耀武揚威的告訴那些掌柜,，別以為他萬大發(fā)什么都不知道,。”

　　“那,？”趙一平面帶猶豫,，“咱們就是指著飯鋪吃喝呀，橫豎還能搶了他什么旁的生意,?！?p>　　沈燃倒是云淡風(fēng)輕：“不管他，咱們過咱們的年就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