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六一向覺得沈燃賞識自己,,所以做工時也分外賣力,。
雖然沈燃臨時改變了菜單,但午時剛過,程六就已經(jīng)將沈燃吩咐的菜品準備好了,。
一碗碗擺放在小托盤上,等著沈燃嘗了菜就出品,。
沈燃也不想耽誤時間,,先看了看各樣菜品的擺盤,確認無誤才嘗了一口程六早撥出來的那部分菜品,。
他自己肯定是吃不慣香料味這樣重的東西,,但唐人權(quán)貴一定喜歡。
略點了點頭,,那幾個博士小廝便上前來,,整齊劃一的將托盤端起來,魚貫而出,,上菜去了,。
沈燃通過門縫看著伙計們的神態(tài)表情和禮儀動作,基本滿意,。
會英樓只有四個伙計,,外頭又是分餐制的座位擺放。
所以他們還得反身回到廚房準備拿取下一輪的菜品,,就在這時,,一個伙計湊到沈燃耳邊道:“張明府喚您,添一套矮幾坐具,,出去和他們同席,。”
躲是躲不過去的,,沈燃也拿起一套托盤,,跟在他們后面,,端正的出了廚房,到正廳上給李三上菜,。
他踞坐在李三的桌案旁,,在李三笑盈盈的目光下,一言不發(fā)的將菜品端正擺好,,才推辭道:“貴人們吃酒說話,,我一個廚下郎不便打擾,還請恕罪吧,?!?p> 他說完起身便走,近前的張煒卻突然站起來,,一把將他拉住,,客氣道:“這有什么的,今日又沒有外人,,松泛些,,同坐吧?!?p> 他說著將沈燃拽到自己身邊坐下,,又回頭吩咐其他的伙計:“去取杯盤碗筷來?!?p> 沈燃一臉無奈的朝伙計點了點頭,,伙計才反身回去。
不過片刻,,張煒的桌上就多了一套餐具,。
坐在上首的李三這才笑道:“阿燃不必推辭了,這割席斷交的典故我是聽過,,今日卻見你與克明同席而坐,,也是一樁美談啊?!?p> 沈燃只笑,,不再接話。
張煒則舉杯道:“諸君,,同飲一杯吧,。”
李三也道:“諸君同飲,?!?p> 沈燃這才舉杯,與堂下諸人同飲了一杯屠蘇酒,。
這酒本來是過年時才喝的,,調(diào)入了大黃白術(shù)花椒等辛辣味道,,有驅(qū)瘟辟邪的作用。
他知道張煒等人要觀刑之后,,就特地差人從家取來了年下剩的那些,,權(quán)做應(yīng)景。
李三撂下酒杯,,猝爾道:“阿燃心細,,居然準備了屠蘇酒,實在難得,?!?p> 他這一句抬舉,將堂上諸君的目光都引到了沈燃身上,。
沈燃只好客氣:“我們開飯鋪的,,自然事事都要為食客著想?!?p> 張煒跟著道:“今日血腥氣大,喝這個最合適,,確實是阿燃有心,。”
堂下諸位看著李三動了筷子,,才跟著吃起來,。
沈燃看了一圈他們的表情,人人都是喜笑顏開的和左右評點著,。
這說明這些菜確實被他們喜歡,。
但他正對面的刺史劉懷一,還是臉色不佳,。
不待沈燃發(fā)問,,李三先問道:“劉州牧可是覺得不合胃口?怎么不大高興,?”
劉懷一訕訕笑著,,側(cè)身行禮道:“會英樓的飯菜甘美異常,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今日觀刑,,心有所感,下官實在沒有心情消受,?!?p> “哦?”李三擱下筷子,,一副愿聞其詳?shù)臉幼拥?,“我本是下放來的別駕,,論理還比州牧矮上半頭,劉州牧大可不必自稱下官,,有什么擔(dān)憂的,,只管說出來大家議一議?!?p> 劉懷一這才坐直了身子,,緩緩道:“我只是憂心,今日行刑時,,見圍觀的百姓皆歡呼不已,,想來上年才推行的這個教化之道,確實十分有用,。畢竟異人最善妖言惑眾,,顛倒黑白,往往導(dǎo)致百姓蒙受損失,,更有擾亂市場之事發(fā)生,。唯有斬首示眾,能夠既平民憤,,又正視聽,。
但異人司雖然工作得利,獄中瘐斃者卻甚眾,,在各個衙門中關(guān)押著的異人,,能堅持到東市口行刑的,十不存一,,實在可惜,。”
李三面色凝重的聽完,,又問張煒:“卻有此事嗎,?”
張煒笑笑:“咱們潞州的異人司丞程元化,確實能干,。據(jù)我所知,,在歷年的考核中,也是曾拔得頭籌的,,但若說起瘐斃的事,,下臣就不知情了?!?p> 這瘐斃的說法,,起初確實是指人犯在獄中病亡的情況,但只要進了監(jiān)牢,,便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挨打受刑不算,,往往要上交數(shù)量可觀的買命錢,才能獲得相對正常的生活環(huán)境,。
掏不出這筆錢的,,幾乎都會受到虐待,獄吏們甚至不用動刑,,只要將人犯所在多人監(jiān)牢的尿壺旁,,就能得到非常好的效果。
更有甚者,,諸如倒吊著人犯睡覺,,唆使牢頭獄霸動手等等,交不上買命前的人犯,,可能連一場正式的審訊都等不到,。
所以,雖然這層病亡的窗戶紙還沒捅破,,但大家也都明白,,瘐斃說的就是犯人非正常死亡的情況了。
要是放在異人司,,瘐斃說的就是程元化這種酷吏嚴刑拷打人犯致死的情況,。
沈燃聽得汗毛直豎,吸了口氣,,夾了一塊雞脯嚼著,。
“我倒好奇,,”李三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問他,,“阿燃作為商賈,也認為這樣血腥的教化之法有用嗎,?”
沈燃抬起頭,,但還是垂著眼,沉吟了一下才答:“我并沒見過什么當(dāng)街斬首的場面,,也沒有聽說過什么異人的事,,所以,實在不敢妄議,?!?p> 他說著就感覺張煒的胳膊抖了一抖,用余光瞥了一眼,。
張煒還是神色如常,,他也就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不要露出破綻,。
張煒此時才反問道:“就算沒有聽過見過,,總也聽旁人議論過吧,。我們這些人,在衙門口坐久了,,難免不知百姓對異人的態(tài)度,,阿燃不妨放膽說說,說錯了也沒人怪罪,?!?p> 沈燃始終想要逃避這個話題,雖然張煒和李三輪流發(fā)問,,但嘴還是長在他身上,,說與不說,都在他自己,。
他撂下筷子,,側(cè)身面向李三,緩緩道:“雖然沒有聽說過異人作亂的實例,,更說不上評判什么好壞,,但百姓不知有異人,這不正是在座諸位貴人想要的局面嗎,?”
這是一句說了等于沒說的話,,對沈燃來說,不表態(tài)就是最好的表態(tài)了,。
張煒卻窮追不舍道:“總是聽人議論過的吧,。”
沈燃笑笑道:“我整日悶頭在廚下忙活,,哪里能有那么多時間和食客攀扯,,旁人如何議論異人,我確實不知,?!?p> “哦?”李三蹙起眉頭,,“我聽克明說,,會英樓日日賓客盈門,想著阿燃你必定是交友廣泛,,竟然一個異人也沒見過,,甚至沒聽過??磥沓淘_實將潞州的異人,,抓了個干干凈凈啊。”
劉懷一本想說的是程元化心狠手辣之事,,不料想被臨淄王給引到了這個地方來,。
他垂著眼,拱手鄭重道:“像程元化這樣的異人司吏員,,不在少數(shù),。如果任其心狠手辣下去,難保不重演酷吏當(dāng)?shù)乐掳??!?p> 他多方打聽才知道,臨淄王正厭煩程元化辦事不力,,所以想要敲鑼邊,,趁勢將程元化的囂張氣焰打下去。
卻不想李三猛一拍桌子,,怒道:“什么酷吏當(dāng)?shù)?,州牧這是用我叔父來比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