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老的家坐落在城南霧影山的山腰處,,一座復(fù)式純木結(jié)構(gòu)的二層小樓深藏在郁郁蔥蔥的山林之間,,旁邊種著各色妍麗花朵,,房后是幾畝菜地,,而再往后縱深,,可聽見伶仃泉響,,放眼望去卻是一條銀河般的瀑布,。
霧影山之名源于其獨特的地理結(jié)構(gòu)以及氣候因素,,這里地處濕潤地帶,,常年陰雨連綿,,小雨菲菲,故造就了霧影山常年籠罩在或淡薄,、或濃重的霧色之中的獨特風(fēng)光,。
溫老頗興奮的帶著伯言進了屋,屋舍內(nèi)部的風(fēng)格和外面一樣的簡約,,唯一不同的是木材變成了昂貴的紅木,,而視線也多了些許古色古香的意境。
溫老的房間里擺放最多的是書,,有古書,、經(jīng)典、典藏,、現(xiàn)書還有一些墨客的書畫集策,,其次便是畫作,,滿房盡皆名人名畫,有梵高,、莫奈的仿品,,也有少許傳世的真品,有白石,、大千的潑墨,,亦有不少題名何老的山水名作,更有少許流傳至今的古作,,克柔的山水瘦竹,,道玄、長康的佛陀圣象,,與之前浮夸的楚秋閣個人畫展相比,,溫老這里反倒沒有任何一幅屬于他自己的作品。
溫老口若懸河的向伯言介紹著自己的收藏,,“克柔之竹向來以清瘦留名,,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他之所畫未有師承,,皆以我眼看我竹,,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最后即為克柔之瘦竹,,這一點倒是和小友你有異曲同工之妙,你畫畫時同樣只求眼,、胸,、手三者的結(jié)合,而不是像尋常人那般照物畫物,,毫無個人特色”,。
“不敢與前人相提并論,至于有沒有師承,,我和克柔皆一樣,,并非無師,而是遍地皆師,,經(jīng)典佳作是為師,,磅礴自然是為師,真實與藝術(shù)相結(jié)合,,即為傳承,,山水相同但意不同,,大抵如此。畫者要是斷了意,,喪了心,,則只可逐其形”,伯言把自己畢生所學(xué)充分調(diào)動出來,,慷慨激昂的凝視著克柔的瘦竹感慨道,。
“好一個遍地皆師,現(xiàn)今的畫壇大多講究一個師承,,不是出自名門的畫師很難有成就,,或者說世人皆不認可,也因此造就了現(xiàn)在畫壇浮躁,、名利的弊端,,更葬送了不知多少有天賦的畫者,可謂是世俗之悲,,畫壇之哀啊”,,溫老感慨連連道。
伯言微微頷首,,卻又搖頭勸慰道:“畫作本身只屬于善欣賞者,,世人皆污濁,畫師才更要獨留清白于紙上,,不明白這一點的人,,溫老又豈能稱其為畫師?更何況雖現(xiàn)狀如此,,但無師承的畫者若本身堅定本心,,有如梵高那樣耐得住清苦的心境,又何苦無出頭之日,,說到底還是心性出了問題,,這才是根本”。
“伯言你的見解實在令老夫驚嘆不已,,困擾老夫多年的問題,,竟在你三言兩語之間解開,確實,,可能并非畫壇有變,,變的只不過是人心罷了,昔日今時,,人又何嘗相同,,山水未變?nèi)诵牟还牛鴮嵢绱税 保瑴乩线B連點頭稱許,,這種文藝圈里扛鼎的人物,,大多都有較高的心境境界。
“伯言,,快快入座,,我去拿酒,沒佳釀作伴,,總感覺是個損失,,哈哈”,溫老孩子氣的拉著伯言入了座,,然后像是一個丟三落四的孩童一樣,,戴上老花鏡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幾位費力的在滿箱自己的畫作下面,,找到了落塵的一箱上品女兒紅,。
“老溫啊老溫,你這個破地方,,是想累死人啊”,,正這時,何老像是聞著酒味一般適時趕到,,他的身體較之溫老差了許多,,因此上來時已經(jīng)是滿頭熱汗。
“你還說,,不在山水之間求畫,,跑到鬧市間陪一群老太太跳廣場舞,你這老流氓,,我都不屑的說你”,,溫老抱著酒入座后,,滿臉嫌棄的看向何老道,。
何老尷尬一笑,又恐伯言會誤會,,連忙解釋道:“小友別聽著老不死的造謠生非,,我與他所畫不同,他鉆研山水潑墨,,我主究人世紛飛,,故他處山林之間,我居鬧市之中”,。
伯言理解一笑,,頷首道:“兩位倒是為了畫作付出了不少,一個久居寂寞之中,,受清幽孤獨之苦,,一個則深處鬧市之間,,飽受雜亂喧鬧之吵”。
“這倒是沒什么,,唯愛好罷了,,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熱鬧,周圍沒有人聲喧沸都會害怕,,后來卻覺得只有身處山水之間才有靈感,,一山一水一草一樹一花一沙一石之間,自有真意在,,我在這山林之間已經(jīng)生活了二十年,,除了閑暇時偶感孤寂之外,倒也格外享受”,,溫老輕輕啟酒,,又用手在酒壇口處輕輕的扇了扇,片刻間,,純粹的酒香便溢滿了屋間,。
“酒香清純而無甜膩之感,塵封許久仍無發(fā)酵之惡臭,,果然是珍品佳釀”,,伯言合上眸子輕輕的嗅了嗅,然后陶醉道,。
“伯言小友對酒也有研究,?”,何老卻是詫異的看向伯言問道,,他浸淫在酒壇里也有三四十年之久,,除非入喉的剎那可品出酒香酒烈,卻無法單憑酒味評判酒的好壞,。
伯言搖了搖頭,,難得謙虛道:“略知一二罷了,我平時喜歡看任何領(lǐng)域的書籍,,所以聽聞過一些識酒的方法”,。
溫老大有興趣的把酒遞到了伯言身前,莞爾一笑道:“那還要請伯言小友指教一番了”,。
伯言笑著頷首,,他先是輕輕的在中指上點了一滴豆子大小的酒水,然后合上眸子用食指和中指輕柔的搓磨酒滴,,片刻后,,他未睜眼淡淡道:“酒滴潤滑無粘連,在手上細細揉搓無阻塞感,如珍珠般滑膩柔綿,,又如香糯一般軟柔,,從這一點可以判斷出此酒較柔和,味甘甜而無苦澀”,。
“妙哉”,。
伯言接著又往杯子里倒了二兩酒,他用手在杯口上掃了掃,,然后端起杯子湊近觀察了片刻,。
“酒質(zhì)純凈無雜物,通透如白玉,,又如清水般干洌,,可見保養(yǎng)較好,無變質(zhì)”,。
“再加上啟封時的清香無惡臭之味可以斷論,,此酒乃清香型低濃度美酒”。
伯言若有所思的看向了二老,,見二老連連點頭稱是,,他才收回眼神,對酒的了解他倒是沒有深入的調(diào)研,,事實上以伯言前世的經(jīng)濟狀況,,也不可能接觸此等美酒來親自試驗,這也是他的一大遺憾,。
“老何,,回家趕緊用這法子看看你家丫頭有沒有唬你,還拍賣所得,,你老頭子可不要被騙了”,,溫老笑著玩笑道。
何老怒目圓睜,,胡子飛起道:“你個老不死的少拿我孫女兒找樂子,,就算她給老子買的是二鍋頭,那也是好酒,,倒是你,,讓你終生不娶,,這下好了吧,,老來老來還得讓老子伺候你”。
“溫老沒有婚娶,?”,,伯言詫異道。
溫老苦澀一笑,點頭應(yīng)是道:“年少時負了一女子,,害她苦等我十年未有結(jié)果,,后來她患疾而終后,我立下誓言終身不娶,,只待下一世再與她纏綿相遇”,。
“溫老倒是性情之人”,伯言突然覺得這老頭要比自己想的還高大,,重情重義不說,,可為一個虛無的誓言放棄人生的一大樂趣,此等行徑,,可欽可佩,。
“說的好聽叫性情中人,說的難聽這就叫一根筋,,想來過往風(fēng)流墨客哪個不是流連花叢之中的豪邁之人,,偏偏叫我遇上一個癡情種,伯言小友,,你可不要學(xué)這老家伙,,要學(xué)當(dāng)學(xué)唐伯虎,放浪形骸之外,,保守真心一片即可”,。
“你這糟老頭子,好的不教壞的教,,讓伯言小友坐個流連花叢的淫人,,你可真是過分了”,溫老卻是不服道,。
伯言看這兩人爭執(zhí)不休的吵了起來,,連忙出聲插話道:“男女之事見仁見智,遇知音則可覓,,遇錯人則當(dāng)斷,,我倒是覺得兩位老先生的做法皆有不對,一個以風(fēng)流為著,,一個以癡情為忠,,倒不如守得花開見月明,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遇到合適的就認真對待,毫無感情就當(dāng)斷立斷”,。
“或者說每一段感情就像是放風(fēng)箏,,雙方必有其一是風(fēng)箏,,而另一個則是放風(fēng)箏的人,在線斷裂之前,,要把感情升華到無限高的高度,,當(dāng)線斷裂之后,再果斷割裂,,迅速抽身,,這樣不拖不欠,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當(dāng)然,,也許線永遠不斷,寧靜祥和,,共赴一生更是絕妙之事”,。
“可惜世間糟心事十有八九,也許線還在,,你卻忍不住想剪斷呢,?”,溫老心事重重的感慨道,。
“正所謂剪不斷理還亂,,想要不亂,就直接剪短好了,,這不就是我所作所為嗎,?”,統(tǒng)共離過五次婚的何老在這方面可謂是專家級別的人物,。
伯言無奈一笑,,卻不再言語,他尚未經(jīng)歷過男女之事,,光靠典籍上記載的愛情故事來和人爭執(zhí)不符合他的性格,,還是那句話,他是一個杠精不假,,卻又是一個不畏懼你行你上這類質(zhì)疑的有真材實料的杠精,。
無力做到或沒有發(fā)言權(quán)的事,他向來不會與人糾纏不休,。
“打住,,你我已經(jīng)年逾古稀,和伯言小友一個青蔥少年說這些愁人的事情多不樂快,,來,,拋開這些瑣事,你我三人對飲一杯”,,溫老呵斥了何老一句,,然后給兩人滿上酒,,舉杯暢意笑道,。
伯言和何老一同舉杯,,在風(fēng)月之下,美酒撲香之際,,三人一同仰頭飲盡了杯中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