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歌晃了晃腦袋，說:“不,，我只有勇敢面對它,，才能打敗它”。
她把腦袋放在小秋的肩膀上,，歇了好一會,，才出聲：“六歲那年冬天，我染了風(fēng)疹,，全身紅腫,，又痛又癢，卻是怎么都好不了,，你知道的,，金陵城全是沽名釣譽(yù)的庸醫(yī)，對我的病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眼看我就快熬不過冬天了,。不記得是誰跟我爹爹說，蜀中有個賽華佗,，能妙手回春,，對這類惡疾更是能顛覆死生，他手上就沒有醫(yī)不好的病患,。所以,，我爹爹娘親二話不說就帶著我西行了,，現(xiàn)在想起才發(fā)現(xiàn)，那年蜀中的冬天可真冷啊,?！?p> 瑟瑟發(fā)抖的離歌抱緊了小秋，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小秋沒出聲,，輕輕地摸著她的后腦勺，沉默著,。
吸吸鼻子,，離歌接著說：“那個老中醫(yī)倒是有點(diǎn)真本事，三日不到,，我身上的紅腫就消退了,，人也精神了。爹爹娘親喜極而泣,，給老中醫(yī)送了好多錢財和珍貴藥材,，離開的時候老中醫(yī)還一臉欣慰，他摸著我的額頭說,，這小女娃命真大,，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啊,。那老中醫(yī),，他醫(yī)術(shù)可以，預(yù)言就很糟了,，后福沒有,，后難無窮，第二天我就成了個無父無母的遺孤,。至于事發(fā)經(jīng)過,，跟那說書先生說的一模一樣，沒有一點(diǎn)偏差,，我現(xiàn)在都開始懷疑,，那老頭當(dāng)時是不是就在現(xiàn)場?！?p> 離歌的口吻很輕松,，沒有很大的起伏，可是她肩膀后面涼涼的,。
小秋哭了,。
突然，小秋放開離歌，跳下床,，背對著離歌,，幾度哽咽：“小姐，您,、您再歇一會,，婢子這就去給相爺回話了，順便給您準(zhǔn)備洗漱的熱水和早膳”,。
離歌沒回她,，只是覺得很累，整個人都虛脫了一樣,，慢慢地滑入被子里,，縮成一團(tuán)。
那年冬天可不止冷啊,，還很痛,，鉆心的痛，窒息的痛,，痛到麻木不知痛了,。
一出房門，小秋就捂嘴痛哭起來,，死死咬住手掌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在天一樓的時候，她便覺得話本子里的那個小女孩太慘了,，不曾想這竟是小姐的故事,。
她無法想象這兩個月小姐是在怎樣的夢魘中熬過來的。
才那么丁點(diǎn)大的小孩子躺在雙親的血泊里,，一覺醒來摸到的是冰冷的尸體,，看到的是雙親體無完膚渾身是血的模樣，那雙雙拱起拼死護(hù)住她的身體已經(jīng)僵硬了,，雪飄不止，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喊著,，卻沒人能夠回應(yīng)她,，直到暈死過去。
那一刻,，該是怎樣的陰影,，六歲的小孩本是記不住事情的，可是小姐卻牢牢記住了那一慕,，她的后半生也終將逃不過這個魔障,。
她突然好恨，恨紅樹林里喪盡天良的歹人，恨亂嚼舌根的說書老頭,，還有那個居心不良的蕭莫塵,！
老天爺原來一直都是如此不公，讓戰(zhàn)亂奪取她的幸福,，害她家破人亡,，如今又要害小姐一世難安。
老天爺唯一的仁慈,，就是讓她們在漫漫苦海中相遇吧,。
小秋不敢耽誤太久，揉了揉紅腫的眼睛,，向竹林走去,。
自從來到相國寺，離羽不是待在離歌屋里,，就是待在竹林,，一坐就是一天。
今日與往常不一樣的是,，逐影也在,。
逐影一見小秋過來，立馬打住與離羽的談話,，對離羽抱拳退下了,。
掃了眼手上的紙條，離羽只瞧見了“老地方見”四個飄逸的草字,，而后便握緊了拳頭,，抬眼看向小秋：“可是小姐醒了？”
離羽背對著光,，身穿一襲白衣,，每次來相國寺他都會換上白衣，整個人都換了一種氣質(zhì)一樣,，清冷如玉,，晃得小秋的心都漏跳了幾拍，她故作鎮(zhèn)定回了聲是,。
話語一落,，離羽便快步越過她，直直走了,。
小秋嘆了一口氣,，她真的好愛小姐，因為她,，相爺才會與她有所交集,。
她最愛的兩個人，就這樣融入她生命里，這也是老天爺僅剩不多的仁慈了吧,。
響午,，離羽用過午飯后，見離歌身體沒有大礙了,，便說前方戰(zhàn)事吃緊,，叮囑她些須注意的事宜便進(jìn)宮了。
就在離歌臥床發(fā)呆之際,，小秋端來一碗湯藥,，離歌見狀皺皺眉，縮著腦袋往被子里躲,，小秋偷笑她,，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苦,，特別是舌尖上的苦,。
“小姐，您再躲,，藥涼了就不甜了哦,。”小秋調(diào)皮地戳戳她的手臂,。
“嗯,？小秋，你小姐我現(xiàn)在懷疑有病的是你,?！彪x歌轉(zhuǎn)過身坐起來，嚴(yán)肅地抬手摸了摸小秋的額頭,。
哪里有藥是甜的嘛,。
小秋輕笑一聲，把藥遞到離歌嘴邊,，笑盈盈地說：“這藥是在藥房熬的,，可是不知為何，倒出來的時候,，婢子竟然聞到了一絲絲甜味,。一嘗，不得了,，這湯藥不苦反甜，婢子找來弘一師父讓他瞧瞧這藥是否有問題,，弘一師父研究一番,，說湯藥沒問題，只是里面加了上好的新鮮蜂蜜，沒有影響藥效,，更是沒有毒,。”
聽完,，離歌只覺得好玩,，竟然真的有甜的湯藥。
她用舌尖舔了舔湯勺里的湯藥,，砸了兩下嘴,，眼睛立馬就彎成了月牙，邊接過瓷碗邊問：“這蜜是哪個菩薩加的,？本小姐重重有賞,。”
小秋搖搖頭,，接過離歌一飲而空的碗,，換成一杯清茶遞給她漱漱口：“不知是誰，總歸無害,，小姐受著便是,，還能省些苦吃?！?p> 話雖如此,，小秋知道明日的湯藥可能就不甜了，既然有人可以放糖,，就可以放毒,，她得防，大不了她等會就去找些蜂蜜回來自己加進(jìn)去,。
“那是,，那是?！?p> 這廂,，離歌心里甜滋滋，舔了下嘴唇,，就打起酣了,。
那廂，小北腫著眼睛咬牙切齒罵罵咧咧地暴走著,，嘴巴念念有詞,，不會收蜂蜜的貼身侍衛(wèi)不是好侍衛(wèi)。
檀香安神,，山風(fēng)舒爽,，離歌一個午間小憩,，就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的人越來越多,，夢里也越來越熱鬧,，那一張張消失了許久的面孔突然出現(xiàn)，跨了那么長的歲月長河,，再次見到,，離歌半喜半惱。
喜的是他們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教會她生長,，教會她去愛，惱的是,，他們也教會了她什么是陰陽兩隔,，什么叫生離死別。
終歸,，舊事如天遠(yuǎn),，舊人隔天邊，顛簸半生,，她能抓住的人,，寥寥無幾。
“自古英雄愛美人,，離老弟未免也太不解風(fēng)情,，不近女色了些，本座都有些好奇離老弟是否有特殊癖好了,?！?p> 離羽黑著一張俊臉不回話，自從踏進(jìn)這千畫閣,，他就全身發(fā)癢,，渾身不對勁，奈何約他的人總喜歡約他來這種煙柳之地,，他看眼前的男子,，漫不經(jīng)心地說：“什么風(fēng)把陳谷主吹來了?！?p> 離羽對面的男子原是惡人谷的現(xiàn)任當(dāng)家人,，名喚陳年。
陳年而立之年,，身高七尺,，孔武有力，然樣貌平平無奇,，只是那雙鹿眼偶爾會變紅,，駭人得很,。
此人極其善于偽裝和心狠手辣，雖無一副好皮囊,，卻偏生風(fēng)流多情，手段了得,，南嶺載在他手里的姑娘不計其數(shù),。
別看他現(xiàn)在一副笑吟吟的樣子，說不定下一秒刀就要見紅了,，對于此等“笑面虎”,，離羽表示應(yīng)對得很心累。
陳年轉(zhuǎn)轉(zhuǎn)手中的酒杯,，深深地看著離羽,，故作曖昧地笑了笑：“本座不是離老弟喚來的嗎？離老弟要天字必殺令,，這個面子本座自然要給,，而且還會親自送上門?！?p> “呵,。”離羽冷笑一聲,，“如果本相的情報沒錯的話,，陳谷主你三個月前就已經(jīng)潛入金陵城了吧。說吧,，你此行的目的,。”
陳年放下酒杯,，用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下嘴唇,，眸色深晦：“離老弟當(dāng)真好本事，本座的惡人谷竟也有你的眼線,，不過,，這眼線好似有些不可靠，本座不僅潛入了金陵城,，更是潛進(jìn)了相府,，他連這都不知道嗎？”
“啪,！”離羽有些發(fā)怒地砸下杯子,，眼神帶狠厲向陳年刺去。
“嘖嘖!”
陳年無視離羽的怒火,，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嘖嘖兩下笑著說說：“離老弟放心,，本座目標(biāo)不是令妹，你大可不必緊張,?！?p> “說，你的目的,?！彪x羽強(qiáng)壓胸口涌起的怒火，直直對上陳年的眸子,。
“南北戰(zhàn)爭如此激烈,，本座閑來無事，就想在宣帝后院放把火玩玩,，宣帝像狗一樣,，多年追著本座不放，而相府”
“相府就是你的狗籠,，里面呆著安全,？”離羽搶著話一番嘲諷，陳年倒也不惱,，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相府不僅是狗籠啊,，里面還有香骨頭呢?！?p> “本相警告你,，相府你既想待，那便待著,，最好別動其他心思,，你是知道本相的底線和脾性的?！?p> 陳年笑著點(diǎn)了下頭表示同意,，他看著眼前的年輕相爺心里直感嘆。
與虎謀皮,，與狼為伴這么些年,，這相爺?shù)故侨玺~得水順心應(yīng)手得很，只是一提及他那寶貝妹妹,，就像一條瘋狗,，逮人就咬。
陳年把玩著腰間的香囊,，思緒飄然,，突然，他站了起來整整衣服,，俯視著離羽,，語氣略僵硬：“天子必殺令,，你收回，畢竟就一次使用機(jī)會,。人,，本座一樣替你殺?！?p> 離羽抬頭,，一臉警惕，他不信這臭名遠(yuǎn)揚(yáng)劣跡斑斑之人有如此好心,，瞇著眼問了問：“為何？”
“因為,，那人礙眼得很,，本座比你更想讓他死?！?p> 話音一落,，陳年開門出了雅間，直直往鶯鶯燕燕堆里扎去了,。
離羽若有所思地望著陳年的背影,，他雖身世不明，城府極深,，不過向來守諾,，不然，離羽也不會與他合作這么多年,。
但那只狗風(fēng)流又下流,，他還是得看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