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偶爾會心疼
新皇病好了,邊關時而傳來捷報,,大端上京端陽城散去連日來的陰霾,,開始雨過天晴。
天牢內(nèi),,一段談話驚醒了鳥兒,,很快鳥兒飛走了。
談話卻還在繼續(xù):
“我?guī)兹諄?,神思恍惚,,那關在地牢里的異域男人,消失不見眨眼間又回來了,就在那一瞬間,,我的身體僵直冷硬,,仿佛站立的時間過長?!?p> 張姓獄卒取下滿是雪花的氈帽,,用力摔在桌上。
“聽你這么說,,我也有同樣的感覺,,一瞬間身體僵直,冷硬,,血液極速流動,,那種發(fā)麻的感覺,我現(xiàn)在想想都害怕呢,?!?p> 另外一個獄卒學張姓獄卒摔帽子。
抱著酒壺的大胡子走進來,,說他們因為公事壓力大,,產(chǎn)生了幻覺。
“不是幻覺,,我真的感覺地牢內(nèi)的男人,,有能力隨意逃獄,就像這樣呼的一下,,他就消失了,,昨天夜里我還做噩夢,家里人被砍頭了,,因為我看守不力,。”
大胡子瞪了兩人一眼,,囔道:“整天瞎想什么,。”
兩個獄卒連忙噤聲,,躲在一旁規(guī)避,。
大胡子酒勁上頭,叫他們跳舞,,他們都是大老粗,,哪會跳什么舞,這不為難他們嗎,?
莫不是大胡子又想抽我們了,,才找了個跳舞的借口,若是我們不答應,就會給我們按個不遵上級命令的罪名,。
想到這一茬的兩人,,瑟瑟發(fā)抖,相互推擠,,扭扭捏捏地跳起了四不像舞,。
大胡子可是見過范陽侯家的女兒在靈臺休夫,跳過的傾城舞姿,,現(xiàn)下兩人不堪入目的舞蹈,,叫他兩眼發(fā)脹,疼得厲害,。
“行了,,行了,別跳了”,,大胡子說完,,倒頭就睡。
兩人旋即松了一口氣,,閑扯起來,。
大胡子幸好愛吃酒。
聽說,,休掉皇帝的陶冉翁主也愛吃酒,,最愛青梅居的桃花釀…………至午后,斜陽打在桌子上,,大胡子咕嚕咕嚕的呼嚕聲,,貌似會永不消停。
這時,,內(nèi)侍官小順子領著數(shù)百位大內(nèi)侍衛(wèi)進了地牢,。
兩個獄卒從未見過那么大的陣仗,嚇得趕忙跪下,。
張姓獄卒機靈點,,開口問:“公公,今天要審問誰啊,,那么大的陣仗,。”
小順子斜瞄了一眼張姓獄卒,,慢條斯理地吐出,“今天我沒來過天牢,,這里從未關押過異域人,,你可聽明白?”
張姓獄卒額頭冒汗,顫顫巍巍地問:“此番,,可是皇帝要人,,還請公公給我們透些底兒?!?p> 小順子沒多說話,,張姓獄卒心里明白了,那個異域人,,皇帝保下了,。
小順子領著目澀走后,另外一個獄卒夸贊張姓獄卒,。
玉靈殿內(nèi),。
皇帝拿起折子反復觀看,看到厭煩處,,免不了動怒,。
底下的大臣顫顫巍巍,這位新帝不好拿捏,,心思更難琢磨,,以后諸位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一位臣子跟一位青袍服的二品官,,相互看了一眼,,臉上的愁都快遮不住了。
“江西以北安遠縣,,發(fā)生洪患,,朝廷撥下的款居然被層層扣押,進了大官小官的兜里”,,皇帝怒不可歇,,指著他們大罵廢物。
又覺罵得不過癮,,開始指責:“朕的天下就被你們這樣糟蹋,,吾心甚痛?!?p> 向來剛正,,直言不諱的左棠舉著白奎站出來,“陛下,,臣愿意南下查貪官,,正作風?!?p> “甚好”,,皇帝說,。
約午時兩分,下朝了,。
大端眾位官員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喜逐顏開,有的想著回家該如何與自家媳婦嘮嗑,。
“張官人家的夫人,,日夜盼著張官人升官發(fā)財,每天按時問張官人今日朝會如何,,陛下的心情好不好,。”
“還好,,我家媳婦不多事兒,,天天那么累,回家講個錘子,?!?p> “我就不一樣,回家必定事無巨細地講給媳婦聽,,從不認為,,在朝為官是多么了不起的事”,王大人十分自得地發(fā)表意見,。
“誰人不知王大人家的媳婦賢惠,,見多識廣,甚得陰皇后喜歡,,前幾日還得了一件玉石寶貝,,現(xiàn)在日日當佛供著呢?!?p> “看來是把范陽侯府送的李樹砍了燒柴,。”
王大人氣得吹胡子瞪眼,,這些人是明里暗里說他墻頭草,,勢利鬼,真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左棠大人依舊獨來獨往啊,,不愧是先帝選出來的輔助大臣?!绷硗庖粋€大臣扯開另個話匣子,,他們嘰里咕嚕又說了大堆。
很快,,天色漸晚,。
皇帝披著雪白的絨毛大衣,,捂著手爐,,在發(fā)光發(fā)亮的黑色大理石上踱步,,他的表情時而憂傷,時而清淡,,時而冷硬,。
窗外微黃的燈光甚是真實,其實他更喜歡看遠方月亮的虛幻,,后來她離開了,,他便不再看了。
因為看了,,偶爾會心疼,。
這個習慣從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呢,他也不知道,,就像宮墻肥綠不知何時枯萎,,護城河外不知何時淤成沼澤地帶。
近來,,他覺得自己的身體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半夜偶爾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漂浮在半空,。
有時,,稍稍用力就會將人的骨頭活活扳斷,他覺得他成了一個怪物,。
不,,他不是怪物。
思緒混亂之間
他看見陰麗然停止水影一樣搖晃,,然后,,他看清她明媚的臉笑起來像朵紫牡丹,端莊,,優(yōu)雅,,高貴。
他沒什么好與她說的,。
靜靜走過,。
他走過她身邊,只用了三秒,,此刻,,陰麗然覺得自己是一條魚,周身有一張巨大的網(wǎng),,網(wǎng)罩住游弋的魚,。
皇帝一直躲著她,,和她說話就兩三句,皇后,,今日過得好嗎,?嗯,好就好,,便沒有了,。
他的嘴巴像被線緊密縫住,她不知道怎樣拆開那條線,。
轉(zhuǎn)身看見他快要消失的衣角,,輕輕喚了一聲,小七,。
他渾身一震,,自從大病一場過后,他的聽覺也異于常人,,自然聽見陰麗然叫他小七,。
小七,看,,有蛇,。
小七,看,,有老鼠,。
冒著被批評、罰糧食的風險,,嚇他騙取一口糕點的女人,,如今去了哪里,過得好不好,。
皇帝這樣想著,,來到長寧殿。
目澀跟在小順子身后,,眼里透著無盡的笑意,。
小時候,他總是愛哭,,愛穿白衣的湖光,,喚了他一聲愛哭鬼,像變魔法一樣變出一顆顆松子糖,。
湖光說,,生病了,吃這個就會好。
他捧著剛獲得的松子糖,,笑著搖尾巴說:“看起來真好吃,。”
有一次他誤入藕花深處,,湖中水怪揚言要吃了他,,一時害怕,竟然入了十惡月華鏡,。
月華鏡原是一位女子的梳妝鏡,,這月華鏡頗有緣故,。
據(jù)說,,因一位曹姓女子不幸遭遇海難,意外身死,,靈魂不甘,,藏匿鏡中。勾鬼兄弟二人粗心,,沒找到曹娘子,。
曹娘子因此沒有投胎轉(zhuǎn)世,化為惡鬼,,自稱月華娘子,。
一旦進入月華娘子的幻境中,絕無生還的可能,,無論是仙還是妖,,最后都會成為娘子的使徒。
但湖光找了他,!
湖光花費了近千年的時光,,找到他時,他的雙眼已經(jīng)變成黑色,,無法看見世界的顏色,。
“我用一片真身換他一條性命,月華娘子意下如何,?”湖光說道,。
月華娘子嫵媚一笑,細長的雙眼透著清幽的冷光,,“既然是大名鼎鼎的湖光君來求情,,老身便放了那輕狂的小子,只是你救他,,你將來的情愛之路必定坎坷,。”
湖光笑了,,說,,并不需要愛人,。
只是后來,那趟雪山之行,。
湖光帶來一個不足百歲的蓮花,,就開始變了。
一片真身一成修為,,他怎能不感動,?那個曾經(jīng)為他付出,像父親一樣的男人,。
今夜,,即將見到。
目澀望著皇帝挺拔的身姿,,不由得握緊拳頭,,心口的跳動聲像極了寺廟里雄渾的鐘聲。
轟轟轟——
壓抑自己的情緒,,對他說,,“陛下,有什么需要我為您效勞的嗎,?”
皇帝冷眼看著他,,用睥睨的高姿態(tài),站在大殿最高處,。
緩緩吐出:“你是誰,?我曾在虛幻中曾聽見,你叫我主,,后來便什么都不記得了,,還有,那塊石頭是個什么東西,?它會產(chǎn)生什么壞影響,?”
目澀沒有回答皇帝的問題,而是走到皇帝身邊,,輕笑,。這種極其高傲的笑,無時無刻挑戰(zhàn)他身為皇帝的尊嚴與權(quán)威,。
你要知道,,朕隨時都可以殺你,他拔出一柄長劍,,壓在目澀的脖頸一厘米處,。
哪怕是動一下,都會血濺當場,如此高傲的姿態(tài),,令人厭惡,,下屬國的王子,都那么不懂規(guī)矩嗎,?
目澀輕輕撥開劍,,淡定從容,又一笑,,你殺不死我的,。
皇帝徹底怒了!
毫不猶豫刺上去,,在西域人的脖頸劃開一道口子,。
起先血猶如一朵朵梅花點在地板上,后來開成牡丹,,最后分散成幾條河流的分經(jīng),,然,西域人脖頸出血竟還在笑,,眼睛清澈,沒有一點迷蒙,,痛苦,。
這世上怎會有殺不死的人?除非他是神,!而這世上的神太遙遠,,從不管世間百姓疾苦,高高在上,。
陛下,,西域的西魯克何時成你的下屬國了,我怎么從未聽說過,?目澀說道,。
哼!很快就是了,。
陛下,,誰給您的勇氣,陰闕嘛,?很快,,你的第一猛將,將會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躺在沙塵里,,待風暴來臨,經(jīng)歲月流逝,變成一具無人認領的干尸,。
胡說,,捷報頻傳,怎會戰(zhàn)??!
陛下,我們不如打個賭約,。
什么賭約,?
賭你會再次為了這天下,殺了你最愛的女人,。
不可能,!
他已經(jīng)不再是前世那個愚蠢,只配活在不安里的男人,。
目澀瞧著湖光的凡間之軀,,露出短暫的猶豫,就很快樂,,終生不能忘記,,他曾站在碧血橋上,為雪蓮那個賤女人執(zhí)劍對抗主神,,那種毅然決然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