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剛剛進入渭水河畔,,王氏莊園內(nèi)的家丁奴仆們早就已經(jīng)瞧見了,。
大伙都是明眼人,,一見是贏疾來了,、且備有厚禮,全都忍不住嘀咕道:“今天這是刮得哪門子的邪風,?疾王叔會來咱們渭水,?他家與咱們王家不是死對頭?”
看了半晌,,車隊似乎是沖著梧桐院去的,。幾名小廝又大為錯愕起來,“莫非是去拜訪楚南雄的,?這也不對,,楚南雄與他們剛剛結(jié)下恩怨,沒道理啊……”
眾人說來說去,,總是想不通,。于是就紛紛呼朋引伴,招呼莊內(nèi)的閑人過來看熱鬧,。
司馬欣正在南安院內(nèi)處理政務,,聽見外面吵吵嚷嚷的,都在說疾王叔,、厚禮等事,,心里忍不住起疑。
他皺著眉頭看向蒙繼,,既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他詢問道:“贏疾來渭水河畔做什么?”
哪知他話還沒說完,,蒙繼早就滿臉狂喜的道:“好,,太好了!公子,,蒙繼沒白跟著你,。真有你的!”
他一把從軟塌上站了起來,,抬腳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興奮不已的道:“公子只在岳王公府上呆了一刻鐘,竟能逼得贏疾親自拜訪,。你說,,公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司馬欣不知道這里面的事,,仍是沒有反應過來,,問道:“贏疾是特意來拜訪公子的?”
蒙繼哈哈大笑,,“公子回來時不是說了,,他要去河州間釣魚,。一會兒家里有什么事情,交給咱們兩個做主,。嘿,,公子指的可不就是這件事?哼,,贏疾,,你也有今天?你也配見我家公子,?”
二人說話間,,已經(jīng)來到桃花溪岸,就見門外車馬粼粼,、人頭攢動,。那站在一旁的隨從,拉了滿滿幾車的布匹綢緞,、果酒點心,。
蒙繼一甩頭發(fā)、擺足姿態(tài),,來到贏疾面前,,笑也不笑的問道:“喲,這是怎么了,?這么多東西,,搬家呀?贏府丞來這里做什么,?”
贏疾見他如此無禮,,心中十分惱怒,可卻不敢反駁,。
蒙繼是楚南雄身邊的人,,贏疾有事求他,如何能夠得罪,?這要是還沒進門就鬧僵了,,就算楚南雄不為難他,那蒙繼真的非得讓他吃矢不可,。
因此,,他只好耷拉著臉,悶不聲的來了一句,,“要你管,。”
之后,他拉著弄玉就往梧桐院走,。
弄玉稍稍安慰了下贏疾,,就回過頭來,對蒙繼道:“我們是來走親戚,、拜望老國太的,,你家公子可在,?”
蒙繼對著弄玉施了一禮,,恭敬的答道:“回公主的話,老國太就在家中,,公主直接進去即可,。”
弄玉見他如此,,心情大好,,瞄了贏疾一眼,低聲笑道:“瞧,,孫兒早就說了,,縱然那楚南雄風頭無兩,但在孫兒面前,,斷然不敢托大,。他家的隨從敢嘲諷外公你,可對孫兒卻是畢恭畢敬的,?!?p> 贏疾十分詫異,左右想了想,,心中頓時就是一凜:莫非那楚南雄看上了弄玉,?一定是這樣,否則弄玉也不會說,,楚南雄敬慕她,。“敬”自然是尊敬,,這“慕”,,不就是愛慕?
一念及此,,贏疾多少也覺得找回了點顏面,。當下也顧不得有賣女之嫌,挺起胸膛指著蒙繼叫道:“你去告訴你家公子,,就說弄玉來了,,讓他出來迎接。”
弄玉臉頰微微一紅,,忍不住白了贏疾一眼,。
哪知蒙繼笑了笑,說道:“你們不是來看望老國太的,?扯我家公子做什么,?贏府丞,請呀,?!?p> 弄玉頓時耷拉下臉,哼的一聲,,嗔道:“你這做隨從的,,竟如此沒有眼色?”她甩了甩衣袖,,看向贏疾,,“走,外公,,咱們別理他,。”
二人進了門,,卻不見楚南雄,,連青桐也沒了身影,,只老太太一個在院里澆花,。
弄玉微感失落,心里又忍不住埋怨起來,。
等見過禮后,,她坐在老太太面前,、點著楚南雄的名字就是一頓數(shù)落。既說楚南雄不顧及親族情分,、胳膊肘往外走,,又說他裝模作樣、擺不完的臭架子,。
老太太先是笑了幾回,、接著又愣了幾回,到最后忍不住問道:“南雄做事是太過無私了一些,,但這裝模作樣該從何說起,?”
弄玉低聲反駁道:“那他現(xiàn)在人呢?擺明了要讓蒙繼給我來個下馬威,。眼下我都來了,,他人呢?”
老太太更覺納悶:你來不來和南雄有什么關(guān)系?怎么這丫頭說話間總是帶著一股子怨氣,?
她只當楚南雄平日里得罪了這位小公主,,也不好意思追問,只得連連解釋一番,。說什么南雄忙于公務,,將軍府啦、丞相府啦,,總是不停的跑來跑去,。有時候還要去司農(nóng)院,難有閑下來的時候,。
弄玉聽罷,,這才稍稍點了點頭,。
可贏疾坐不住了,,他來就是要見楚南雄的,想問出治好其父腿傷的辦法?,F(xiàn)在楚南雄不在,,那他豈不是白來了?
等弄玉又陪著老太太聊了一會兒閑天,,贏疾便咳了兩聲,,問道:“楚南雄他,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老太太笑道:“噢,,南雄去釣魚之前說……”
弄玉眼睛頓時瞪得老圓、臉上瞬間結(jié)滿冰霜,,嗯的一聲,,問道:“他釣魚去了?”
老太太自覺失言,,急忙解釋起來,。
弄玉冷著臉,一句話也聽不進去,。等過了好半晌方才問道:“他去釣魚之前說什么了,?”
老太太眼見遮掩不過去,只得尷尬的道:“南雄說,,有事情就去問蒙繼,。”
弄玉冷笑著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一旁贏疾叫道:“難怪那蒙家的狗崽子敢如此無禮,合著楚南雄這是聯(lián)合外人、欺負自家親戚,!”
弄玉呵呵道:“人家是名公子,、是大人物,咱們來求人家,,可不得夾著尾巴,?就算是這樣,人家還避而不見呢,!他不是撂下話了,,有什么事情問蒙繼就好?!?p> 隨后,,弄玉又冷冷的道:“哪怕連倒水的丫鬟都不見了,可不就是安排好了的,?”
說罷,,弄玉忽的站了起來,徑直走到院外去了,。
廳內(nèi)突然有此變故,,老太太也覺得十分難堪。對于弄玉的脾氣秉性,,她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弄玉兩三歲時就被封為公主,名下有職田,、有雜役,,名望既高,且十分富貴,??芍^萬千恩寵在身,從小嬌貴慣了,。偏偏她人又長得極美,,桃花眼、仙子顏,,普天之下獨一份,,再無第二人。就連自己年輕時,,只怕也比不上她,。
不管何時何地,她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哪怕在山東六國,,“弄玉”二字也是聞名遐邇,。至于仰慕她的公子王孫、嫉妒她的侯女千金,,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了,。
正因為有了這些資本,弄玉的公主脾氣,,向來有些……
老太太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惋惜起來。
她走到外面,,見弄玉正在溪邊桃樹下,,背過了身子、孤零零的站著,。
春風徐來,,桃花款款飄落,落在她的肩上,、落在她的發(fā)絲上,,翩然間遺世獨立、恍惚中如夢如幻,。
這哪里是凡塵之中的俗世公主,,這顯然是誤入人間的驚鴻仙子。
老太太一時之間竟看的呆了,,口中不由自主的嘆道:“難怪青桐誰都不服,唯獨在弄玉面前不敢說大話,。真是美啊……”
她走了過去,,輕輕拈起弄玉發(fā)絲間的桃花,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安慰道:“等南雄回來,,我好好收拾他一頓。你就拿著龍頭杖盯著,,他敢還嘴,,你抽他?!?p> 弄玉低哼一聲別過了頭,。不過片刻間,她臉上的冰霜已經(jīng)悄悄不見了,。眉角眼色,,漸漸的生出來三分笑意。
隨后,,她又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努著嘴看向了河岸邊的蒙繼,,小聲問道:“喏?姓蒙的呢,?”
老太太呵呵笑道:“連南雄都少不了挨一頓抽,,他算哪根蔥?敢跟咱家弄玉叫板,!打,,狠狠的打,打死了讓蒙二狗去收拾,,咱們倆就在一邊瞧熱鬧,。”
有了老太太這句話,,弄玉失落幽怨的心情,,霎時間煙消云散。
她抬起頭來,,問道:“他到底去哪了,?”
老太太搖了搖頭,答道:“只說去釣魚,,沒說去哪,。不過晚飯前肯定回來?!?p> 弄玉嗯了一聲,,就請老太太和贏疾一道去找蒙繼,問楚南雄走前留下了什么話,。
她卻站在桃花溪岸的桃樹下,、站在梧桐院外的花田里,望著滿眼的亂花迷草,、望著天空中的千載孤云,、望著波光粼粼且蕩漾著歲月與年華的匆匆溪水,等著那裝模作樣,、擺不完架子,、端不完姿態(tài)的公子——
等著楚南雄回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弄玉心里很清楚,哪怕康夫人事先沒有提醒她,,她也很清楚,。
作為一名公主,很多事情她沒得選,。
驕陽公主如此,、華嬴公主如此,,無論是她的曾姑祖母、還是她母親,,都沒得選,。
她們都是大秦國最為明艷動人的公主,也是大秦國最受寵愛的公主,??伤齻冸m然得到了舉國上下的愛慕、敬仰,,但在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件大事上,,居然沒得選!
她們都在自己最為光彩的年紀,,嫁給了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她們最后的結(jié)局,一個一生守寡,、一個命喪黃泉,。
在很久很久以前,弄玉就已經(jīng)有所預感:自己只怕要步她們兩位的后塵,。
對她來說,,這將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情。
她本能的想要抗拒,,可這種事情當事人根本就無從開口,。
早在嬴政下令,讓她與胡亥同為使者,、由康老夫人帶領,,到梧桐院做說客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看了出來,。
這是嬴政給出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