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之所以能兼有天下,，除了積六世之余烈、勵君臣之圖治,，就其實(shí)際國情來說,，則有三點(diǎn)為基。
其一,，據(jù)守崤函之固,。崤，即崤山,，又稱肴山,；函，即函谷關(guān),。二者并稱崤函,，地勢雄險、關(guān)隘堅固,，為天下“九塞”之一,。大秦能韜光養(yǎng)晦、積累六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yàn)橛嗅藕@個門面擋住了山東六國西進(jìn)之路。
其二,，獨(dú)有巴蜀之地,。巴郡蜀川，雖地處偏遠(yuǎn),，可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天府之國,。其地糧米富庶、人丁興旺,，又是隴西,、關(guān)中后庭。當(dāng)年司馬錯力排眾議,、堅持攻取巴蜀,，就是看中了這份一本萬利的大買賣。巴蜀拿下后,，大秦糧米,、兵丁基本自足。
其三,，舉國開鑿鄭國渠,。鄭國渠雖只是一條水渠,，可影響深遠(yuǎn)、福澤萬代,。其長可達(dá)三百余里,、其水灌地四萬多頃，橫亙了大半個關(guān)中,。正是因?yàn)猷崌拇嬖?，秦川之地一舉成為天下沃土,，使關(guān)中之地年年豐收,、再無旱澇。
更為難得的是,，前二者是上天賜給大秦的機(jī)遇,，而鄭國渠則是老秦人用雙手和鐵鋤硬生生鑿出來的天河。
因此,，無論如何,，哪怕把鄭國渠稱作大秦命脈也不為過。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鄭國渠決堤了,！
這對于老秦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天大的噩耗,。
鄭國面容惶懼,、神情震蕩，耳邊聽得贏放說：“水淹千里,，洪灌九縣,。”他一口氣沒緩上來,，直接背了過去,。
司農(nóng)府外頓時亂作一團(tuán)，馮去疾,、楊端和等人急忙推開眾人,，請醫(yī)師上前醫(yī)治。
夏無且在鄭國胸口處推拿一陣,，又掐了掐他的人中,、脈門，這才將他救醒,。
鄭國剛一睜眼,，便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口中一直混沌不清的哭喊道：“決堤了,？怎么會決堤了,？”
自秦兵東出這幾個月來,，鄭國一直在王賁、辛勝,、蒙啟幾處大營中來回走動,。司農(nóng)府的事情，則交由楚南雄代勞,。
可他知道此事與楚南雄無關(guān),。
楚南雄代管司農(nóng)府時所出的十幾條政令，以改善府中體制,、完善吏員職責(zé)為主,。對于田地里的農(nóng)事、河渠間的水利,，則基本上不大過問,。
再者而言，鄭國渠突然決堤,、且一下子就是五六處缺口,，又在自己剛剛從中原回來之后，這豈能是他人之過,？這分明是自己瀆職之罪,！
如今正要夏收，百姓忙碌了大半年,，就等著這點(diǎn)糧食養(yǎng)家糊口,、供養(yǎng)賦稅?？涩F(xiàn)在,，全都被沖走了。
大渠決堤,、如海潮泄洪,，沖走了糧食不算，還要淹沒洗刷了十幾年的良田,、淹沒世世代代安身立命的房屋,，甚至，還要淹死來不及撤退的百姓,、居民……
鄭國悲哭連連,，嚎啕不止。如此大過,，別說被腰斬棄市,，哪怕將他活活剮了，他也毫無怨言,。
可糧食怎么辦,？房屋怎么辦,？九縣之地數(shù)十萬條人命怎么辦？
一念及此,，鄭國更覺無地自容,，竟趁著馮去疾、楊端和等人不注意,，一頭撞在了府前石柱上,。
眾人啊的一聲，急忙過去將他扶了起來,?？纯搭~頭，雖殷紅一片,，可好在只是擦破了皮,，并無大礙,。
馮去疾松了口氣,，隨即便滿臉怒容，扯著鄭國衣襟怒道：“你這是做什么,？想一死百了,？糊涂！”
鄭國哭道：“馮老弟,，九縣之地?。〖Z食沒了,、房屋沒了,、百姓的命也要沒了，鄭國沒臉見人,，只有以死謝罪,。”
馮去疾聽罷,，指著他又是一頓大罵,。
楊端和忙出面勸道：“渠是你鑿的，眼下雖然壞了,，可還得你來修,。鄭老不可只顧一時名聲，置大秦子民于不顧,。事不宜遲,，請鄭老即刻趕赴決口之處、修補(bǔ)水渠,。我等馬上入宮面圣,，請大王親自下詔,、調(diào)兵調(diào)糧！”
鄭國一聽這話,，便強(qiáng)自勉勵起來,，邀集了司農(nóng)府的吏員，要趕往決堤之處,。
哪知嬴放突然走了過來,，冷冷哼道：“這些事情就不勞煩鄭農(nóng)令了。大王已經(jīng)下詔,，著長史府李斯全權(quán)負(fù)責(zé)修補(bǔ)河渠事宜,。至于大農(nóng)令你，跟我們走一趟吧,?！?p> 鄭國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隨后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斯雖身居高位,，可也是從司農(nóng)院里爬上來的。他同為舊韓故人,，當(dāng)年在呂不韋帳下做幕賓時,，便已經(jīng)跟著鄭國東奔西走、開鑿水渠,。最后終以水利之功,，得以入主長史府。
如今大渠決堤,，鄭國身為司農(nóng)令,，自然難辭其咎。
哪怕他現(xiàn)在名為九卿,，可實(shí)際上卻是大罪之身,。
朝堂之上的權(quán)謀傾軋，已經(jīng)容不下他了……
鄭國老淚連連,，抬頭看了看贏放,，道：“大王要拿我問罪，老漢別無說法,。只有一言,，不知李長史用何種辦法修補(bǔ)水渠？”
嬴放面容不悅,，可還是悶悶答道：“上截水源,，下堵河道。待大水止息之后,，以山石,、壘土四面圍合,、封住決口?！?p> 鄭國乍聽之下,，頓時滿面駭然。他一把扯住嬴放,，高聲叫道：“如此,，則關(guān)中之地盡為汪洋澤國，受苦受難的何止九縣,？李斯誤國誤民,，此計斷不可行?？旆爬蠞h過去,，否則悔之莫及！”
嬴放只道鄭國倚老賣老,、且有心避罪,，哪里管他。招招手叫來官兵,，一把將鄭國按倒在地,，拖著拽著押往牢獄去了,。
鄭國嘶聲大吼,，哭號不止?？汕爻煞O其嚴(yán)苛,，嬴放有王命官書，眾人縱然不服,，也是無可奈何,。
鄭國眼見如此，知道今日再也難以幸免,。猛然抬頭,，忽見楚南雄正站在人群之外，凝眉側(cè)目,、若有所思,。他想也不想，扯開嗓子就叫道：“楚公子,、楚公子,，請你出手，救一救關(guān)中百姓,！救一救大秦,！”
話音一落,，眾人目光唰的一聲，全都向楚南雄看了過去,。
鄭國死命掙開官兵,，撲倒在楚南雄面前，苦苦哀求道：“公子,，李斯雖會鑿渠,，可不會治水。若上截下堵,，則關(guān)中盡為洪澇,。公子學(xué)究天人、才絕天下,，必知此理,。老漢懇請公子出手！”
楚南雄的用兵為政之道自然不用多說,，咸陽城中人盡皆知,。但若說他會治水，那就沒人相信了,。
他才多大,？
十六！
十六歲的少年人,，縱然在娘胎里就會游泳,，可又見過多少江河山川？又怎能體會到水淹天下是何等的駭然,？
因此,，對于鄭國跪地哭求、請楚南雄出手治水這一件事,，在場眾人多是不以為然的,。
就連一向視楚南雄為天縱之子的馮去疾，此時也免不了哀嘆一聲,，暗自嘀咕道：“鄭老這是急的瘋了,，讓南雄去治水。他釣魚還行,，治水,，怕是還不如老夫！”
哪知馮去疾剛想到這里,，楚南雄便已經(jīng)走上前去,、將鄭國扶了起來。
他對著鄭國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色說道：“國計民生,，牽扯重大,。南雄必不敢推辭，鄭老放心,，此事南雄答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