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還忙著，若是還差著什么,，你就說一聲,，慢慢吃！”王三秋也不是喜歡貪便宜的人,，自己開飯館,，喬九來吃飯，正好兩不相欠,。
前面的食客正陸陸續(xù)續(xù)的來,，王大財一人正忙得腳不沾地，她也不可能只伺候喬九,，說完話,，就進灶間準備其他人的涼粉泡菜了。
見王三秋走開,，喬九這才端碗連喝兩口稀粥,，潤住口中饑渴，伸手摸向竹筷,，卻是一愣,。
他用的碗是細瓷的青花,，手上的筷子也是嶄新的朱紅竹筷,，沒有胡亂放在石桌面，而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架在一柄調羹上,。
在他面前,，拳頭大的細瓷淺碗盛著八分滿的淺黃涼粉，紅油辣椒澆在上面,，正順著涼粉條的縫隙慢慢潤浸下來,，在碗邊汪出一灘透亮的紅暈,。
幾顆綠色的小蔥花點綴在紅黃之間，就好像還粘著露珠的柳葉,。
他一向是雞叫起床,，活動開拳腳就去下江村幫人殺豬，要賣完肉才買些糕餅填肚子,。
難得在早上吃上一口熱食,，喬九也不再想其他，撿起還冒著熱氣的饅頭,，咬一口在嘴里,，慢慢體會玉米面饅頭的松軟，再吃一夾脆中夾著微酸的泡菜,，還有滑爽的涼粉,。
甜、咸,、辣,、酸各味輪流在舌尖打轉，每一種都沒有尖銳的棱角,，不會有驚艷絕倫的刺激,，而是恰如其分的回甘。
他是吃慣華麗錦食的,，就連冷冰冰的御膳也吃過幾回,，只是吃到這地道人間煙火氣的次數(shù)，幾乎是屈指可數(shù),。
此時后院里只有他一人在,，沒有丫鬟環(huán)侍，也不是在高棚滿座的雅閣,，而是在一家小店低矮后檐下,，坐在石桌邊慢慢吃著，慢慢品著,。
直到王三秋從前堂抱著一疊用過的碗盤放在天井石臺上,，才發(fā)現(xiàn)后門半掩著，喬九已經(jīng)離開,。
石桌上,，所有的碗盤都已經(jīng)被洗過，干干凈凈的疊放著……
走出王家后門,，已經(jīng)能聽到周圍鄰居的說話聲,，喬九快步跨出曲折的小巷，站在石板路上往鎮(zhèn)里望去，里面人聲嘈雜,，顯然各個店鋪都開了門,。
山邊紅日已經(jīng)躍起數(shù)丈，他知道自己的肉鋪門口一定聚攏著幾個正大聲談論著東家西家閑話,、等著買肉的婦人,。
只在石板路上站立幾息，喬九沒有進街回鋪子,，而是掉頭去了碼頭,。
一艘夜航歸來的客船正在靠岸，是經(jīng)常來往大余渡和縣城的船,。
后半夜從縣里出來的,，此時靠碼頭正好方便人趕集，第三天再回縣城去,，再間隔幾天,，一個月能往返五趟。
剛剛才搭好的跳板上陸續(xù)開始下來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瘦猴般的小個子,，背著藍花布的褡褳，此時正興奮的往碼頭上跑,。
喬九只是冷眼看去,，認識這是以前天天跟王三秋閑逛街的小子，他也不跟隨后下船的人打招呼,，一轉身走向碼頭上游的江邊,。
現(xiàn)在正是青衣江的枯水期，江邊裸露出一大片石灘,，喬九踏著大小不一的卵石徑直走向自己住的吊腳樓,。
走到樓柱，將挎在肩上的背夾靠石壁放好,，伸手從腰間取出一根細細的絲繩,。
抬手一拋搭在樓上木欄，將繩纏繞在手上,，見四下無人,，喬九退后幾步，氣運丹田,，借著繩子的力量,，腳踏木柱，一個縱躍攀上丈余高的吊腳樓,，閃身站上露臺,。
江風徐來,，朝陽高照,，竹簾輕輕的拍打著門框,。
在門外站了片刻，喬九聽到后面的臥室沒有聲息,，才揭開簾子,，走進屋中。
前面又有人拍打店門,，這喬九開店關店都看自個心情,，那些女人們早已經(jīng)知道，隨著日頭漸高,，等待的人逐漸散去,。
吊腳樓的平臺陰影處，喬九靜靜的坐在木地板上,，正用磨石細細打磨著手中一把三棱刀刃,，而他身旁放著幾把長短不一的殺豬刀……
王家后院里，已經(jīng)是熱鬧非凡,，人聲嘈雜,，趙小六一個人的話就頂三個。
他在回去放下褡褳,，只在他老娘的面前晃蕩一圈就跑來王家,，此時正蹲在洗刷碗筷的王三秋身邊，說得手舞足蹈,，口沫橫飛,。
“三秋，你可不知道,，城里的女娃穿一雙鞋都要在腳底板下面掌上一寸高的木墩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就跟……”
趙小六不知道怎么形容,，索性站起身來學人家走路,。
故意的前凸后翹，故意的左搖右擺,，看得王三秋哈哈大笑,，到得后來，丟下濕淋淋的絲瓜絡,，捂著肚子“哎喲,！哎喲！”直叫喚,。
前面飯?zhí)美?，趙小六的爹捏著煙桿,，正跟王大財說話:“我不過才走五個來月，大財,，你怎么看著比以前年輕了,？”
王大財嘿嘿干笑著，提起手邊的茶壺替他將蓋碗茶滿上,，才拽了拽身上的新夾衣,，有些靦腆又有些炫耀道:“是三秋選的衣料好，新衣服襯人,?！?p> “去！你就炫耀吧,！好像誰八輩子沒穿過新衣服,。”趙正寬笑罵了一句,，又銜著煙桿猛吸兩口,，瞇縫起眼透過繚繚煙霧打量這間門臉房。
后面的隔間已經(jīng)空了,，那是王大財睡過幾年的地方,，黑漆漆就跟老鼠洞一樣。
茶鋪子里的桌椅板凳沒有變,，還是高矮不一的擺著,，四面墻也是灰撲撲的，怎么看都是以前的樣子,，可他總覺得哪里都不對,，尤其是王大財，就跟換了個人似地,。
后院趙小六和王三秋的笑聲傳來,，趙正寬這才將煙桿放下，順手在腳邊的桌腿上磕了磕,，有些感嘆道:“大財,，還是你有這門面房好啊,！做些小生意,，賣賣茶水，就把你爺倆養(yǎng)活了,，比我強?。÷犝f三秋如今也懂事,，你的福氣來了,！”
王大財拖根凳子坐到他身邊,，撓著下巴的胡茬，也沒得意:“強啥,！以后的日子還長,，現(xiàn)在是能動，給三秋攢夠嫁妝,，以后也靠這點棺材本養(yǎng)老啰,！
女兒終歸是要嫁人的,，我就望她嫁個跟她相好,，能受得她性子的人。說福氣,，你可是有兒子呢,，只要給老大老二娶了媳婦，你跟小六他娘就可以在家?guī)O子,，只管享清福,。”
趙正寬知道這老鄰居心疼女兒,，更想那兩個死去的兒子,，王三秋一嫁人，他就要落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