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不覺失神。銅鏡中還是那張貌美如花的臉,,遠(yuǎn)山細(xì)眉,,秋水剪瞳,鼻凝鵝脂,,唇點(diǎn)紅櫻,,只是頭上包扎了密密的紗布,,讓那原本嬌柔的面容更顯得楚楚可憐。
她與太傅嫡女李榮華同時入了東宮,,做了太子良媛,,這讓所有人都驚詫不已。其實她在入東宮之前,,也只與太子蕭煜寧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自己竟入了他的眼。
每當(dāng)在鏡中看著自己如花似玉的臉,,她總在想,,還好自己除了身份低微,容貌氣質(zhì)都不輸任何嫡女,,否則蕭煜寧也不會一眼就看中她,。
但是,事情仿佛又有那么一點(diǎn)不一樣,。
她知道李榮華入東宮是她拼了命求來的,,自己入東宮,卻是太子欽點(diǎn),。她想著,,太子對她應(yīng)該是有一些心意在里面的。
可是,,自入了東宮,,她幾乎沒見到過太子,太子總是忙于公務(wù),,要么宿在自己的金華殿,,要么在御書房徹夜探討國事,也并未讓人多照看她一分,。
太子的心思難以捉摸,,楊曉寒忽然又開始擔(dān)心起來。直到今天見了太子,,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會錯了意,太子并未多看她一眼,。
難道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愿,?可明明是他看中了身為庶女的自己,還封自己為良媛,。
楊曉寒隱隱覺得頭痛,,忍不住又撫上包扎著的頭,心道,,還好沒傷著臉,,若是破相了可怎么才好,?那樣她就連唯一的本錢也沒有了。
正在楊曉寒對鏡自憐之際,,婢女芳苓喜氣洋洋地跑進(jìn)來,,道:“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楊曉寒一驚,,猛地回頭,梳妝臺上的象牙梳子被她的衣袖掃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楊曉寒卻混不在意,只是盯著芳苓:“你說什么,?”
芳苓見自家主子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笑得更歡了:“主子,小貴子遠(yuǎn)遠(yuǎn)看見太子殿下朝咱們惠安殿來了,,便急忙讓我來通知主子,,太子殿下來了!”
楊曉寒似是還不敢相信,,喃喃道:“不會是看錯了吧,!”
芳苓急了,忙道:“主子,,是不是看錯您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太子殿下馬上就到了,您趕緊出去接駕吧,!”
楊曉寒一聽忙站起來,,剛邁出一步,卻又猶豫起來,,面上頗是驚慌:“不行,我這個樣子如何見太子殿下,,我這頭上……”
“頭上的傷很重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聲音中滿是關(guān)切,。
楊曉寒忙朝門口看去,,卻見蕭煜寧已進(jìn)入殿內(nèi),清俊的臉上一雙溫柔的眸中隱隱有光華流動,。
楊曉寒一呆,,忙要拜倒:“太子殿下……”
蕭煜寧卻已搶上前幾步,骨節(jié)分明的手穩(wěn)穩(wěn)托住楊曉寒的雙臂,,阻止她下拜的姿勢,。
“你有傷在身,,不必行禮?!?p> 溫和的話語令楊曉寒不由抬頭看向蕭煜寧,。他的眼睛在靜夜燈下看起來如掩了一場江南煙雨,真實又朦朧,,但臉上流露出的關(guān)心卻不似作假,。
這樣的蕭煜寧讓楊曉寒覺得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見的那一刻。他離她這么近,,他手上傳來的溫度,,他身上隱隱的荷葉香,都令她臉紅心跳,。
芳苓已麻利地為二人上了茶水,,卻見楊曉寒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心里暗暗發(fā)急,,于是出言提醒道:“主子,,您囑咐為太子殿下熬的金絲燕窩羹已經(jīng)做好了?!?p> 楊曉寒一聽,,又是一呆。
芳苓簡直要急死了,,自家主子平時聰明伶俐的,,怎么在太子殿下面前竟這般心驚膽戰(zhàn)的樣子?莫不是被太子的硯臺打壞了腦子,?
倒是蕭煜寧一聽芳苓這么說,,微笑著接口道:“這倒好,今日晚膳還沒用,,端上來讓我嘗嘗吧,。”
芳苓大喜,,道:“是,,奴婢這就去端來,剛好今日晚膳有新捉的兩尾魚,,太子殿下也留下來嘗個鮮吧,?”
芳苓迫不及待地想將蕭煜寧留下,蕭煜寧自納了兩名良媛后一直忙于公務(wù),,未曾在兩人處就寢,,若是今日蕭煜寧歇在惠安殿,那她們小主便壓了李榮華一頭,他日相見,,也可揚(yáng)眉吐氣了,。
楊曉寒已緩緩壓下心中的情緒,自是聽出了芳苓話里的意思,,又見蕭煜寧不置可否,,忙呵斥道:“多嘴!還不下去趕緊把羹端上來,,太子殿下還餓著肚子呢,。”
芳苓這才不甘不愿地退了下去,。
楊曉寒見芳苓退下,,滿臉通紅地低聲對蕭煜寧道:“婢子無禮,太子殿下恕罪,?!?p> 蕭煜寧一笑,道:“你的婢女,,我自不會計較,。”
楊曉寒聽了此話,,只覺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涌上心頭。
蕭煜寧坐下后,,看著燈下楊曉寒勝似芙蓉的臉上雙眸顧盼生輝,,玉腮微微泛紅,尖尖的下巴我見猶憐,,不由一陣恍惚,。
楊曉寒見蕭煜寧只瞧著自己的臉,并不說話,,覺得自己的臉更燒得厲害,,不好意思地要低下頭去。
然而,,蕭煜寧修長的指卻已托住她的下巴,,輕輕抬起她的臉,仍溫柔地凝視著她,。
楊曉寒迫于無奈,,只能對上蕭煜寧的目光,,見他似能化成水的溫情在眸中流轉(zhuǎn),,心已快跳了出來,她想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睛卻又不敢,只能回視蕭煜寧,,但眼中卻漸漸起了水霧,,幾乎要落下淚來。
還好蕭煜寧并未端詳她太久,,片刻后慢慢收回手,,喃喃念著她的名字:“曉寒……”
楊曉寒忙低下頭去,聽著自己的名字從自己仰慕的人口中溫柔地念出,,她的心中以滿是蜜意,,她咬了咬唇,鼓足了勇氣,,道:“取自’綠楊煙外曉寒輕’,。”
蕭煜寧一愣,,隨即輕笑道:“國公倒是給你取了個好名字,。”
楊曉寒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是母親起的名字,。”
蕭煜寧哂笑:“你倒誠實,?!?p> 楊曉寒頓時后悔不迭,楊國公連名字都不愿為她取,,可見她在國公府的地位有多低,,她竟蠢到自曝低微。即使她知道蕭煜寧肯定早就對她在國公府的生活一清二楚,,但是從自己的口中說出來,,仍是讓她羞愧難當(dāng)。
還好芳苓端來了金絲燕窩羹,,蕭煜寧也沒有繼續(xù)再問下去,,楊曉寒這才松了一口氣。
蕭煜寧吃了兩口燕窩羹,,便放下了勺子,,道:“你今天跪了那么久,膝蓋定然腫了,,上藥沒,?”
楊曉寒沒想到蕭煜寧居然還能想到自己的膝蓋,忙道:“不礙事,,這點(diǎn)小傷,過幾日便好了?!?p> “那我?guī)湍闳嗳喟伞,!?p> 楊曉寒看著蕭煜寧認(rèn)真的表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蕭煜寧彎腰捉起楊曉寒勻稱優(yōu)美的小腿,楊曉寒差點(diǎn)跳了起來:“不,,不……太子殿下……”
蕭煜寧倏地看向楊曉寒,,楊曉寒一接觸到蕭煜寧的目光,,頓時失去了力氣,,傻傻地坐在那里,,任蕭煜寧把她的腿放在他結(jié)實的大腿上,,白皙修長的手一下下不輕不重慢慢揉著她的膝蓋,。
楊曉寒只覺得心中溢滿溫情,幾乎要哭出聲來,。從沒有人如此溫柔地呵護(hù)過她,,在國公府里下跪挨打如家常便飯,從來沒有人在乎她的膝蓋痛不痛,。
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那宛如熾烈驕陽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會親自為她揉膝蓋,,她恍惚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蕭煜寧的聲音輕輕傳來,如風(fēng)過疏竹般動聽:“莫要招惹她,。”
楊曉寒還沉浸在蕭煜寧的溫柔里,,聽著蕭煜寧的話,,卻未回過神來:“啊,?誰,?”
話聲一落,楊曉寒忽然一驚,,立刻意識到蕭煜寧說的是誰,,頓時如坐針氈。
蕭煜寧似乎并未察覺楊曉寒的不安,,仍是低著頭不緊不慢地揉著她的膝蓋,,道:“阿絮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父皇母后之外,,我最愛的人,,誰若是傷了她,我定不會放過他,?!?p> 楊曉寒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看著蕭煜寧頭上燦爛的金冠,,只覺得那鑲著的藍(lán)寶石刺目得緊,在燈光下一下一下地扎著她的眼睛,。
蕭煜寧的聲音似從天邊傳來:“我八歲那年便在夢回城與阿絮相識了,,那時她才六歲,卻機(jī)靈得緊,,無論玩什么,,我總是吃虧。越是吃虧,,我越是不服,,總想著讓她也吃虧一次。于是便假意教她騎馬,,將她騙到荒郊野外,,扔在綠野山,我自己卻騎著馬跑了回來,,我回頭看著她被越甩越遠(yuǎn)的身影,,心里得意極了,。我想著她那么機(jī)靈,總能回來的,,但是卻沒想到,,她再聰明,也只是個六歲的孩子,?!?p> 楊曉寒不知道為什么蕭煜寧要與她說這些,但是卻情不自禁地被他的聲音吸引,,忍不住專心聽下去,。
“直到夜深了,她還是沒有回來,,夢回城派出了很多人去找,,都沒找到。那個地方極為隱秘,,很少有人會去,,我知道,如果我不去找她,,別人找個幾天幾夜也不一定能找到,。我又擔(dān)心,又害怕,。我擔(dān)心她的安全,,又怕別人知道是我將她扔在野外。最后,,擔(dān)心戰(zhàn)勝了害怕,,我偷偷騎馬回綠野山去找她……你猜怎么著?”
蕭煜寧忽然抬頭沖她一笑,,楊曉寒被他柔軟的笑容晃了眼,。
“阿絮居然還站在原地,我把她丟下的地方,。她看見我回來,,開心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我看著她單純的笑容,,內(nèi)疚極了,在心里暗暗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會丟下她一個人,。路上,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擔(dān)心,,對我說,,阿寧,,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是你把我?guī)У骄G野山的,。我懷著無比的愧疚之情,,把她帶回了夢回城?!?p> 蕭煜寧換了楊曉寒的另一只腿,,輕輕地揉著。
“回到夢回城,,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都稱贊我有膽量,,居然自己去尋回了阿絮,。阿絮笑著瞧著我,也不說話,。直到夢回城城主問阿絮為什么跑到綠野山去……”
蕭煜寧輕嘆了口氣,。
“阿絮伸手指向我,一字一句地說,,是蕭煜寧說要教我騎馬,,卻把我扔在了綠野山,他說要狼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