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四周的肌膚似乎被裹在大量的粘稠液體里,,那些粘稠的液體一層一層,,密密實實的攏了過來,死死的黏在肌膚上,揮之不去,。
逐漸,那些黏在肌膚上的東西愈發(fā)濃稠,,緊窒,,讓人無處可逃。
錢多多只覺得意識在慢慢渙散,,周身又緊又寒,,刺骨冰涼的液體慢慢滲入肌膚內(nèi),啃噬著自己的每一塊骨肉,,漸漸……那種包裹著的緊窒感分散了去,。緊接而來的,便是蝕骨般疼痛,,像萬千猛獸從四面八方撕扯著自己的血肉,。
那些幾乎散去了的意識又被疼痛拉回來了些……
疼得難耐之際,她終于開始掙扎起來,,掙扎間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一直闔著眼的,。猛然睜開眼,透過密密層層漫上來的血紅液體,,穿過那一片血色,,恍惚間,,不遠(yuǎn)處的岸邊站了一個人,身形高大,。
漸漸,,那個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愈發(fā)清晰,熟悉且沉重,,那個日常明明挺拔筆直的高大身影,,現(xiàn)下卻變得頹喪起來,不停在岸上踱著步,,行動間瞧得見其焦急萬分,。
錢多多想發(fā)聲,一張嘴,,腥咸的液體立即往口里倒灌了進(jìn)來,。
她只得抿緊唇,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嘶喊:“救救我,!救救我,!求求你……這樣的痛,太痛了……我后悔了……”
掙扎間,,腳底的惡魔又開始將她使勁兒往下扯,,那些粘稠的血紅色液體漫天卷地的朝著她的口腔、鼻腔,、耳穴里滲透了進(jìn)來,。慢慢,沒過她的眼……
最后一秒,,她終于看清了岸上那個焦灼奔跑著的人,!
怎么會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啊……”錢多多掙扎著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微微喘著粗氣,,抬手撫了撫額前的汗,,密密實實的汗水將發(fā)根全打濕了,前額的發(fā)絲黏黏嗒嗒的粘在額際,、耳側(cè),。
讓人很不舒坦。
她轉(zhuǎn)動著眼球,,四周,、窗外依舊很黑,應(yīng)該是丑時剛過的樣子。
猶記得少時與樂樂住在一處,,因為怕黑,,樂樂總會問:“多多,現(xiàn)在是什么時光了,?天為什么還這么黑,。”
她總是回答:“快了快了,,快卯時了,,卯時一到,天就亮了,,天亮了,,就好了……”
后來再長大一點點,樂樂便會問她,,為何在那樣漆黑的夜里,,她總是能清晰的辨別時辰呢?錢媽媽好像并未教過她們,。
她只一味地?fù)u頭,,好像自己也不太清楚,倒似像從娘胎里帶來的,,與生俱來的本事,。
只是,相比于樂樂從小怕黑,,她顯然更糟糕,,自小便被夢魘纏身。
同一個夢,,翻來覆去的做,。
隔個十天半月,,那個夢便會自主尋上門來,。
沒完沒了的在夢里撕扯、墜落……岸邊的那名男子,,明明焦灼萬分,,卻從未曾向她伸出過一次援手。
最開始,,她總以為岸上的那個人應(yīng)當(dāng)是父親,。可是,,隨著年歲的增長,,那個在岸上立著的人一直未變,她漸漸感知到他的焦灼與疼痛,每每此時,,便讓她心疼難耐,,那樣的疼痛竟比自己的血肉被撕扯更要疼上萬分。
于是,,她便知道,,那絕不是父親,也不是兄長,。
是愛人吧,,應(yīng)當(dāng)是愛人吧。
可是,,他為何一次都不轉(zhuǎn)身呢,。
錢多多攏了攏剛下掙扎開的被子,汗液慢慢在寒冬里蒸發(fā),,然后忍不住一陣陣哆嗦,。
她醒了醒神,若不是這天夜里這個夢又找上來了,,錢多多幾乎沒想起來,,已經(jīng)接近半年了。自己這大半年里,,好像從未做過這個夢了,。
難道是因為許公子今日前來?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頭顱,,瞥見不遠(yuǎn)處梳妝臺的首飾盒,。
抑或是……那個血扳指的緣故……
或者早在半年前它就丟失了,于是,,自己便能輕松自在這半年時光……
錢多多搖了搖頭,,只覺得渾身所有的力氣都被透支了一般,四肢酸軟,,渾身無力,。
外邊的時光尚早,想撐起身去點個燈,,尋本書來讀讀,。
無奈,胳膊肘使不上半點力氣來,。
索性,,她安然的任自己躺在床上,一雙眼瞧著頂上的天花板,,混混沌沌的腦子里突然又出現(xiàn)了夢里岸上那張男子的側(cè)臉來,。
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俊臉。
不算特別清晰,卻讓她極其篤定,,那就是他,!
常先生。
她突然記起初見常先生那晚,,自己與樂樂閑適的靠在萬世天堂的欄桿上,,其實,在樂樂同她說之前,,她就早已經(jīng)瞥見“彼岸之地”里坐著的那個人了,。
那樣的年輕公子,一身雍容,,淡然的坐在那兒,,背脊筆直。手里拎著一盅茶,,明明僅是個側(cè)顏,,她卻知道,他應(yīng)當(dāng)有一雙像鷹一般的眼睛,,不大卻細(xì)長,,那目光定是清冷極了,瞧人一眼,,便能穿腸而過,。
那晚的常先生,那樣的一雙眼,,就連掃視一眼四周,,都不屑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眼。
可就是這樣的冷然卻讓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越跳越快,,越來越慌……
然后,接著跳得太快的那顆心便麻麻鈍鈍的疼痛起來,,那樣的疼,,敦實且清晰。
于是,,自己便逃了……
在錢多多二十來年的歲月里,,由來都是她睥睨眾生,她瞧著一個個奔著她的容貌姿色往上奔涌的男子,,不屑一顧。
那個常先生明明也是慕名來尋自己的,,為何他卻能如此與眾不同,,半絲姿態(tài)也不顯露。仿佛他隨意往那兒一坐,眾生皆顫……
樂樂總調(diào)侃說到底要什么樣的男子能入得了她錢多多的眼,。
常先生那低而沉的聲線一起,,她便知道,自己完了,。
往年欠下的多少不屑與冷然,,時下到了都該清算的時候了……
所以才如劉嬸兒所說那般,咱們姑娘對誰都是一副可有可無,,彬彬有禮,,淡然處之的樣子,為何一涉及對面的常先生,,態(tài)度便總是格外惡劣些……
難道是自己對常先生已然動了情,,便自顧自的將他的臉重合在夢里的男子臉上?
抑或真如許先生所說,,這世間,,真有前世今生?
常先生是自己前世的夫君,?
錢多多不由得又一哆嗦,,晃了晃頭,不敢讓自己再深思下去,。
梳妝臺的上的血扳指安靜的躺在那兒,,透過首飾盒,她仿佛都能瞧見它在里面幽幽的泛著紅光,,紅中帶紫,。
“蕊兒……”突然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呻吟聲。
錢多多豎著耳朵再聽,,便沒有了……
她想起身打量一下四周,,奈何著實沒多少力氣,往上費勁抬了抬脖頸,,肩背處突感酸麻至極,,遂放棄起身。
四下一片寂靜,,扯過被角將自己安心的攏在那一方溫暖的世界里,。
眼睛漸漸適應(yīng)了黑暗,菱格的窗頁子一動未動的鑲在墻上,。這幾天并未下雪,,窗外此時正是漆黑一片,半絲月光都沒有,。
錢媽媽說自己也是在這樣的冬夜里被扔在城門洞口的,,身上裹著青灰色的粗布衣裳,,小臉都凍僵了,唇色發(fā)烏,。她抱回去在熱水里暖了好一會兒才有了些許血色,。
脫衣裳時發(fā)現(xiàn)里衣卻是上好的稠料,大紅色的,,絲滑至極,。衣襟處繡了個“蕊”字兒,大約便是自己的小名兒,。
錢媽媽嫌那個“蕊”字兒雅正拗口,,實在不適合如她們這般的身份。
前朝時期,,這盛京城里頭恰巧有個名滿天下的“錢多多”,,也是煙花女子,大約是后半生處境不錯,,她遂把這現(xiàn)成的名兒冠在了自己頭上,。
大約也是期望頗濃吧。
小時候樂樂叫得最多,,老是“多多……多多……”的喚著,,一驚覺,竟已聽得順耳極了,。
只是能為女子取名為“蕊”,,這樣的母親想也是識過幾個字罷,為何卻能忍心將自己舍棄呢,。
錢多多不由摩挲著后腦勺,,此刻卻覺得一陣陣倦意襲了過來。
再睡一覺罷,,天色稍早,,明日索性無事。
日日無事才對,。
自己的生辰,,好像快近了吧……
那個被拋棄的日子,不惦念也罷,。
意識慢慢晃散,,恍惚間,“蕊兒……”又一聲呻吟傳來,,這一聲極為真切,,聲音低而沉,仿佛就在耳側(cè),。
錢多多倏地睜開了眼,,從床榻上坐了起來,,轉(zhuǎn)首瞧向窗外那一團(tuán)烏黑,,明明是半絲風(fēng)聲都沒有的幽靜,。
腦子里懵懵懂懂的,是夢吧,,大約就是夢吧,。
如同她往常曾在自己的夢境里一般,開滿花的回廊里,,那一地月光的中央,,有一女子巧笑嫣兮,向她招手喚道:“蕊兒……蕊兒……來,,慢著些,,欸!你瞧瞧,,你這一身的汗……”
夢里的那些花兒,,是她在現(xiàn)實中從未見過的樣貌,花瓣有紅有白,,花莖修長,,干凈無葉。
夢里的人兒定是娘親吧,。
可是,,剛剛也是娘親在喚嗎?

鄧大蒙
作者已經(jīng)不好意思再發(fā)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