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時辰前,五毒教地下神殿,。
五毒教教主倚在殿內(nèi)石座上,,體態(tài)慵懶,一雙含情目下掩著一面黑紗,,僅露出一對黛若遠山的細眉,,宛如水墨畫里連綿的山巒,,直教人想攀巖而上,,一探芳澤;此刻她眉尖輕蹙,,似是被某事煩擾,,手里捏著一塊墨玉般的石質(zhì)拓片,思緒仿佛飄向了一處未知的境地,。
“教主,!”一道渾厚響亮的男聲將她又拉回現(xiàn)實中來。
眼前站著一名體型敦實的中年男子,,個子不高,,一臉虬髯,身穿土黃色粗布對襟上衣,,下身一襲同色大腳桶褲,,全身上下只在其左手腕至小臂處盤著一條金燦燦的細長小蛇,蛇頭處長著一顆花苞狀的肉瘤,,此刻正緊貼著男子手背,,一動不動,似在打盹,;除此之外,,男子渾身再無半點裝飾,與之前的瘴蜈使和天蛛使相比,,顯得過于樸素了,。
“冽涎~你來了?!蔽宥窘讨鞫俗鹕?。
“稟教主,!依您吩咐,儀式已經(jīng)準備的差不多了,,只等......”金蛇使說到一半,,便不再言語。
“你無須擔心——”,,似是察覺他心中顧慮,,五毒教主笑道:“朱蝎使已經(jīng)準備好了——是不是呀?琉砂——”
像是在回應(yīng)教主一般,,從神殿東南墻角陰暗處走出一個嬌小身影,,正是此前在和羽仙一役重傷瀕死的琉砂。但此時的她哪還有小女孩的嬌俏可愛,,一張臉上半邊焦黑,,另一半也呈現(xiàn)出死灰色;雙目不見瞳孔,,只眼白,。
此刻,她就這么呆呆站在原地,,猶如一尊雕塑,,毫無半點生氣。
眼看曾經(jīng)大家都頗為疼愛的小妹子如今變成這幅模樣,,冽涎不禁嘴角微微抽搐,,雙拳緊握,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其小臂上的金蛇似是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睜開雙眼,翹起頭吐著蛇信子,,一副為主人抱不平的樣子,。
五毒教主將這一人一蛇的表現(xiàn)盡收眼底,亦是一臉黯然,。
“要怪——就怪那幾個自詡正道的家伙太過狠毒,,連這么小的娃娃也舍得下狠手!”說著,,教主一泓秋水漫向冽涎,。
“教主!還請您即刻主持儀式!重振我教聲威,!”冽涎凜然奏請,。
“好——!”五毒教主面色一寒,正色道:“傳我教令,!五毒圣使及護法教眾立即前往仙君圣像前,,一刻鐘后開啟召喚儀式!”
“教主,!”此時,,又一名苗族女子趕來。
此女看年紀,,應(yīng)比天蛛使要年長幾歲,,面色祥和清柔,與纏香美艷具有攻擊性的樣貌截然不同,,似乎年歲的增長,,也磨平了她多余的棱角。
一身碧色右衽上衣,,沿袖口,、下擺邊繡有花草、流螢等圖案,;腰間系著銀質(zhì)圍腰練,,下著蠟染布筒裙,從裙擺邊緣向中心處龜裂有冰紋,,中央則是一輪碧色圓月,,內(nèi)里似乎趴著一只蟾蜍,,嘴里還叼著一根桂枝,。且與纏香不同的是,該女挽高髻于頂,,僅斜插著一柄玉質(zhì)發(fā)簪,,并無多余銀飾。
“稟教主,,探子來報,,那幾名仙門弟子已突破綠蘿瘴,正往村里來,?!蹦觊L女子恭聲稟道。
“他們來的正巧~”五毒教主嫣然一笑,?!坝駪z,傳我令下去:一切如常,,任何人不得驚動他們——仙君復活的第一輪祭品,,就拿他們獻上好了!”
“可是——”玉憐面露憂色?!案麄兊倪€有名神秘老者,,其修為深不可測,我怕——”
“無妨~”五毒教主面色平淡,,纖纖玉手撫過另一只小臂上的蝴蝶刺青,。“只要仙君復蘇,,就算是昔日魔祖親臨,,怕也不是對手,又何懼一個老頭,!”
一刻鐘后,,五毒仙君神像廣場。
五位圣使呈五芒星站位,,雙手均是交叉于胸前,,躬身前傾,嘴唇翕動,,像在極力驅(qū)動什么,。
五芒星中心處則有五只形態(tài)各異的毒蟲斗得正酣,其中丹尾赤蝎和瘴尸蜈蚣均在與羽仙一戰(zhàn)時露過面,;剩余三只中,,有一只正是之前纏在金蛇使左臂上的金蓮蛇,此時的它不復當時的乖巧,,狂呲著獠牙,,全身金光爆閃,頭部花苞形的肉瘤也完全展開,,呈蓮花狀,。
其余兩只則分別是:天殘蛛,全身仿若披霜負雪,,晶瑩剔透,,狀如狼蛛,卻沒有狼蛛身上粗短的絨毛,,八支步足纖細修長,,且有細微冰刺倒掛其上;玉桂蟾,,宛如一件玉器雕成的蛤蟆,,僅有兩寸大小,通體透亮水潤,,內(nèi)部臟器隱隱可見,,一動不動地伏于地上,不知死活。
而五毒教主則佇立于神像正下方,,冷眼旁觀著這斗蠱儀式,。
丹尾赤蝎高舉雙螯,一對巨鉗快速開合,,發(fā)出“哐呲——哐呲——”的聲響,,其兩對前足甚至偶爾離地,半身臨空,,極盡威嚇挑釁之意,。
若論體型,丹尾赤蝎絕對占據(jù)壓倒性的優(yōu)勢,,其余四只圣蟲在它面前小如螻蟻,;它也深知此點,率先發(fā)動攻勢,,雙螯揮舞間熾浪滔滔,,對其余四蟲發(fā)起無差別的灼燒攻擊。
好在瘴尸蜈蚣,、金蓮蛇等身形雖小,,但勝在敏捷,游走穿行間一一躲過了丹尾赤蝎的連環(huán)攻勢,;而天殘蛛極擅跳躍,,幾個起落間也堪堪避過,就算偶爾被熾浪噴了一下,,因其全身覆有冰霜,,倒也無關(guān)緊要;只可憐了玉桂蟾,,本就喜靜不喜動,,勉強蹦跶了兩下,就被一道熾浪擊中,,頓時跌落下來,四腳朝天,,不再動彈,。
眼見一只已經(jīng)挺了尸,丹尾赤蝎越發(fā)得意,,攻擊頻率加快不少,,瘴尸蜈蚣不堪其擾,竟發(fā)起狠來,,徑直朝丹尾赤蝎竄去,。
有獵物自投羅網(wǎng),丹尾赤蝎也不客氣,倒吸一口氣,,腹腔底部隆起,,從其口器處隱約可見熊熊火光蓄勢待發(fā);彈指間,,瘴尸蜈蚣已近身前,,丹尾赤蝎呼哧一口氣噴出,瞬間燃爆空氣中的火屬靈氣,,形成一道長約三丈,,寬約六尺的赤焰沖擊波,霎時間湮沒了瘴尸蜈蚣的身影,。
若不是五芒星陣設(shè)有結(jié)界,,這炎浪怕是要把對面的瘴蜈使一并燒成灰了。
接連干掉兩個,,丹尾赤蝎可謂風光無兩,。
眼看矛頭就要轉(zhuǎn)向自己,金蓮蛇和天殘蛛緩緩靠攏,,看架勢是要暫時結(jié)盟,,共同對付這巨蝎。金蓮蛇緊緊盤起身體,,僅將頭部抬起,,蓮花狀的肉瘤展開至極限,全身都散發(fā)出流金般的光暈,;天殘蛛則將四對步足收攏,,緊貼軀干,腹部逐漸壓低,,似乎隨時就要沖天彈起,,周身也彌漫起一層迷蒙的霧氣。
面對它倆劍拔弩張之勢,,丹尾赤蝎背部8只眼睛盡顯睥睨之色,,正要舉螯攻之,忽覺體內(nèi)一股剛猛的氣流迸發(fā)而起,,直脹得自己難受不已,,想要張開口器,把體內(nèi)氣流泄出,,卻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全身麻痹,,難動分毫。
眼見丹尾赤蝎雙螯已舉至半空,,卻倏然停住,,金蓮蛇和天殘蛛耐性觀察了半晌,,也不其見下一步動作,竟如石化了一般,。
見此異狀,,天殘蛛率先從金蓮蛇身邊跳走,重新拉開距離,,短暫的聯(lián)盟就此宣告結(jié)束,;金蓮蛇也懶得理它,按捺不住性子,,緩緩向丹尾赤蝎方向蜿蜒而去,。
在距離丹尾赤蝎一丈處,金蓮蛇停了下來,,出于謹慎,,它還是不敢離得太近,這個距離是它面對丹尾赤蝎突然暴起還能作出閃躲的極限距離,;正在其躊躇不前之際,,丹尾赤蝎的頭胸部與背部的間隙處,突然冒出縷縷青煙,,且自此處往后,,背部每節(jié)殼質(zhì)鎧甲的間隙都先后滲出翠綠色的濃煙。
金蓮蛇頓感不妙,,蛇身盤踞,,即刻進入警戒狀態(tài)。
就在此時,,丹尾赤蝎的軀干如同破了口子的皮囊,,迅速干癟下去,原先赤紅锃亮的外殼也黯淡成了灰褐色,;只此剎那間,,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赤甲戰(zhàn)神就剩下一幅軀殼。
金蓮蛇似乎意識到什么,,正要退身,,突然從丹尾赤蝎嘴里竄出一物,朝金蓮蛇飛身咬來,。
與此同時,,五毒圣使中的朱蝎使琉砂遽然倒地,隨著丹尾赤蝎戰(zhàn)死,,她的使命也已完成,這副殘軀自然也沒用了,。其余四名圣使眼里均閃過一絲悲色,,但儀式正到緊要關(guān)頭,,他們也無暇多顧,只能咬牙堅持,。
回到斗蠱場上,。金蓮蛇遭一物偷襲,躲閃不及,,被一口咬在七寸處,,嘶嘶痛鳴;而此物,,正是早先被丹尾赤蝎燒得灰都不剩的瘴尸蜈蚣,!
原來,這種怪蟲能隨意變化大小,,天生沒有痛覺,,且銅皮鐵骨,趁著丹尾赤蝎噴吐狂焰之際,,縮小身形,,強逆著炎流竄入它口中;進入其體內(nèi)后,,瘴尸蜈蚣開始肆意釋放瘴毒,,這種毒素能腐蝕任何生命體且有麻痹之效,讓獵物在無知無覺中消弭殆盡,。
而此時,,瘴尸蜈蚣正故技重施,咬住金蓮蛇的同時,,全身發(fā)散毒氣,,將其裹在其中。
正當眾人以為金蓮蛇也要步了丹尾赤蝎的后塵時,,忽聽“噼啪”一聲,,原本裹著金蓮蛇的毒煙中金光一閃,瘴尸蜈蚣掉落在地,,頭部瘋狂嗅探,,似在尋找什么;待毒煙散盡,,眾人再看,,哪還有金蓮蛇的身影!
眾人疑惑之際,,唯有金蛇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
就在瘴尸蜈蚣茫然無措之際,其腹部下方的泥土悄然松動,,一只蛇頭猛地探出,,一口咬在瘴尸蜈蚣腹部中段,;它還來不及掙扎,一種銀灰色的金屬光澤就從其被咬處起,,逐漸向兩端曼延,,最終變成了一根硬邦邦的金屬物件。
“呵呵呵——好一招金蟬脫殼,!”五毒教主擊掌笑道:“金蓮蛇最擅幻形之法,,這一點阿羅剎應(yīng)該知曉!”
“屬下慚愧......”“只是——我不知道金蓮蛇原來也同樣擅長土遁啊~”說著,,阿羅剎就瞥向冽涎,。
冽涎裝作沒看見,只是繼續(xù)驅(qū)動金蓮蛇鎖定下一個目標——天殘蛛,。
“哎喲~冽涎哥又打起我寶貝蛛兒的主意了,!”纏香促狹一笑?!傲_剎哥~你看著,,我給你報仇!”
如今,,五毒圣蟲僅剩其二,,這場蠱斗也進入到?jīng)Q勝階段。金蓮蛇不再猶疑,,直接彈射而起,,朝著天殘蛛方向攻去。
只見天殘蛛八足一蹬,,臨空而起,,輕巧躲過金蓮蛇的一擊,接著尾腹部噴出一縷蛛絲,,順著風勢,,將其帶往金蓮蛇相反的遠處,飄然而下,。
一擊不著,,金蓮蛇又反向彈起,同時在半空中接連分化出數(shù)個幻象,,落地時已將天殘蛛包圍起來,。
天殘蛛一時無法辨明真身,急得在原地打起轉(zhuǎn)來,。
見此情景,,冽涎冷笑一聲,金蓮蛇協(xié)同分身一齊向天殘蛛攻來——與此同時,,天殘蛛腹部下方的泥土再次悄然松動,。
眼見敵人從四面八方襲來,,天殘蛛原地彈起,,八足猛然外張,,步足上附著的冰刺隨即射出,呈環(huán)形擴散開來,;只聽呲呲作響,,被冰刺射中的金蓮蛇接連化作輕煙,儼然全是分身,。
這時,,冰殘蛛上升之勢頓消,開始往地面回落,。哪知正下方地面突然隆起,,一顆蛇頭破土而出,朝著冰殘蛛落下的身影張開獠牙,;眼看冰殘蛛即將落入蛇口,,倏然一縷晶絲從其尾腹部散出,再次借著風力將冰殘蛛帶離“虎口”,。
到嘴的獵物飛走,,金蓮蛇顯得氣急敗壞,正要收起獠牙,,卻發(fā)現(xiàn)合不攏嘴,;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金蓮蛇破土的地方鋪有層層蛛絲;至它冒頭的那一刻起,,就被蛛網(wǎng)捕獲,,其上頜骨兩顆細長而尖銳的毒牙被蛛網(wǎng)黏住,越是掙扎,,就被纏得越緊,。
原來適才天殘蛛原地打轉(zhuǎn)并非出于心急,而是在布網(wǎng),!
“這招請君入甕,,用著可還行呀?冽涎哥——”纏香掩嘴輕笑,。
金蛇使并不答話,,只是眼看著天殘蛛一步步逼近金蓮蛇,一對螯牙上下抽動,,像是急不可耐要將眼前的獵物置于死地,。
就在天殘蛛將螯牙刺入金蓮蛇的瞬間,一道熟悉的“噼啪”聲響起,,本還在垂死掙扎的金蓮蛇金光一閃,,一縷輕煙從蛛網(wǎng)縫隙穿過,,裊裊散去。
“不好,!”纏香大感不妙,。
一條細長蛇影從天殘蛛后方破土沖出;纏香正要驅(qū)使天殘蛛跳離地面,,但離地尚不及一尺,,就被金蓮蛇一口咬中腹部;不待天殘蛛作出反應(yīng),,其全身就被迅速鍍上一層銀質(zhì)金屬,。
見此情形,纏香氣得直跺腳,。
“纏香妹子,,可別怪為兄心狠,就當給你留了個擺件了,!哈哈——”
還不等冽涎笑完,,一幕讓全場愕然的情景上演了:一根不知從哪彈出的舌頭正中金蓮蛇的七寸處,并生生擊穿,,從蛇身另一段透體而出,。
這一出發(fā)生得過于突兀,金蓮蛇甚至尚未松開天殘蛛的尸身就被一擊斃命,;眾人順著那根細長且?guī)в姓骋旱纳囝^一路望去,,只見一只兩寸大小的蛤蟆端坐在地,一雙無辜的大眼撲閃撲閃,,場面頓時顯得有些滑稽,。
這不正是早已挺尸許久的玉桂蟾么?,!
冽涎一雙眼瞪得老大,,顯然是不敢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看著他瞠目結(jié)舌的樣子,,玉憐忍俊不禁道:“冽涎哥,,我這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又如何,?”
直到此刻,,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最后的贏家竟是最早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