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蓁是臘月初二日來到淮南王府,轉(zhuǎn)眼間便是歲末,。
臘日這天,,顧蓁隨著蕭穆一早起身,。隨后,他們會和府中其余人一起祭祀先祖和百神,。
和拜見父母一樣,這樣的場合一般妾侍是沒有資格參加的。雖然兩家有約在先,,但是顧蓁現(xiàn)在確實(shí)頂著媵夫人的名稱。所以當(dāng)蕭穆說要她一起參加祭祀的時候,,她有過片刻的猶豫,。
蕭穆卻道:“只有咱們自家人,不必在意這些,?!?p> 聞言,顧蓁點(diǎn)頭,。
又聽他道:“我說過,,你只是暫時委屈些。媵妾的身份,,不會跟隨你太久,。”
雁翎正在幫顧蓁畫眉,,蕭穆話落,,顧蓁眉頭微動。黛筆便從眉尾處滑出,,將要畫好的眉毛瞬間被破壞,。
“小姐稍等,,奴婢幫你擦掉重畫?!毖泗徇B忙拿巾帕擦拭,。
已經(jīng)穿戴整齊的蕭穆看過來,然后走近顧蓁,。
“世子稍等,。”顧蓁從銅鏡中看到走過來的身影,,柔聲說道,。
“時辰還早,不忙,?!?p> 雁翎將顧蓁眉毛上的黛色擦掉之后,卻見蕭穆從妝臺上拿起了畫眉的黛筆,。
“世子,,奴婢還要幫小姐畫眉?!毖泗嵯蚴捘律斐鲭p手,。
蕭穆卻示意她去到一旁。
雁翎愣了愣,,然后默默退后幾步,。
只見蕭穆站到顧蓁身前,執(zhí)起手中黛筆,。然后左手扶著顧蓁的下巴,,讓她面向自己。
顧蓁想要說話,,卻見蕭穆已經(jīng)執(zhí)著黛筆在她左邊的眉毛上輕輕畫起來,。
片刻之后,他讓顧蓁面向銅鏡:“看看,?!?p> 顧蓁看向銅鏡,見蕭穆畫出的眉毛和右邊的完全對稱,,甚至比右邊那只看上去還要自然精致一些,。
她著實(shí)有些驚訝:“世子怎么會畫眉?”
連她自己,,每次上妝都要旁人幫忙,,最不會畫的就屬眉毛。
蕭穆將黛筆放回妝臺:“幼時學(xué)過幾年的丹青?!?p> 顧蓁了然,。她雖未見過蕭穆畫丹青,但是卻瞥見過他書案上那些文書上的批注,,一筆一劃,,皆是風(fēng)骨。書畫不分家,,想來他的丹青也不會差,。
不過,這下她就更加疑惑了,。蕭穆是武將,,但是自她來到淮南王府,見他從容貌氣質(zhì)到言行舉止都是一副世家郎君的樣子,。
很難讓人想象,,他是如何披甲執(zhí)槍上陣殺敵的。
“之后若是我在家,,為你畫眉的任務(wù)都交于我如何,?”蕭穆的話,聽得顧蓁又是一愣,。
“不說話,,就當(dāng)你是答應(yīng)了?!笔捘聸]有給顧蓁回答的機(jī)會,,牽起她的手向外走去:“時辰差不多了?!?p> 兩人所穿的木屐在地板上踏出的聲音,聽起來和諧而有韻律,。讓跟在身后的雁翎,,想起了兩句小詩——我情與子親,譬如影追軀,。
小姐雖然出身世家,,但身世坎坷。若真能與郎君恩愛兩相知,,或許也能撫平她心中傷痕,。雁翎如此想道。
但是思及顧蓁甘愿為媵妾來到淮南王府的目的,,她的腳步不自覺地頓了頓,。待反應(yīng)過來之后,和前方的二人已經(jīng)落下數(shù)步的距離,。雁翎斂容,,立即跟上,。
……
祭祀過后,淮南王妃拉住了顧蓁的手:“阿蓁,,元辰過后王爺想要在府中宴請軍中下屬,。我有些忙不過來,你這些天就幫著操持一些事務(wù),?!?p> “是,王妃,?!鳖欇璧兔碱h首。
淮南王妃接著道:“你出身大族,,對于這些定是比我要了解,。你看看,府中要準(zhǔn)備些什么活動比較適宜,?”
世家女自幼學(xué)習(xí)中饋之術(shù),,顧蓁自然也不會荒廢。但是此次是宴請軍中將士,,又和一般宴會有所不同……
回到居所之后,,蕭穆和往常一樣坐在書案后。只不過今日手中所拿是一本書,,而非在處理軍中事務(wù),。
“回來了?”聽到動靜,,蕭穆抬頭看向顧蓁:“王妃找你說了什么,?”
顧蓁沒有想往常一樣走進(jìn)內(nèi)室,而是抬步走到蕭穆對面,,然后坐下:“交代了一些元辰之后要宴請軍中將士的事情,。”
見蕭穆點(diǎn)頭,,顧蓁又問道:“世子可知,,軍中的將士一般都會喜歡些什么?”
“熱鬧,?!避娭械哪侨翰跐h子,喜歡的還能是什么,?無非是熱鬧,、酒肉以及女人。
不過最后一條,蕭穆不好說出來,。
聽過蕭穆的話,,顧蓁沉思了片刻,然后問道:“那演上一出百戲如何,?”
“甚好,。”
“再加上一些歌舞,?!鳖欇柙俅卧儐枺骸案锌捎形杓В俊?p> 一般的士族家中都會養(yǎng)有舞姬甚至胡姬,,朝廷大臣的家中也會有,。但是淮南王府似乎和別處有些不同,所以顧蓁不太確定,。
蕭穆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似乎是沒有?!?p> 淮南王不好女色,,府中除了王妃也只有一位從邊關(guān)帶回的姬妾。所以舞姬,,自然也沒有豢養(yǎng),。
顧蓁愣了愣,沒想到還真有不豢養(yǎng)舞姬的重臣官邸,。
王妃今日的話音,,是要將這次宴會全權(quán)交于她置辦。她來到淮南王府操持的第一場宴會,,自然要無比盡心,。
顧府倒是養(yǎng)著一些姿容上佳的舞姬,但也不好借過來用,。如此,,只能現(xiàn)找了。如今的世道,,買一個普通的舞姬倒是比買兩匹上好的絹綢還要容易。
……
“小姐,,這是建康城中能夠買到舞姬的地方,。”雁翎將三處買賣舞姬和奴隸的地點(diǎn)告知顧蓁,。
“這三處,,哪里的舞姬更加出名?”顧蓁問道。
“三處各有特色,?!毖泗岽鸬溃骸俺潜钡哪翘幒л^多,城西的則是以中原舞姬為主,。城南的這家……”
雁翎說道此處頓了頓,,片刻后接著道:“主要出售同時有著中原和西域兩族血統(tǒng)的女子?!边@樣的舞姬,,因?yàn)榈玫酱蟛糠种性倩碌那嗖A,所以比另外兩種都要貴上許多,。
雁翎想起了三年前,,她也是這樣被當(dāng)作貨物在不同的奴隸販子手中輾轉(zhuǎn)。她不會跳舞,,所以賣不了好價錢,,但是當(dāng)成一般的奴隸售賣,那些販子又會覺得有些虧,。
想著那些幾乎被按斤論兩來售賣的時光,,她只覺得猶如昨日夢境,近在眼前,。
“那些日子,,已經(jīng)離你很遠(yuǎn)了?!鳖欇栉兆⊙泗岬氖郑骸拔译m沒有能力救下所有人,,卻能保證你不會再面臨那樣的境況?!?p> 一開始看中雁翎,,是因?yàn)榭粗兴穆斆鳌4谝惶帋啄曛?,顧蓁卻是越來越被她所吸引,。
雁翎因?yàn)樵庥鲋T多坎坷,所以性子中有狡猾或是圓滑的一面,。但是許多時候,,顧蓁卻在她身上看到了悲憫之心。
一個自幼不被世人善待的人,,居然會對這個世界滿懷良善之心,。
而反觀她自己,自顧際常離世之后,,她對這個世界留有的最后一絲善意也被消耗殆盡,。剩下的只有滿心仇恨和算計,。
“小姐,我們?nèi)ツ囊惶??”雁翎收斂心緒,,問道。
“先去城西,,然后再去城南,。”
“為何獨(dú)獨(dú)落下城北,?”雁翎疑惑,。只有二人在一起的時候,顧蓁不讓她自稱奴婢,,兩人的相處更像是友人,。
“我買下舞姬,并不是只為了這次宴會,?!鳖欇璧溃骸叭羰羌冋暮匮y(tǒng),不太能讓旁人接受,?!庇绕洌茨贤醯能婈犚恢倍荚谶呹P(guān)抗擊胡人,。
“小姐這是要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
“之后要做的事情還有許多,你一人忙不過來,?!?p> 雁翎回神,自然知曉顧蓁要做的事情,,無異于推翻整個大齊……
“夫人您看,,這幾個是這一批當(dāng)中姿色最好的?!背俏饕粋€會館當(dāng)中,,顧蓁帶著帷帽,跟著館主來到內(nèi)院,。
隔著帷帽看去,,見前方五個身姿曼妙的女子并排站立。五個女子風(fēng)格各異,,但無一不美貌動人,。
“賤婢芙蕖,見過夫人,?!钡谝粋€女子頷首屈膝,向顧蓁行了一禮,。
“賤婢阿難,,見過夫人?!钡诙€女子聲音中有著一股子難以言說的柔媚,。
“阿難?”顧蓁開口:“哪個‘阿難’,?”
“回夫人,,是以佛陀阿難尊者的名諱來命名?!卑㈦y回答道,。
“相如秋滿月,眼似青蓮華,。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難心?!鳖欇璧溃骸肮媚锸菑谋背^來的,?”
佛法流入中原,但大部分信徒都是北朝之人,。南朝不論士族還是寒門,,都不太信奉佛陀。
顧蓁是在顧際常的書房之中瀏覽了許多游記以及關(guān)于南北兩地的來往文書,,才了解了一些關(guān)于佛家的內(nèi)容,。
“是?!卑㈦y解釋道:“賤婢確實(shí)來自北朝,。”
“北朝的人,,怎會來到建康,?”顧蓁此時問的,是館主,。
那人忙答道:“回夫人,,她是小的從邊境買來的?!?p> “賤婢的家鄉(xiāng)因?yàn)閼?zhàn)亂被毀,,賤婢是跟著逃亡的人群逃到了南朝境內(nèi)?!卑㈦y接話道,。
顧蓁微微點(diǎn)頭,,示意第三個人說話。
……
“你們五個,,我只需要其中一個,。”五個女子全部報過名字之后,,顧蓁開口道:“你們自己想辦法,,讓我有帶走你們的理由?!?p> 隔著帷帽,,外面的人看不清顧蓁的表情。顧蓁卻能將她們五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聽到她的話之后,,芙蕖的表情最為興奮,阿難神情中則透著一絲堅定,。其余三人,,相較之下就有些怯懦。
“你們只有一盞茶的時間,?!毖泗岢雎暤馈?p> 聞言,,芙蕖立即旋身后退幾步,。脫掉木屐之后,開始赤足起舞,。
隨著肢體的舞動,,右邊腳踝上的一串銀鈴發(fā)出極有韻律的響聲。
已經(jīng)變成了任人交易的“貨物”,,居然還能留住一串銀鈴,。顧蓁看著舞姿妖嬈的芙蕖,暗暗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而后面的三人,,見芙蕖如此也立即有樣學(xué)樣開始起舞。若論舞姿,,她們已經(jīng)達(dá)到了顧蓁需要的標(biāo)準(zhǔn),。但是,她此次卻并非只是為了挑選舞姬,。
有些事情晚了一步,,就完全錯過了機(jī)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