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角不知道在黑暗中聽他們說了多久,,眼看戲志才已然將田豐說動,,卻說出要放田豐走的話。
“主公,,田公他……”
“志才先生,,田公所慮必有原因,,我等小輩無需妄猜?!?p> 張角走到田豐身邊道:
“田公大才,,天下聞名,豈是州郡之地能困住的?士為知己者死,,可天下知田公的非我一人,,是我沒有帶領(lǐng)好黃巾大軍,沒有百萬雄兵來實現(xiàn)田公的抱負(fù),,是我配不上田公大才,。”
張角說著,,脫下身上皮襖,,披在田豐身上:
“志才說的對,我本想以師禮侍先生,,做先生膝下一學(xué)生,,奈何福短緣薄……田公要走,角不強留,,惟愿先生天寒加衣,莫染風(fēng)寒,,他日角若真能廣聚雄兵,,再來請?zhí)锕錾健=穹柚静抛T送與先生……就此別過吧,!”
張角說完,,眼角流過一絲眼淚。
“你這是說的什么話,,怎么做出這小女人狀,!哭哭啼啼,哪有一點天下雄主的樣子,!什么配得上配不上,,老夫在此,莫說你武有那典韋,、龔都等一干猛將,,文有志才相助,就是剩下你一個人,,老夫一只手,,也讓你重新聚起百萬之眾!”田豐提到戲志才,,豎起了拇指,,顯然是對剛剛那一番無私之論深表敬佩。
戲志才本以為張角真的自暴自棄,,要送田豐離開,。可是聽二人這一番對話,竟然是越發(fā)親近,,眼看這田豐入陣就成了,。
“田公,不擔(dān)心被士人咒罵說是大漢的叛逆嗎,?”
“被人罵也好過一輩子碌碌無為啊……更何況,,放眼四海九州,盜賊并起,,群魔亂舞,,這大漢的叛逆恐怕不在少數(shù)啊,!你們?nèi)羰侨ミ^那穎川學(xué)城,,看看里面那幫策士,學(xué)的都是帝王術(shù),、縱橫術(shù),、權(quán)謀術(shù)!一個個干啥啥不行,,造反第一名,!還有,你那番亡國不能亡天下之論,,已將道理論盡,。漢天子無道,如此下去身后免不了靈,、荒,、愍、厲的謚號,,我看大漢這火德是燒不了幾天了,。天公今日起兵,功比湯武,,德在千秋,!”
田豐慷慨激昂,說話間已然將自己擺在黃巾軍的位置上了,。
張角一看是時候了,,猛然下跪,道:
“學(xué)生張角,,請老師教我,!”
田豐將張角扶起,笑著說:
“你是天公,,我要是當(dāng)了你的老師,,豈不是又一個天師了,!老夫雖略有薄才,可是未曾施展,,沒想到天公如此看中,,安敢不效犬馬之勞?天下名士何止千萬,,光那穎川學(xué)城中,,荀、郭,、陳,、鐘等世家子弟大才如斗,更有寒門奇才多如牛毛,,老夫定當(dāng)一一為天公尋來,,共襄盛舉!”
戲志才在旁看二人一呼一應(yīng),,明白終于明白,,張角剛剛那哪里是什么自怨自艾,而是欲擒故縱,、賣慘裝相,!
萬一人家借坡下驢,真的走了呢,!又或者人家當(dāng)場戳破,完全不吃這一套呢,?,!不知道張角是賭還是真的洞察人性,竟然就真的用這一手,,從勉強挽留變成了讓田豐主動歸順,!
厲害,這一手釣軍師的本事,,真的比當(dāng)初二人相遇時的表現(xiàn)要遠遠技高一籌了,。
而張角聽到田豐描繪那穎川學(xué)城,尤其是荀,、郭,、陳、鐘幾個大姓時,,腦中已不斷將那顯姓之后大名補全,,如同暢想著絕世寶藏,心潮澎湃,,怡然神往,,雖不能至,,亦心向往之。
“那就邊走邊談吧……”戲志才往兩人身前一引,。
張,、田二人心領(lǐng)神會,自此踏上了一條共同的道路,。
“天公,,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下正有遠近兩件大事,,不可不察?!碧镓S說道,。
“老師教我!”
田豐微微擺手道:
“近的事,,是要趕快尋一處棲身之地,。想進取中原,必須要拿下立身之地,。我們可以不爭一城一池之得失,,但是不能沒有立錐之地。此為當(dāng)務(wù)之急,?!?p> 張角點著頭。其實不用田豐說,,他也知道擁有一塊根據(jù)地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看來飛狐峪不是久居之地,,必須要出兵,!
“那么遠慮是?”
“天公,,要爭名啊……”田豐的語調(diào)有所加重:
“貴軍貴教,,說到底就是兩個字——叛逆。你們的敵人不只是真刀真槍的軍隊,,更是人們心中根深蒂固的漢家名分,。自高祖斬蛇起義,幾百年了,,天下萬民只知天子姓劉,,甚至以為頭頂蒼天都姓劉。更何況武帝劉徹罷道尊儒,,將天下士族之心牢牢握在手中,。天公一路敗逃,,想必是吃了不少這方面的虧吧?!?p> 戲志才在一旁搭話:“田公此言不虛,。遙想漢高祖起義,身邊蕭何,、陳平,、審食其之流哪個不是草莽之輩,正是有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大名在前,,天下才能易手……”
張角點頭,。他當(dāng)然知道,自己不僅僅是天子劉宏的欽犯,,更是天下士族的公敵,。漢朝立國百年,州郡士族朝野遍布,,根深蒂固,,可以說他反的不僅是劉家的天下,更是士族的天下,。如果不能招攬士族,,恐怕什么臥龍鳳雛、八駿八達之流就要永遠站到自己的對里面了,。
“所以就要爭名……”張角思索著,。
“名者,天下大義,,不過是‘護國護民’四個字,。蒼天已死,黃天當(dāng)立之類的讖語,,騙騙百姓尚可,對付士族,,可就不夠了,。不過此為遠慮,須知爭天下要先彰大義,,彰大義要先據(jù)雄州,。此刻,迫在眉睫之事,,便是要先占據(jù)雄州,,不然沒有梧桐樹,何來鳳凰鳥啊,?!?p> “敢問田公,,冀州,三代王畿之所在,,九州之首,,山川襟帶,原野平曠,,可為雄州,?”戲志才問。
“冀,,大也,,四方之主,《淮南子》以之為天下中土,,當(dāng)然是雄州,。可正因為是天下之中,,四方樹敵,,去年天公吃得苦還不夠嗎?”
張角聽著,,終于明白歷史上袁紹為什么要殺田豐了——當(dāng)著領(lǐng)導(dǎo)面,,總揭領(lǐng)導(dǎo)短,換誰不辦他,!不過張角明白田豐脾氣,,自己更不會重蹈袁紹覆轍,所以倒也寬宏無礙,。
“幽州,!幽州天下東北,郡國十一,,人口百萬,,馬場萬頃,可為雄州,?”
“幽州地狹,,遼水中分,首尾不能相顧,,且有北境鮮卑,、烏桓寇邊犯境之患。割據(jù)偏安尚可,,南進中原則力有不逮,。君不見燕國立國百年,卻只能靠一荊軻嗎,?”
張角本想用后世永樂靖難之役的例子來反駁,,可一想到眼下可沒有京杭大運河,,也無奈的搖了搖頭。
田豐見張角不語,,略顯惆悵,,也不再賣關(guān)子,道:
“黃天已降下一天選之地,,靜待天公,!”
“哪里?!”張角聽到此,,方知田豐早有謀劃,,十分興奮。
“涼州,!當(dāng)初,,強秦?fù)?jù)雍涼之地以窺中原,取河西,,吞巴蜀,,用賢臣,立法度,,列國十倍之地,、百萬之眾不能匹敵,僅歷六世,,便將蠻夷番邦打造成席卷八荒,、囊括四海的強盛帝國,此即為立萬世功業(yè)的天選之國,!而今,,漢室衰微,群賊遍起,,邊章,、韓遂亂西境年余,勾結(jié)羌人,,屠城害民,,士人抱怨,百姓泣血,,人神共憤。而朝廷坐視不管,,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屣。若天公能據(jù)此地,,除滅邊,、韓逆賊,,正是一番立功立國立名之良機!待天下有變,,北吞并州,、南并霸蜀,東出直下兩都,,則大業(yè)可成,。”
張角皺著眉頭念叨著:“涼州,,是不是得住窯洞啊……”
他望著星斗,,任千年故事在胸中激蕩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