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洗漱用膳,，又是無事可做的一天,。突然心血來潮,，拉過空兒的手道：“空兒你帶我去后山可好,？”

　　“后山？后山很多毒物的,，一些動物長相也甚是丑陋，宣兒會被嚇到的，還是不要去了,。”

　　“我可不怕,，該不會……是空兒怕吧,？”

　　“誰說的！,？空兒才不怕,！”他挺著胸脯向我保證?！靶麅合肴?，空兒帶宣兒去便是了,！”

　　我大喜過望，心想小孩子可真好哄,。

　　從別苑出發(fā),，用了小半個時辰，和空兒到了后山,。這里果然是山的背陰面,，云霧繚繞。參天的樹木更是將天光遮擋了大半,，行走其中會讓人誤以為已是傍晚時分,。其實我來后山是為了探探路，好在大半個月之后的月圓之夜來此搜尋月歸蛇,。

　　我對新奇物種的好奇是與生俱來的,，小時候最大的夢想便是去到亞馬遜的熱帶雨林。最崇拜的偶像便是英國生物學(xué)家珍妮·古道爾,。1960年,，年僅26歲的她為了觀察黑猩猩獨自一人住進了坦桑尼亞貢貝的雨林。所以我自小便立志做一名生物學(xué)家,，卻不料陰錯陽差成了胸外科醫(yī)生,。

　　不過我對野生動植物的興趣卻從未消減，也正是在走南闖北探尋野生動植物的過程中,，我發(fā)覺了中草藥的奧妙,，從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從《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到《黃帝內(nèi)經(jīng)》,，從《千金方》到《本草綱目》,，無一不是我的枕邊藏書。以中草藥為起點,，我的興趣從最簡單的望聞問切四診法,，到針灸刮痧一路延伸，從而導(dǎo)致我在西醫(yī)領(lǐng)域的建樹反而暗淡了,。

　　一路走著,，身前約兩三步遠的空兒忽地身形頓住，隨即立刻轉(zhuǎn)身,。我納悶,，還沒弄清楚怎么回事，眼睛便已被覆上,。我不明所以,。“怎么了,？”

　　“前面的東西宣兒看到了會害怕,，還是不要看了,。”

　　我疑惑,?！笆呛挝铮俊蓖瑫r扒開了他的手,，向前望去,。見到空兒所指之物并無異樣之感，反而邁步上前,，蹲下身仔細查看起來,。

　　“宣兒不怕？”空兒似是對我的表現(xiàn)甚是震驚,。

　　怕,？！我一外科大夫怎會懼怕人的頭骨,？

　　我不答,，只是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不僅是頭骨,，還有脊椎,、鎖骨、胸骨……這竟是一具完整的骸骨,。這具骸骨骨盆略窄,，骨架頗大，想必生前是個成年男子,。

　　他死去多久了呢,？后山環(huán)境潮濕，細菌滋生又多蛇蟲鼠蟻,，怕是月余就能變成一副骸骨,。又見整副骸骨的形態(tài)很是扭曲，想必死前承受了極大的痛苦,，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就這么貿(mào)然進入后山是不是太魯莽了點。

　　不過好在我自大學(xué)起便多次到國內(nèi)外的原始森林探險,，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還是有的,。再說都來了,，就這么回去,，路上一樣是危險，還不如趁此機會打探一番,。

　　站起身,，拍了拍裙角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繼續(xù)前行。走了幾步,，覺得空兒好像沒跟上來,，回頭望去，他果然依舊站在原地,，表情呆愣,，盡是不可置信。

　　他怎么了,？

　　我回到他面前,，抬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他的目光終于再次聚焦在我的臉上,。

　　“宣兒,，你真的……不害怕嗎？以前你的膽子很小的,，連殺雞宰魚的場面都見不得的,。”

　　我恍然,，暗罵自己：真是笨死了,，怎么就忘了收斂點了？別說是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紀也鮮有我這般膽大的女生,。

　　我只能傻笑，含糊道：“呵呵,，膽子也是可以練出來的嘛,！

　　而他似是并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表情依舊有些呆滯,。

　　“好啦,！”我挽住他的手臂繼續(xù)前行。

　　半晌他才收斂了那副呆滯表情,，恢復(fù)如常,。

　　走著走著我突然看到前方枯葉覆蓋的地上似是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動作很是緩慢,。

　　我心中一動,，急忙拉著落后半步的空兒蹲下身，屏住呼吸細細觀察,。

　　空兒雖不明所以,，倒也是配合。只見那活物埋身于枯葉中，透過縫隙勉強可以看到它身上的紅黑花紋,。

　　紅黑色......蠕動前行......行動緩慢......我心中一個激靈：莫非是,？！

　　猜到那可能是何物,，我心中狂喜,，麻利抽出出門前特意帶上的工具，瞄準好,，直戳過去,。

　　我正大喜過望，卻不想空兒突然驚呼一聲,。那一聲正對著我耳朵,，震得我一哆嗦，工具脫手,。

　　我心中頓時暗叫不好,。只見那原本行動緩慢的活物突然離地，頭部猛向后一縮,，而后如離弦之箭向著我的面門直沖而來,！

　　我大驚，剛想站起,，卻為時已晚,。那活物怒張的嘴距我的脖子僅剩不過寸許，心想：糟了,！

　　哪知眼前忽然青影一閃,，空兒以更快的速度伸手擋住了突如其來的攻擊。

　　悶哼聲傳來,，我的心頓時緊了緊,，急忙查看他的傷勢。只見他左手手掌外側(cè)出現(xiàn)了兩個極小的血洞,，傷口周圍有些范紫,，卻沒有發(fā)黑的征兆。我松了口氣,，看來這一時空的赤鏈蛇與我那時空的并沒有太大的差異,。

　　沒錯，這令我大喜過望的活物便是赤鏈蛇,?！侗静菥V目》對其的描述是：“赤楝，紅黑節(jié)節(jié)相間,，儼如赤楝,，桑根之狀,，不甚毒?！?p>　　也就是說赤鏈蛇的毒性是很低的,，但卻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有祛濕止痛,、解毒斂瘡之效。所以我方才見了才如此激動,。

　　不過這赤鏈蛇毒性雖低卻還是有毒的,。看到空兒的面色蒼白起來,，額頭上滲出細汗,，我不敢大意，拿出小刀將其傷口劃成十字形,，將污血擠出,。整個過程中，空兒死死地咬著嘴唇,，除了實在抑制不住的輕哼,，沒有過甚的反應(yīng)。

　　事畢,，我摸了摸他的頭,。“空兒真勇敢,！”他眼中含淚,，沖我勉強一笑。

　　我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附近一地勢較高處有一塊大石,，陽光偏巧透過高大樹木縫隙投射于上。這樣地勢較高且有陽光直射的地方通常不會有毒物,，于是便扶他上去,。他有些踉蹌，不過終還是在我的攙扶下攀上石頭,，坐了下來,。我將他安頓好，打算下去,，就地尋找解救他的法子,。

　　他拉了拉我的衣袖卻沒開口。我懂他的意思,，便安慰他道：“我不會有事,，去去就回,。”

　　回到原地,，朝剛才蛇出現(xiàn)的方向走了幾步,，四處搜尋，沒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我所需之物——小葉馬蹄香,。

　　小葉馬蹄香是一種葉片呈卵心形的草本植物,，味辛性溫，通常生長在蛇巢附近,，可解各種蛇毒,。

　　仲秋末期，天氣轉(zhuǎn)涼,，像蛇這種有冬眠習(xí)性的動物到了這種時節(jié)是很少會遠離巢穴的,，所以我便猜測蛇巢就在附近，而有蛇巢便十有八九有小葉馬蹄香,。果不其然,，讓我猜中了。只可惜這小葉馬蹄香因為秋天的到來水分少了大半,，不知道藥效會不會打折扣,，但至少聊勝于無。

　　采了藥復(fù)又回到大石上,，剛在他身邊坐定,，手卻被他一把握住，雖無甚力氣卻很是堅定,。

　　“宣兒,，空兒......是不是要死了？”他的聲音幾不可聞,。

　　死,？赤鏈蛇的毒性可沒那么強，只是會讓你渾身無力,，精神萎靡罷了,。

　　我剛想開口，卻感覺他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不明所以,，但見他的嘴動了動，似是想說什么,。

　　“有什么話等下再說,，我先幫你......”

　　“敷藥”二字還沒說出口，便覺得他握著我的手又緊了緊,。他到底想說什么,，竟片刻也不愿耽擱,。難道……是與他此刻的身體狀況有關(guān)？我心中咯噔一下,，忙把耳朵湊在了他唇邊,。

　　“兩年前......宣兒你出事后，空兒在......道觀后院......載滿了......海棠樹,。因為......空兒記得......宣兒.......最愛海棠,。空兒......在別苑......也栽了......海棠樹,。不過......只載了......兩棵,，因為宣兒離開了......兩年,?？諆?.....一直盼著.......盼著宣兒回來?？墒切麅?.....卻一直那么睡著,。空兒等得......心焦,，便決定......每年在別苑......為宣兒栽一棵......海棠樹,。這樣......有宣兒最愛的海棠......同我一起，我便能......安心地等下去,?？諆合?.....待到多年后......宣兒歸來......便能看到別苑里......滿園的海棠了。想著宣兒......歡喜的模樣......空兒便覺得......這等待也是......甜的......”

　　他的聲音極低,，還斷斷續(xù)續(xù)的,，幾乎淹沒在了林中蟲鳥的鳴叫聲中。我只好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他斷續(xù)的話語上,，一個音節(jié)一個音節(jié)地分辨他吐出的字句,，心卻像是被融化了一般：十歲的他不懂甜言蜜語，不懂山盟海誓,，只知道那么傻傻地守候,。但這樣無條件的、看不到盡頭的守候卻要比任何情話,，任何誓言都更令我心緒難平,。

　　他的話還在繼續(xù)：“好在宣兒......沒讓空兒......等那么久?？墒强諆?.....空兒卻不能......不能再繼續(xù)......陪著宣兒了......”他的話語中盡是傷感,，我不明所以，卻沒有打斷,?！靶麅耗?......答應(yīng)空兒......不要傷心......更不要等空兒回來,。因為......那樣的等待......太苦了?？諆翰幌?.....宣兒受苦,。”

　　語畢,，他似是力氣耗盡,，將頭一歪，枕在了我的肩上,。而他的一席話卻令我的內(nèi)心波瀾驟起：他是以為自己要死了,，才強撐著說出剛才那番話。而即便是在他以為的人生的最后一刻,，腦中所想,、心中所念的依舊是原主......

　　我微笑著輕撫他的后腦，眼中卻有什么東西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