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走到門口,，碰著蔣嬤嬤從竹里館出來,，桃桃行了禮,，道，“嬤嬤,，小姐是醒了嗎,？”

　　“沒呢……”蔣嬤嬤似乎所有所思，看見桃桃后,，她壓低聲音說,，“早上我收到了府里的信，等你們回了我再來卻看見小姐已經(jīng)睡了,，剛把信放在了里頭……云涓也在,。”

　　她知道桃桃是花念兒的心腹,，因此毫不避諱地將對(duì)云涓的懷疑提了出來,，“你也知道，云涓和孫嬤嬤是夫人的人,，這些年她將前夫人和姨娘們的東西漸漸拿到手里,，我也是沒想她竟然惦記上了老爺?shù)恼樱@宅子如今給小姐用著……我聽說夫人待小姐不錯(cuò),，興許是我多想了,。”

　　她看著桃桃，倒也算是真誠,。

　　桃桃知道她是花府的舊奴,，來這里比孫嬤嬤還要早一兩年，這個(gè)老嬤嬤確實(shí)是對(duì)主子十分忠心,。只是,，她是以為尚書大人是真的疼愛小姐，才跟她說這些話的,。

　　桃桃點(diǎn)頭,，“嬤嬤，我曉得了,，多謝您告知,。”

　　“欸,，謝什么,？”蔣嬤嬤擺擺手，又提醒一句,，“如今夫人在竹隱插了人,，雖然孫嬤嬤不大方管著小姐，但是你還是看著點(diǎn)……”

　　“我懂,?！碧姨遗呐乃氖郑瑒e說云涓,，竹隱里頭幾乎沒有她放心的,，除了后頭住著的宋南……二爺救出來的人，雖然令人討厭,，倒也不至于狼心狗肺,。

　　蔣嬤嬤這才離開。

　　桃桃原本是準(zhǔn)備進(jìn)屋的,，和蔣嬤嬤說完話,，她便繞過門，往后面的院子走,。

　　腳步聲不輕不重,，若是屋里頭安靜，自然是能聽到的,。

　　云涓早把看了一半的信合回去,，聽見外頭人似乎走了，又等了幾息,，這才把信又抽出來……

　　三小姐說了一堆話,，不過是明面關(guān)懷實(shí)際挑釁的廢話,。

　　不就是郡主初七要離京，初六夜里要在公主府辦一場(chǎng)宴席么,？說什么邀請(qǐng)滿京的貴女過去,，她也能去……

　　嘁，她們哪知道小姐早就和郡主交好了,，在這炫耀個(gè)什么勁兒,？云涓搖了搖頭，絲毫沒發(fā)覺身后的木窗外,，有人在看她,。

　　窗外草地的樹影下，桃桃冷冷望著,，不動(dòng)聲色,。

　　云涓將信疊好，整理成未啟封的樣子,，她閑坐著,，心卻里開始猶豫……

　　這么監(jiān)視花念兒實(shí)在是不妥，從前白霜她們幾個(gè)和大小姐不熟,，她好混水摸魚,，可現(xiàn)在，小姐她這么能干,，又得那些人真心侍奉,，要是往后真開成了衣鋪，那還不是流水一般賺銀子,？

　　這么好看的衣裳,，哪個(gè)姑娘見了不想買下來,？這種時(shí)候,，趕緊好好幫著小姐辦事才是！誰還要愚忠李氏那個(gè)小氣精,？

　　云涓心里早就投向花念兒了,，現(xiàn)下的糾結(jié)只是因?yàn)樗淖婺福先思倚乃碱B固,，她又拗不過……

　　要是能把祖母調(diào)回花府,，或者借著年老將她干干脆脆辭去就好了！

　　**

　　妲己這一覺睡得沉,，睜眼時(shí)看見滿室燦爛金光,，便知已是日落時(shí)分。

　　“桃桃……”妲己懶懶念著桃桃的名字,，半起身看見云涓在外頭,。

　　“小姐,，桃桃去給您準(zhǔn)備飯食了，”云涓聽見她喚,，小步走了過來,，“小姐睡了一天了，餓不餓,？”

　　桃桃準(zhǔn)備飯食,？

　　怎么不是若嵐……

　　妲己頓時(sh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見她要站起來,，云涓立刻將桌上的信件遞過來,，“小姐，這是早上從府里來的,?！?p>　　妲己看著她手里的信件，接過來看了一眼,，是花覓兒的回信,。

　　她有些散漫地抽出信件，很快便看完,，隨后難過似的嘆息一聲,。

　　云涓看她這樣，立刻勸道,，“小姐不用難過,，您和郡主的交情三小姐能比么？她不過是想要酸一酸您罷了……”

　　妲己喃喃道,，“我難過是因?yàn)橄氲饺迷诟锌赡苁芰诵┛?，她說這些銳利話，想必是迫于無奈想暗中告知我府中動(dòng)向罷了……”

　　她說著,，溫柔的目光抬起,，落在云涓的臉上，緩緩道,，“只是,，你是怎么知道信中內(nèi)容的呢？”

　　云涓臉上的笑容一僵,，撲通就跪了下來,！

　　她真是蠢極！一下午渾渾噩噩想著怎么討好花念兒,，卻張嘴就漏了餡……

　　“小姐,！奴婢有罪！奴婢心里有一個(gè)秘密,，正要同您說……”她接連磕了四五個(gè)頭,，木地板被砸得砰砰響,，聽著重，但并不那么疼,。

　　妲己望著她,，這額頭只是稍微紅了些，甚至都沒有破皮,，她眸光加深,，不經(jīng)意舔了舔唇角。

　　“說吧,，什么秘密,？”妲己饒有興致。

　　云涓現(xiàn)在不是她的人,，以后也不會(huì)是,。只是，日后自己不可能日日呆在竹隱的,，她不在的時(shí)候,，需要一個(gè)替身。

　　此時(shí)的云涓哪里還敢看她,？低著頭唯唯諾諾道,，“小姐，奴婢的祖母明面上是普通家仆,，但其實(shí)是陪夫人嫁過來的老奴,，因?yàn)樯矸莸臀ⅲ銢]幾個(gè)人識(shí)得,，祖母是幾年前才分到這兒的,，誠如小姐當(dāng)日所說，我們家的人都在府上當(dāng)差,，可我卻實(shí)在是小姐來竹隱的前幾日剛到的,，原本什么都不曉得，自從小姐分管了東苑西園后,，祖母便要我監(jiān)視您……我自然是不肯的,！您是這么好的主子，我只想好好伺候……”

　　她說著,，漸漸委屈起來，她是真覺得跟著花念兒好,，“小姐,！昨晚奴婢才被祖母罵了一頓，胳膊上都被她揪了印子,，奴婢想要真心跟著小姐,，可隔三差五又不得不去東苑,，祖母將奴婢養(yǎng)大成人，奴婢沒辦法不聽她的……”

　　云涓擦了眼淚,，抱住妲己的腿解釋道,，“奴婢雖然看了您的信，但那是迫于無奈,，奴從沒有把里面的內(nèi)容告知過祖母,，您要相信奴婢啊……”

　　花念兒是出了名的心善，她磕了頭,，又哭成這樣,，總該能過關(guān)了吧？

　　云涓看著花念兒平和的臉,，心中不知怎的有些不安,。

　　妲己覺得好笑，看了信卻沒說出去,？這丫頭果然太嫩了點(diǎn)……

　　她漸漸止住腦子里殺生的念頭,，語氣變得溫婉許多，伸手將地上的云涓扶起來,，“這么說,，你在向我投誠？”

　　云涓連連點(diǎn)頭,。

　　妲己犯了難,，“既然你祖母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便抓了她打三十板子丟出去罷,?！?p>　　云涓一驚，又忍不住求情,，“小姐,，祖母老了，受不住板子的,，她已經(jīng)糊涂了大半輩子,，云涓求小姐發(fā)發(fā)善心，只將她逐出府,！”

　　因嘴里說著不忠不孝的話,，云涓的心跳動(dòng)異常劇烈，她抓著妲己的手,，卻又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唉,，這個(gè)丫頭為了保自己，寧愿舍了自己的祖母，自私自利不說,，連心性也這樣差,，花覓兒都比她強(qiáng)了太多！

　　妲己有些失望,，推開了云涓的手,，繞開她往外走，“如何打算,，你自己想想清楚再回話,。”

　　她在這兒跟小丫頭浪費(fèi)什么時(shí)間,？還不如去廚房看桃桃在做什么,。

　　云涓傻傻看著她，不曉得自己是哪里惹得她不快了,，“小姐……”

　　……

　　走在湖邊,，妲己看見竹筏泊在附近，她略微望了眼四周,，總覺得今日的竹隱,，和平時(shí)有些不同……

　　她不是第一次進(jìn)竹隱的廚房，滿以為能看見什么兔兒雞的,，誰成想進(jìn)去就被濃郁的藥味沖得發(fā)懵……

　　“你在做什么,？”妲己看著眼前咕嘟嘟冒熱氣的三個(gè)藥罐子，很想把桃桃從廚房里拎出來,。

　　“小姐你來了,！”見著自家小姐，桃桃樂呵呵抬起了頭,，“您看呀,！這是調(diào)理身子的補(bǔ)藥，這是是祛疤的秘方,，這是降心火控脾胃的……”

　　她沒有烤兔子,！她沒有烤兔子！

　　“若嵐去哪里了,？”妲己被藥味熏得腦子發(fā)暈,，看若嵐沒在，就要出去,。

　　桃桃一把拉住她,，“小姐，若嵐去采買了,，藥快煮好了,，咱們先喝一碗吧！”

　　妲己撇撇嘴,，她才不喝藥,！

　　可被桃桃抓住哪里還跑的動(dòng)？這丫頭的力氣確是實(shí)打?qū)嵉?，妲己掙了半天,，愣是一步也走不?dòng)！

　　“不吃,！”妲己苦著臉,，試圖在氣勢(shì)上壓過她，“桃桃,，你真是越發(fā)不聽話了,，什么藥就敢拿過來給我吃？萬一吃壞了怎么辦,！”

　　她急狠了,，語調(diào)高了許多，一字一句脆蹦蹦兒,，倒豆子似的……

　　桃桃抓著她的手一松,，迷途知返般低下了頭。

　　妲己見她怕了,，總算松了口氣,，正要說話……一只大手突然就覆在她頭頂上！

　　接著身后傳來戲謔的男音,，“小竹竹,，怨不得桃桃說你如今長(zhǎng)進(jìn)，我瞧著真是長(zhǎng)進(jìn)不少,，連我?guī)淼乃幎疾豢虾?？?p>　　他尾音輕微上揚(yáng)，親和,，又帶著特有的不正經(jīng),。

　　白落鴻還像兒時(shí)那樣，拎著小侄女的后領(lǐng)子,，看她傻乎乎望過來,。

　　“二爺防著小姐別跑了！我去盛藥,！”桃桃向他行了禮,，滿臉喜色回頭端藥，完全是把他當(dāng)成了救星,。

　　二爺……

　　白家二子,，白落鴻。

　　外甥像舅，這話倒是真不假,。白落鴻身著暗紅色長(zhǎng)袍,，膚色在衣服的襯托下白得亮眼，五官挺拔,，唇角天生上挑,，他的長(zhǎng)相本就張揚(yáng)的很，配著一對(duì)狹長(zhǎng)的鳳眼,，總讓人覺得含情,，還是勾了不還的那種！

　　看著不像朝廷命官,，而像是混跡江湖的薄情浪子……

　　妲己對(duì)身后高挑的男人眨眨眼睛,，喚他，“小舅舅……”

　　先前和白府通了幾次信,，都是寫給白落鴻的,。

　　“哼……”白落鴻輕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我還想,，要是你把舅舅給忘了,，就將你好好揍一頓！”

　　“……”果然行事跳脫,。

　　可是他不是太子少師么,？怎的還能這么不正經(jīng)？那平時(shí)上朝,，得裝得多憋屈呀……

　　白落鴻轉(zhuǎn)身走到院子里,，妲己便跟在他后頭，看他找了個(gè)石凳坐下,，抬起眼睛望過來,，“瞧瞧，真巴巴過來望你一眼的,，還不是親親舅舅我,？家里那兩個(gè)老的，不過是嘴上功夫……”

　　白落鴻洋洋自得數(shù)落著父兄,，將黑發(fā)甩過肩后,，修長(zhǎng)的手指伸向茶壺，悠哉悠哉給自己滿上茶,，一飲而盡,。

　　不過是隨意的動(dòng)作，他做出來卻格外有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妲己撇撇嘴,，那還不是因?yàn)榘准揖湍阕铋e……

　　十五歲離家出走,，聽說到什么江湖門派中學(xué)了幾年，二十歲回來,，家人還以為他是浪子回頭了,，誰知道是躲滿江湖的桃花債躲回來的……此后三年，各色女子在白府門口哭哭啼啼或是喊打喊殺,，戲折子都沒敢這么編的,。

　　白隱差點(diǎn)沒被小兒子氣死,，后來新帝看不下去了,，召白落鴻入宮做了太子少師，這才將人拘著點(diǎn)兒了,。

　　然太子年方十歲,，平時(shí)課業(yè)已然繁重，每日一個(gè)時(shí)辰的騎射課過了,，白落鴻還是照樣閑著,，妲己撇撇嘴，花念兒想必是對(duì)她這個(gè)二十有八的小舅舅很是無奈,。

　　桃桃已經(jīng)把藥盛好了端過來,，果然是整整齊齊三碗。

　　白落鴻聞了聞,，嘆一聲,，“果然是好藥，不枉費(fèi)我……”

　　他話說一半就看向妲己,，敲了敲桌子,，“小竹竹，還不過來坐下,？”

　　“我原不知道藥是小舅舅帶來的……”妲己知道今日怎么也跑不掉了,，只好走過來坐下，她望著藥碗半天不動(dòng)一下,，嘟著嘴碎碎念著,，“小舅舅怎么得空來了？也不提前知會(huì)一聲……”

　　“知什么會(huì)呀,！”白落鴻將藥碗推過去,，“反正你睡得跟小豬似的……”

　　“……”妲己滿臉黑線，怪不得從前花念兒同他通信都那般正經(jīng),，原來是深知這人的脾性,！

　　妲己碰了一下藥碗，又撤回手,，“燙,?！?p>　　“桃桃，”白落鴻往她身后望了一眼,，“拿扇子來,。”

　　“是,?！碧姨蚁沧套倘チ耍€是二爺有法兒,！

　　等藥都溫下來,，妲己只好抱起小瓷碗，喝了一口……

　　腥苦的味道讓她臉色發(fā)僵,，藥汁到了嘴里,，卻無論如何咽不下去……

　　“小竹竹，你今兒敢吐出來,，舅舅就重新給你熬,，藥多，咱們可以慢慢喝,?！卑茁澍欀е掳涂此Γ凵耜帎艕?。

　　妲己生無可戀地把嘴里的藥咽了下去,，喝完一碗后，舌腔已經(jīng)苦得發(fā)麻了,。

　　“乖,，第二碗?！彼馍l(fā)笑,。

　　妲己仰著頭喝盡了第二碗，又自覺端過來第三碗,，憋著氣都給喝完了……

　　看她聽話,，白落鴻似乎挺滿意。

　　“張嘴,?！彼裆衩孛啬贸鲆粋€(gè)小匣子，從中取出顆烏梅樣的東西,，塞進(jìn)侄女嘴里,。

　　沁人心脾的涼，帶著絲絲縷縷的酸甜在口中彌散,，很快蓋去了藥味,。

　　妲己抬起眉毛,，“這是什么？”

　　“北塢進(jìn)貢的一種小食,?！卑茁澍檶⑾蛔臃旁谒媲埃拔铱刺訒r(shí)常吃這東西,，怕他食多了牙疼,，便收了來?！?p>　　收了來,？

　　妲己剛伸出的手一頓，望了他一眼,，白落鴻正懶洋洋看湖面上的斜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