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聽了我的故事，笑的直不起腰來——直到我威脅她再笑就拿更厲害的種子偷偷埋到屋外,，保證她的閣子一夜之間劉備變張飛,。

　　“你這不是挺拿的下嘛！”她勉強(qiáng)止住笑對我說,。

　　我不知道她指什么,，索性甩手把珠花拍在桌上,。那天晚上我費(fèi)了很大力氣把這玩意從老不修手里奪下來。雖說不怎么好看,、我戴著也肯定顯得特別白癡,，但好好一個東西總不能便宜老不修拿去換酒。

　　“傻子給的,。你拿回去吧,。”

　　“趙師侄,？閣子的事我謝他都來不及,，他反過來送我什么東西？”小師叔嘴上這么說，手里卻毫不客氣的拾過去,。

　　“傻子做事我上哪知道,。”我沒好氣的吐了口煙,。

　　“給我沒關(guān)系,？”

　　“本來就是人家打算送你的，現(xiàn)在是物歸原主,?！毙υ挘@珠花在我手里就是根雞肋,。丟了舍不得,，戴又沒法戴。之前已經(jīng)被老不修取笑過一通,，師弟嘛……多半也是不喜歡的,。那還留著做甚。

　　我以為小師叔多少會覺得困擾而抱怨兩句,，最低限度也得消遣一下傻子糟糕的審美,。但都沒有，她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把珠花別到了自己頭上,，偏過身子問我：“怎樣,？歪不歪？”

　　“……”這倒把我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噎的說不出話,。

　　“你……不覺得顏色過了點(diǎn),？”我張口結(jié)舌的比劃著。

　　“嗯,？沒啊,，挺好看的?！毙熓宸鲆粋€小手鏡，細(xì)細(xì)擺弄了一會兒發(fā)髻才又給自己的杯里的茶續(xù)了水,。直等她抬起頭,，我忽然驚覺她居然是對的。

　　欹紅醉濃露,，窈窕留馀春,。一個人要是長的足夠好看，那么隨便她在腦袋上是添什么都可以說是烘云托月,，著實(shí)讓人嫉恨不已,。

　　“所以……你不僅沒生氣，還挺開心？,？”我轉(zhuǎn)著杯子頗為糾結(jié),。

　　小師叔像看怪物一樣皺起眉頭：“收到禮物為什么要生氣？剛好之前還沒有過這樣熱鬧的首飾呢,?！?p>　　我大致理解傻子為什么會喜歡小師叔了：他倆的邏輯我都有點(diǎn)看不懂。

　　“小春淺你太遲鈍了,。這樣可不行,。”小師叔繼續(xù)說,。

　　我逼著自己把這句話恨不能偏旁筆畫都拆開細(xì)咀嚼一遍,，末了恍然醒悟，大驚道：“……你莫不是想說,，傻子實(shí)際上是個人渣,，一邊追著你，一邊又故意撩著我,？,？”

　　結(jié)果話音未落就被小師叔一臉“孺子不可教”莫名其妙攆出了屋外。切,，這個仇我記下了,。

　　我看時間還早，在山門里轉(zhuǎn)了一圈覺得無所事事,，索性遛下了山,。

　　尋常弟子要下山其實(shí)挺麻煩的。首先須得其師首肯,，報備上事由和預(yù)計返回時間,，換了牌子方能成行。但老不修座下籠統(tǒng)就我和師弟,，且三天兩頭需要打發(fā)我倆下山搞酒,，為圖省事直接一人發(fā)了一塊牌子。山門禁制對我向來形同虛設(shè),，往去隨意,。

　　千重山門地處偏僻，山腳下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謝公鎮(zhèn),，傳說是因著前朝某個姓謝的名士曾在此小住而得名,。我本人很懷疑這是假托，不過歸根結(jié)底就是個地名,，管他叫謝公鎮(zhèn)還是王婆鎮(zhèn)反正都差不多的意思,。

　　謝公鎮(zhèn)往來只有一條青石鋪的主街，幾世幾年不知被多少人踩馬踏，顯得珠圓玉潤,；沿街盡是賣些吃喝拉撒的攤販,，說有聊也無趣。我心里仍惦記那支破珠花的事,，信馬由韁的隨便逛了幾個珠翠攤子——然而不是不好看就是買不起,，挑來挑去弄的自己心浮氣躁。

　　“那支岫玉豆梅如何,？”

　　我尚不及反應(yīng),，說話之人已經(jīng)自作主張的將一枚木簪插在我的發(fā)髻里。一回頭,，只見是個面如冠玉的……呃,，看身形應(yīng)該是男子。這人長的不能說是壞,，但那唇那眼未免過于招搖,，以至于給人一種“妖艷”的怪異感。

　　我從頭發(fā)里摳出那枚木簪,，攤在手心正反看了看：毫無修飾的黑檀木簪體,，尾巴上用紅絲線綴著三瓣圓滾滾的岫玉，摸在手里涼涼的,，很是憨厚可愛,。

　　行。比傻子的趣味好了不是一星半點(diǎn),，果然買東西還得靠緣分,。問過價，老板看出我有心想要,，立刻露出奸商嘴臉,，邊拿三層油紙把簪子直接包好邊不忘吹的天花亂墜。我聽的興致缺缺,，象征性還了個零頭便付賬走人,。

　　“謝了?！蔽遗Τ嫒绻谟駭D出點(diǎn)假笑來,。

　　“榮幸之至?！泵嫒绻谟裥ξ囊还笆郑瑩u開扇子邁著方步朝另一個反向去了,。

　　老不修說過,，相由心生。而他的大弟子亦是個十分喜愛以貌取人的庸俗膚淺之輩，情知眼前這人要么是流竄鄉(xiāng)里的采花賊,，要么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浪蕩子,。大家萍水相逢，客氣完了拉到,。

　　我望著那人離開,，聳聳肩，剝開油紙把簪子插到頭上,。心說這回師弟總不至于再看我不順眼整個晚上了吧,？

　　得了個新簪子果然自我感覺良好，仿佛忽然又能貌比天仙了,。

　　小師叔說的對,，沒人會討厭收禮物，即便那禮物是自己買給自己的,。

　　我一步三蹦跶的走在青石路中,。鎮(zhèn)頭上有個沒名字的鋪?zhàn)樱瑢ＹI湯餛飩,。南地山里說起餛飩便是這種餡料少少的碰肉小餛飩,，不當(dāng)飯，只能粗淺算樣點(diǎn)心,。這樣一碗餛飩價格極其便宜,，精髓全在清湯里。碗底一點(diǎn)蝦皮和咸菜碎,，湯頭上浮著點(diǎn)碧綠的青蒜花,，抱起碗來喝上一口，不亦快哉,。

　　“老伯,，多些蝦皮，不要香菜,?！?p>　　“喲，這不是春淺姑娘,？可有好些日子沒見你來了呀,。”

　　說來慚愧,，這餛飩鋪?zhàn)游襾砹藷o數(shù)次,，卻始終連店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管對方叫“餛飩老伯”,。

　　“嗐,，這不是今年入冬的采買都交給我那師弟了么,。老伯生意還好？”

　　“好什么,，湊合過唄,。”說話間已為我端來滿滿一碗餛飩,。

　　“你師弟,，就那個……大名鼎鼎的逐月樓葉公子？上次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次,，哎呀,，真是儀表堂堂人中龍鳳?！倍笥謬@道：“年輕人血?dú)夥絼偱霾坏冕斪?，何況他這樣的。能沉心靜氣的入山門鍛造一番也好,?！?p>　　我聽罷大奇，傻子之前說的竟是真的,？

　　“什么‘逐月樓’,，我怎么沒聽說過?！蔽彝Q飩里澆了些醋,，拿勺子攪開。

　　然而再問下去,，餛飩老伯也語焉不詳了起來,。聽他那七零八落的描述，師弟之前的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甚至曾與朝廷第一高手“空亡”交手——這一戰(zhàn)的結(jié)果不得而知,，只是從那以后師弟忽然莫名低調(diào)起來，一時間銷聲匿跡,，再之后就傳出拜入了千重山門,。

　　我沒法把老伯口中的“葉公子”和木訥寡言的師弟聯(lián)系起來。

　　“可是,，為什么?。俊蔽乙е鬃訂?。

　　“能為什么,？螢火見日，輸了唄,。受刺激了,?！崩喜Φ?。

　　朝廷與武林關(guān)系本就一年比一年劍拔弩張,，一人之?dāng)。瑏G了自己的面子是小,，但平白令武林中人的威風(fēng)矮下一截,，揭不開這章也是情有可原。

　　想不到師弟還有這么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我聽足了八卦,，津津有味喝完餛飩。抬頭見天色向晚,，擲下幾個銅子便抹抹嘴準(zhǔn)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