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墻之內(nèi),,燈火闌珊,,不曾聞得半點天地波瀾。
累了一天,,小桃服侍著主子睡下,,輕手輕腳退出去后,,院子里又安靜了很久。
這一夜過得異常寧靜,,后半夜的時候,,塘子里開的極好的荷花謝了。
………………
若若又做夢了,。
她其實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到過那個荒唐的夢了,。
除了偶爾會想起。
疆北滄州,,無度山巔,,她又一次夢回故地。
這一次,,她瞧見了所有,。
夢里,她本是那山巔之上,,無人之境的一顆青松,,荒涼孤獨的長在那里許多年,許是千年,,許是萬年,,賞日月星辰,看云川秀木,,閱盡人間浮華壯闊,,悲歌寥意。
她也曾感慨這亂世之下,,王朝更替,,戰(zhàn)火紛飛的苦難,,憐憫著垂死掙扎卻仍是不得救贖的蕓蕓眾生。
直到后來,,一位顧氏公子的到來,,打破了獨屬她的寧靜。
她是棵松,,是從百丈之上荒山之巔的石隙里長出來的,,憑著一股狠勁,在風(fēng)吹雨打的極劣之境里硬生生的存活了下來,。
后來,,又因得千年萬年的長在這荒無人煙的苦寒之地,不受濁塵干擾,,日復(fù)一日的汲取天地山川之精華,,漸漸地,竟也通了些靈氣,,化作了靈物,。
那少年公子顧氏,便是她化靈以來見到的第一個“人”,。
那時,,她多想自己也同那西天之上的仙人一樣,有開口說話的本領(lǐng),。
她多想陪著他笑,,陪著他怒;陪著他晨起練劍,,打坐問道,;陪著他捧卷低吟,陪著他憤然悲歌,,抑或是陪著他怒斥這奸臣得勢的世道,。
她就那樣看著,千年須臾,,萬年須臾,,都在此刻化作涓涓心泉,細水長流,。
她多想陪著他老去,、死去。
就在這無他人相擾的凈土之上,,陪著他,,一點一點化作虛無。
若是他潛心修道,,飛升成仙,,她也定要求得造物主,,予她機會幻化人形,隨著他,,哪怕是在身后,,遠遠地望上一眼,也好,。
只要是他,,天涯海角,她都愿意陪著,,看盡地老天荒,。
光陰易逝,,星河斗轉(zhuǎn),,到后來,那顧氏公子白了雙鬢,,皺了眉角,,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盡,中年悵然暮年傷,。
他沒能飛升成仙,,她亦未能陪同著一道死去。
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云起云落幾個春秋過,,肉體腐化,徒留枯骨一堆,,最后化風(fēng)而去,,散落九州。
落得一片逍遙自在,。
再后來,,人世戰(zhàn)火平歇,天下土地三分,,南北兩地改朝換代,,沉淪水火百年有余的百姓總算過上了難得的安寧日子。
時值南地大慶國初建,,二月初,,宮中儀城司準備祭廟大典,預(yù)賀新帝登基,,特命舉國木匠盡地所取,,伐選上好檀木松木,以作祭廟供器所用,,保大慶國祚永昌,,千秋萬代,。
她也未能免災(zāi),即使是躲在這不毛之地的山巔上,,竟也能叫人砍了去,,裝進馬車運回了大內(nèi)。
未化作靈物之前,,她本就是萬年神木,,紋路生的也是極其好看,色澤均勻沉潤,,一時間,,又被工匠們爭先搶后的裁成了幾截,做著各自的活計,。
她記得,,其中有一段被宮中的琴師花高價要了去,托人做了一把七弦琴,。
還有一段,,做成了箱奩,裝著記載著李氏皇族開疆拓土奠定大慶基業(yè)的列祖先宗生平的書冊,,現(xiàn)如今,,正埋放在皇家宗祠的地廟中,慰藉著先靈,。
還有許多許多,,被那些普通的工匠截了去,一轉(zhuǎn)身巧手雕成了杯碗盤碟,,木鞘燈盞,,盡數(shù)堆疊在皇宮內(nèi)院的各處角落。
單單剩下這么一塊,,盞檐闕口,,天生殘次的青色燈盞,棄之不用,,丟置蒙塵,,無人問津。
那便是她的第一世,。
后來的年歲,,大多時間里,她都是隨著其他不受待見的殘次品,,輾轉(zhuǎn)各宮,,出宮,官宦府邸,期間,,也有不少賣相尚好的供品器具被各家家主看中,,打點著銀子買了下來,走的越久,,箱子里的空間越大,。
她過得,也越發(fā)舒坦,。
舒坦的日子倒也沒過多久,,載著她的馬車停在了京郊的禪寺之外時,箱子里已經(jīng)所剩無幾,,她睜眼望了一望,,都是些同她一樣,殘次下等,,不受人待見的物件,。
被寺里的小師傅抬著進門的時候,她便知道,,此地,,是她最后的歸所了,。
一切恍若又回到了在無度山巔的那些日子,,寂寞,卻也閑適自在,。
她照例守著那份久違的孤獨,,安安靜靜的塵封在一處黑不見底的世界里,又是孤零零的過了數(shù)十載,,再見光亮?xí)r,,第一見到的,便是那個叫言冰云的人,。
彼時的他,,還是一個八九歲大的孩童,不顧身后眾人反對,,拂去經(jīng)年塵埃,,輕輕柔柔的將她從黑暗深處取出,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開口,。
他說:“明燈蒙塵,猶如名琴藏世,,著實可惜,。”
他又說:“今日得見,也算與我有緣,,這便收下了,。”
她又陪著他,,將他視作恩人一般,,小心翼翼地供著光亮,伴他躬省夜讀到天明,。
他也練劍,,也如同那顧家公子一般,胸懷天下,,氣吐山河,,少年壯志意難休。
他將自己比作微弱塵霧,,熒燭末光,,以求所盡微薄之力,渺小之身,,盼得大慶長安,,百姓康樂。
可她心里從未覺得,,他是一個渺小的,,微弱的形象。
他生而為光,,普照大慶的那道光,。
盛大,絢麗,,卻也悲壯,,徒勞。
盡其所能地綻放自己,,以一己之力,,拂去暗夜陰霾,驅(qū)走塵世不公,。
那年修習(xí)結(jié)束,,他走的時候沒有帶上自己,她便又在那方狹小陰暗的空間里等,,不知疲倦的等,。
直到那年,遇到五歲的“自己”,。
這一世,,也算有始有終。
………………
耳邊是翠鳥嚶鳴,靈臺也從混沌中點點抽離,,雖還不至清明,,若若這廂倒也有了些許大夢將醒的意味。
再睜開眼時,,窗外的天還未大亮,,仆婢們正睡得酣熟,若若下床點了燈,,復(fù)又披了件外裳,,腰腹以下裹著被子坐回了榻上。
還是不夠亮,。
她靠在床頭撐著小手,,有一搭沒一搭的看著桌上,那幾縷在細風(fēng)里妖嬈起舞的青色燈火,,思緒又是猛地一下被拉回往日,。
許是那個夢的緣故,現(xiàn)下這般光景,,比之昨日面對故人時的絕決意,,竟然又使她想起了那盞經(jīng)她手,早就摔了個干脆的青燈,。
還有那個,,勾惹她身,托她還情的青燈孤魂,。
那一年,,它哀求她:“我本無意落人間,萬千繁華,,紅塵俗物,皆抵不過一個他,?!?p> “兩世癡纏,托付爾身,,忘卿,,了卻吾愿,也不枉,,紅塵濁世走著一遭,。”
思及至此,,她沉思了一會兒,。
臉上瞧不清神色,眼底卻是無端平靜。
良久,,她又圈出臂彎,,伏膝埋頭,輕嘆著開口,。
“本是你二人萬般癡纏的前世今生,,偏得叫我夢到,又偏得惹上我摻雜其中,,是何道理,?”
“報恩也好,還情也罷,,時至今日,,我卻是再也不愿了?!?p> “同他的清算,,還是留還給你自己罷?!?p> 都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斷的一干二凈,怎又會,,單單因夢起這些同他有關(guān)的光怪陸離,,就失了心神?
她范若若,,絕不是這樣的女子,。
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知道自己的原則底線是什么,。
………………
若若又躺了下去,,瞇了一小會兒。
天大亮,,小桃進來伺候她梳洗,,順口提了一句:“塘子里的荷花不知怎的,竟一夜間都謝的干凈了,?!?p> 若若聞言,原是不信,,任由得小桃牽著到了前院,,這才發(fā)覺眼前一片荒涼敗落之景,竟不是那小丫頭的信口胡掐,。
盛夏六月,,本該是荷花開得極好的季節(jié),,怎么會一夜間,全然枯萎凋謝,?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趕忙又命人取來了,元宵時爹爹送她的那把前朝名琴,。
捧至跟前,,掀開盒蓋時,卻也是無端的腐爛個透了,。
日常里負責(zé)護養(yǎng)若若藏品的小廝見狀,,當即便嚇得說不出話來,結(jié)結(jié)巴巴的跪在地上解釋道,,自己每日都有好好照料,,知道這是老爺花重金買給小姐禮物的,自是不敢怠慢,,只是究竟為何一夜之間爛的徹底,,他實在不知原委。
闕口燈盞,,前朝名琴,,仔細想來,竟也一一和那夢境契合了,?
這難道又是,,什么預(yù)示嗎?
若若想不明白,,也不情愿浪費時間了,。
“起了吧,天有異象,,與你何干,?”,她對著跪伏在地上的那人,,“看看柴房里是否需要,,用不著的話,便丟了吧,。”
………………
范閑從儋州啟程,,一路周轉(zhuǎn)回到京都時,,已經(jīng)是又大半個月過去了。
盼星星盼月亮,,這回總算是把哥哥盼回來了,。
若若也不再顧得上那些煩心事,,整日里不是圍著哥哥轉(zhuǎn),就是拉著尚有些陰陽怪氣的范思轍圍著哥哥轉(zhuǎn),,全然沒有范府大小姐端莊自持的作態(tài),,靈動純質(zhì)隨心而發(fā),頗有幾分這個年紀小女兒家的天真爛漫,。
兄妹三人打打鬧鬧,,漸漸地也熟絡(luò)了起來。
期間一次,,游玩一石居的時候,,范思轍不知怎的,看中了出書的買賣,,合計著同范閑一起,,開個書局,專賣他的《紅樓》,。
京都水深,,哥哥初來乍到忙于應(yīng)付各方試探,一開始雖未明面兒上答應(yīng),,到了后來竟也半推半就著從了范思轍的情,。
范思轍也終于愿意放下他大少爺?shù)募茏樱嬲媲星械慕猩戏堕e一句“哥”,。
若若瞧著關(guān)系愈發(fā)融洽的兄弟二人,,心底是止不住的開心。
家和萬事興,,這老話說的嘛,,還真沒錯。
甚至到后來,,連柳姨娘也一改之前的忌憚挑刺,,平日里對著范閑噓寒問暖,比對自己親兒子都上心了不少,。
雖不知這其中幾分真幾分假,,但若若瞧著,卻也是真的順心,。
靖王詩會那日,,哥哥興奮地跑過來說,他終于找到了那天回京,,在慶廟偏殿香案底下遇見的雞腿姑娘,。
他說,他喜歡那個令他一見傾心的女子,,為此,,什么勞什子的相府之女林婉兒,,什么極其重要的內(nèi)庫財權(quán),他都不在乎了,。
他只想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甚至,不惜去流晶河畔喝花酒,,假借與醉仙居頭牌司理理姑娘的春宵一夜情,,來搞臭自己的名聲,意圖毀了這樁天定的姻緣,。
只是后來機緣巧合,,才知曉那個哥哥日思夜想的雞腿姑娘,竟與他的未婚妻子林婉兒是同一個人,。
現(xiàn)在看來,,哥哥前前后后忙上忙下的折騰這么久,可真真是白鬧一場天大的烏龍,,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若若其實很羨慕他們。
羨慕他們,,可以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像故事一樣,。
僅僅是因為喜歡,甘愿和那個人平平淡淡的相守一生,,這是多么難得事情啊,。
雖然自己生活在這個并不由己的時代,之于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得了數(shù)的,嫁什么人,,何時嫁,,她沒有說話的資格,亦沒有反駁的權(quán)利,。
雖然自家爹爹,,并不像別家父親那樣刻板,有關(guān)自己的一切,,都會先問過自己的心意,,再另行打算。
雖然哥哥也常常溫柔安慰:“只要是你喜歡的,,就算是天王老子,,哥哥我也給你拽回來?!?p> 可是她心里清楚得很,,那個曾值得她赤一顆心,等上三五年,,真切喜歡的人,,早就不存在了。
自哥哥回京,,她也沒再提過,,那些年信里未曾開口言明,同他的種種過往,。
范閑其實什么都知道,。
就在回京路上,得知鑒察院派來行刺自己的滕梓荊,,正是二處主辦言冰云手下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明白了。
這些年,,若若那些個不曾明確言說,,每次來信只是略微提過三兩句,不多不少,,每次都有,,含情帶羞的小女兒家情意,究竟是如何如何,,被一點點磨滅,,直至后來不愿再提起。
他想了許久,,還是沒主動開口提起這事,。
人這一生,總會錯過許多,,親情也好,,友情也好,愛情也好,。
已然錯過的,,不論因由,譬如昨日死,。
她還有來日生,。
………………
這日,玩鬧了一上午的范思轍從府外回來,,提留著在城南雜耍街買來的兩條獾狗,,興致頗好的沖著在前廳用膳的若若和范閑嘚瑟。
“厲害吧,?這兩只活潑勁可足了,,可花了我不少銀子,!眼光不錯吧?”
若若聞言,,仍是低頭喝著清粥,,不曾抬頭:“沒正行。怎得又亂花起錢,?看來,,我有必要去賬房先生那里跑一趟了……”
“哎呀姐!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我這也是為咱家好啊,。”
范思轍嘟著嘴跺腳,,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這么些年見多了,倒還真有點招架不住,,若若笑而不語,,放了碗任由他繼續(xù)說了下去。
“這東西現(xiàn)在傳的可神乎呢,,外面的人都說,,這獾狗,有避邪去難的神效,?!?p> “避邪?避什么邪,?”一旁靜默不語的范閑開了口,。
“你剛來京都還不知道,前些日夜里啊,,京都忽地長空晝亮,,竟刺刺的照了一夜……”
“坊間盛傳:此乃妖邪降世的預(yù)兆,鬧得街頭巷尾一時間人心惶惶,。陛下為了穩(wěn)定民心,,特下詔令,命監(jiān)天官推衍,,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個月,,前日上朝時呈言道,此乃大兇之兆啊,?!?p> 范閑聽著他巴拉巴拉個沒完,自己竟也覺得口渴,端起茶杯就是一飲而盡,。
復(fù)而,,又是語重心長的開口,頗有些長兄風(fēng)范:“星象之說,,不可不信,,亦不能全信。你要是多花些心思在功課上,,若若和爹也不至于操心至此?!?p> “哎,?我就是給自己,給哥哥姐姐們圖個樂子嘛,!哈哈哈~”
范思轍賣力的打著哈哈,,試圖蒙混過關(guān),繞過這個令他頭疼的功課話題,。
“大慶現(xiàn)在國富民強,,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妖魔鬼怪啊,兇難禍患啊,,肯定會迎刃而解,,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我們哥倆還是先擔(dān)心擔(dān)心那書局的事兒,?我跟你說,,我那鋪子已經(jīng)找好地兒了,到時候伙計呢,,就從府上出,,用不了幾天,咱就能開張……”
范思轍熱情不減,,拉著范閑又是說個沒完,,仿佛是要用三言兩語把他心底那本生意經(jīng)掰扯清楚一般。
若若這邊卻是不再聽,,也不再說了,。
早些時候,她也聽小桃提起過這事,,那時只當是件稀奇事,,聽聽便也過去了。
只是現(xiàn)在,,心底為何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躥跳,。
那斷成兩截的燈盞,還有一夜之間腐爛個透的七弦古琴,再往前推,,又不得不想起那年禪寺夏天,,也是一夜之間枯死的院中古松。
樁樁件件聯(lián)系起來,,細細思之,,難不成坊間所謂的“天生異象”,竟都與那個夢,,與他言冰云有關(guān),?
長星襲月,白虹貫日,,歷史上凡有書載,,皆是大兇之兆。
若若手心里冒著汗,,心頭是陣陣的虛恍,。
她總感覺,這世道要出什么大亂子一樣,。
若若的直覺,,從來就沒有出過差錯。
那日過后不到兩個月,,便聽得有各州官員上奏請求朝廷賑災(zāi),。
青州澇災(zāi),漢州蟲災(zāi),,閩南旱災(zāi),,就連平日里無甚大事的滄州知府也八百里快馬加鞭,呈上災(zāi)情折子,,說是滄州各地,,現(xiàn)如今被百年一遇的奇勢山火弄得手足無措,滄州本就是人煙稀少,,補救起來甚是費時費力,,有些許膽大的百姓自發(fā)上山滅火,見那濃煙騰空萬丈,,宛若人間地獄一般的情景,,卻也是嚇得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時間,慶國上下,,動蕩不安,。
范建回府的日子也越來越少了,整天在戶部忙著梳查賑災(zāi)賬目,,兩鬢瞧著也斑駁了許多,。
哥哥因牛欄街刺殺,,好友滕梓荊為護他而死之事,郁郁在心,,近些日子越發(fā)話少,,瞧得她心里也跟著難受。
她知道,,在別人眼中,,那位滕梓荊或許只是一個單純卑賤的馬夫,一個籍籍無名的侍從護衛(wèi),,但哥哥從不這樣覺得,,他是把他當作朋友相待的。
因而,,他才會想盡一切方法,,試圖找到真兇,替好友報仇,。
從北齊暗探司理理,到林相之子林珙,,再到太子,,范閑算是一路尋下來,終于不負苦心,。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是殺了林珙,,還是殺了太子呢?
她不敢去想,,一個是自己深愛著的未婚妻子的二哥,,一個是位身份尊貴的當朝儲君,無論哪個,,又豈是他想下手便下手得了的?
是以,,范閑臉上的笑也越來越少了,平日里偶爾同她和范思轍玩鬧,,大多時候也只是不走心的敷衍著,,掩飾內(nèi)心的糾結(jié)掙扎。
若若看在眼里,,煩在心里,。
她其實很討厭這樣,一點忙都幫不上的感覺,。
………………
林珙還是死了,,卻不是哥哥所為。
應(yīng)該是和哥哥先前提起過的五竹叔有關(guān),,只不過具體是個什么情況,,若若很有自知之明,,并未過多問起。
各州的災(zāi)情也越發(fā)嚴重了,,聽消息靈通的范思轍說,,有些災(zāi)情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jīng)到了路見尸骨成堆,啖食人肉的地步,。
皇帝下令,,自上月起,宮中,,京都府中,,自上至下各戶開銷用度縮減一半,節(jié)省出來的,,統(tǒng)統(tǒng)由官府統(tǒng)一安排,,以賑災(zāi)情。
后來,,她陪著范閑進宮,,席間爹爹說,是后宮的娘娘要見他,,這關(guān)系到他同婉兒的婚事,。
若若是很替哥哥開心的,那個時候她總想著,,待雙方長輩議定,,屆時哥哥以三書六禮、十二版帖為聘,,百里紅妝,,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將婉兒娶進門。
那一天,,應(yīng)該是他生命里最開心最快樂的一天了吧,。
她也會替哥哥開心,覓得佳人,,度此余生,,圓滿至此。
只是誰曾料想,,還沒等來婚訊,,若若便先等到了哥哥要作為使臣,押送司理理,、肖央出使北齊的消息,。
就算是出府時已經(jīng)道過別了,臨行那天,,若若還是堅持著要送他到城門,,便不由柳姨娘分說,,拉起范思轍就徑直上了馬車往城門趕去。
這邊范閑剛和林相說完了話,,轉(zhuǎn)身欲上馬車時這便瞧見了候在一邊的若若,。
他背著手走上前,神色輕松地笑了一笑:“你們怎么來了,,不是在家里已經(jīng)都道過別了嗎,?”
范思轍捏著手,裝著聲勢做足了架子:“我可不是道別來的,,我是來督促你來的,,你最近懈怠了!”
“什么懈怠,?”范閑不解,。
“寫書啊,?你書寫得太慢了,,咱們澹泊書局現(xiàn)在急需要你《紅樓》的新章節(jié)啊~”
“要不是你前些日子里出了本詩集,現(xiàn)在都沒得賣了,,你可得抓緊一點啊,,要上心~”
范閑也不再理會自家弟弟如同老媽子一般,喋喋不休的叮囑,,笑著側(cè)身,對站在上一旁多次想開口說話,,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范思轍堵回去的若若,。
看著她略帶怨氣的眸子,與平日里見慣了的嬌俏清麗大不一樣,,范閑不由也覺得好笑:“我走之后,,你多去陪陪你未來嫂子,你們女兒家的,,總有話說,,打發(fā)起時間來也不至于無聊……”
“我知道!”若若笑著打斷,,“你放心,,我一定替哥哥好好守住婉兒嫂子,任何想來接近她的人,,我全都打跑,,保哥哥無后顧之憂!”
范閑卻也是忍不住,,撲哧一句笑出聲,,盯著若若的臉瞧了一會,,又轉(zhuǎn)過頭看看這邊還在自言自語謀劃書局之事的范思轍,不禁詫異:“怎么感覺,,我作為長兄,,都把你們帶壞了?!?p>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就算有千言萬語未說出口的,走到這里,,也只能留給自己聽了,。
若若斂了笑意,定定地看著他,,眼底是不舍,。
本以為,血親骨肉分離這么多年,,一個在儋州,,一個在京都,隔著大半個慶國遙遙相望的日子已經(jīng)熬到了盡頭,,卻沒想到只經(jīng)數(shù)月歡聚,,等來的又是一個不知歸期的分別。
此次出使北齊,,縱使父兄不言,,她也明白這其中的危險。
路途遙遠,,山高水長,,要守著一個九品高手肖央暫且不說,到了北齊呢,?
先前莊墨韓一事,,弄得北齊顏面盡掃,那北齊百姓,,文壇學(xué)子,,朝堂眾臣又怎會輕易放過他?
只怕是明里暗里都要給他不少苦頭吃吃,。
不用細想,,她也明白。
“哥哥一定要平安歸來,,京都,,還有家人在等著你?!?p> “放心吧,,哥哥說話算話,,何曾騙過你?”
馬車駛過城門的時候,,若若只覺得眼前一陣恍惚,。
她分明看見了什么。
那萬丈懸崖一側(cè),,滿身是血,,持劍而擋千軍萬馬的白衣少年。
他眼底又有了那光,。
縱使如塵霧之微,,縱使如熒燭末光。
補益滄海,,增輝日月,,卻也足矣。
是她熟悉的模樣,。
只是轉(zhuǎn)眼間,,卻又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