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回府的路上,馬背上的男子一身大紅喜服,,奏樂的樂隊是宮里挑出來的頂好的樂師組成的,,可他卻充耳不聞,臉上也不同于平常新郎官喜悅溢于言表,,反倒是沒什么表情,。
這些時日來諸事繁瑣,許是自己情緒不好,,壓力又空前得大,,所以出現(xiàn)幻覺了吧?
否則怎么解釋呢,?去白家迎親的路上,,他似乎在朱雀大街上圍觀的那些人中看到了寶玲那個小丫頭。定是幻覺,!否則何以解釋自己再想細(xì)看的時候她卻不見了呢,?
“咳咳?!?p> 身旁一聲細(xì)微的清嗓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轉(zhuǎn)過頭,,來不及收回眼中的茫然。
“九殿下,?!背雎暤氖且晃痪o隨其后騎行的老者,做侍從打扮,,聲音卻有些許尖細(xì),。
“李公公有何事?”他回過神來,,小聲應(yīng)著,。
“今日是九殿下人生大事,請殿下要專心些,,否則哪里錯了禮儀規(guī)矩便不好了,。”李公公小聲提醒著:“今日大小瑣事繁多,,圣上派奴才今日服侍九殿下前后也是為著以防萬一,,若是哪里冒犯了殿下,今日過后您盡可責(zé)罰,,只是今日,,必要順利!”
李公公頓了頓,,音量壓得更低了些:“奴才斗膽提醒您,,可得牢記和圣上的約定呀!”
他聽了這話臉色變了變,,只坐直了身子盯著最前面那塊紅底金字的迎親牌匾,。他微微低頭,看著身下的駿馬頭上也頂著朵大紅色的綢花增添喜氣,,那紅花紅得刺眼,,他覺得它那樣耀眼而壯烈,定是因為用了他的心頭血染就的,。
到了府門前,,人們一個個臉上洋溢著笑,在他眼里卻是比喪事中至親的痛哭還要窩心,。他如同提線木偶,,同那八抬喜轎上下來的蒙著蓋頭的素未謀面的女人一齊完成拜堂、敬茶,、向賓客致謝等等繁文縟節(jié),。他面無表情,眾人只當(dāng)他是太過緊張,,面部管理不太到位,。
在大家起哄入洞房之前,,已經(jīng)完成換裝的李公公站出來,手持明黃的圣旨,。
他與新婦帶頭下跪接旨,,眾人也都齊齊跪下聆聽圣意。
他思緒早已飄到九霄云外,,根本沒在意前面李公公都說了些什么,,不外乎是贊美這樁任何人看了都贊嘆天作之合的婚姻罷了。
“朕心甚慰,,冊封皇九子宇文漓為昱王,。”
聽到自己的名字,,他回過神拜倒在地:“兒臣宇文漓謝父皇圣恩,!”
李公公小心卷好圣旨交到他手中,虛托他一把,,眾人也都平身向他道喜,。賓客前排,熊哮林向鎮(zhèn)國公拱手笑道:“恭喜世伯,,竟是雙喜臨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呀,!”
旁人聽了也都口中說著恭喜,還有人打趣該再補(bǔ)一份禮金才是,。
宇文漓看著眼前笑瞇瞇恭喜他的李公公,,看了看四周的聲聲恭喜的笑臉,看著外祖臉上掩不住的欣喜,,喜悅的氣氛高漲,。而他,今天的主角卻毫無喜悅感,,哪怕一天中經(jīng)歷人生兩大樂事,。突然意識到原來人們的快樂并不相通,他只覺得吵鬧,。
轉(zhuǎn)頭看了看身旁同樣身著大紅色嫁衣的女人,,她仍蒙著蓋頭,身上的嫁衣用料講究,,刺繡精致,,那鳥羽上嵌著一顆顆大小均勻的寶石,鳥目鑲了顆指甲大的東珠,。宇文漓打量著這件華貴的新娘喜服,,眼前竟又出現(xiàn)了幻象,。他恍惚感覺剛剛穿著這件喜服與他拜堂成親的是那個貪嘴的姑娘,笑瞇瞇地望著他,,呢喃著叫他宋漓,,問他等向賓客敬過酒后能否給她帶些肉回來,問他晚上的合巹酒會不會辣口,。
許是感覺的他投過來的目光,,蓋頭下的白望舒福了福身,聲音不大,,悅耳卻陌生:“恭喜殿下了,!”
他回過神,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他并未出聲應(yīng)她,只吩咐喜娘先送她進(jìn)洞房,。將圣旨交給凌風(fēng),,他朗聲招呼道:“感謝諸位,今日定要不醉不歸,!本王先干為敬了,!”
將軍府偏院的主屋內(nèi),寶玲發(fā)髻有些松散,,發(fā)絲間還夾雜著一小段干枯的不知名的小樹枝,。她一路疾行,回來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熊亦燃雖然急著知曉,,見寶玲這樣子也是心疼不已,忙倒了水遞過去,,上前一下下?lián)嶂谋场?p> 這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難受得緊,,可寶玲卻希望這喘不過氣說不出話的狀態(tài)能多持續(xù)一陣。
畢竟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告訴熊亦燃那個身著喜服面容俊秀,,騎著高頭大馬去迎娶別家姑娘的人,,正是熊亦燃日思夜想的宋公子宋漓。
可有些事逃避不了,,總要面對的,。
對上熊亦燃緊張急迫又期待的復(fù)雜眼神,寶玲扯了扯嘴角想露出個笑容緩解一下氣氛,,讓熊亦燃也放松一些,。可她這個勉強(qiáng)的笑在她僵硬的臉上顯得奇怪又扭曲,反而起了反效果,。
熊亦燃的心如墜冰窟,,瞬間沉到底。她小心開口詢問:“是他,,是不是,?”
寶玲看到她面部霎時褪去血色,臉色煞白,,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姑娘,是他,!真的是他,!我親眼看到他騎在一匹黑馬上面,那馬頭都簪了一朵大紅花,。他后面的人吹拉彈唱,,好不熱鬧,迎親的隊伍那么長,,那花轎好大好華麗,,他就那樣騎著馬走在前面.....姑娘,他本該這樣來接你的呀,!”
淚如雨下的寶玲被拉進(jìn)充滿茉莉香氣的懷抱,,嗅著姑娘身上熟悉的香氣,寶玲的心疼被無限放大,。她替姑娘委屈,,那樣深情款款的一個人,怎么會這邊說了海誓山盟,,轉(zhuǎn)臉就去娶了旁人呢,?既然做不到,,又為何給姑娘留下這滿腔希冀,?
熊亦燃輕輕撫著寶玲因抽泣而起伏的背,待寶玲哭夠了,,抬起腫成縫兒的雙眼滿眼悲傷看著她,,熊亦燃拿出身上的帕子細(xì)細(xì)為她擦著哭花了的臉。
她沒有流一滴眼淚,,平靜得令人害怕,。
“姑娘,你難過就哭出來吧,!”寶玲見她這個樣子,,眼中又蓄起了淚,順著臉龐滑下來。熊亦燃抬手為她拭去,,輕笑道:“傻丫頭,,藏翠樓姑娘的相好大婚,我平遠(yuǎn)將軍府二姑娘為何要難過,?本就不相干的兩個人,,不是么?”
寶玲聽了這話,,驚訝地瞪大了眼,,淚都忘了流:“姑娘!我們還有別的出路的,,我們可以走,!那襄王若是個好人,這龍門鳳凰窩怎么他們寧可冒著風(fēng)險也不讓自己女兒嫁過去,?且換了你嫁過去只是側(cè)妃,,側(cè)妃也是妾呀姑娘!”
是啊,,可以走,。可走了之后呢,?圣上已經(jīng)知曉這門婚事,,放下將軍府報復(fù)不說,天子又豈能放過她們二人,?即便逃到天涯海角,,兩個姑娘手無縛雞之力,又如何保證溫飽,?如何在這世間安穩(wěn)生活,?倒不如順其自然留下,有熊哮林這個平遠(yuǎn)大將軍做后盾,,想來那成了襄王的三皇子也不敢真把她怎么樣,。
何況,若不是他,,今后入誰家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和寶玲講通了這番道理,她雖還是覺得不靠譜,,卻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只得點頭道:“姑娘說什么就是什么吧,寶玲定會永遠(yuǎn)跟著你就是了,!”
夜里,,熊亦燃支了寶玲去廂房休息不必守夜,將自己蒙在被子中咬著被角,整個身體隨著壓抑的抽泣而顫抖,。
事已至此,,她不知道該怨懟誰。也許是宋漓渣,,一邊和她逢場作戲,,臨行又留下信物給予她不切實際的希望;一邊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八抬大轎娶了門當(dāng)戶對的貴女,。
也許錯的是自己,是自己優(yōu)柔寡斷,,前怕狼后怕虎,,遲遲不能下定決心去尋宋漓問個究竟。
她住在這個十七歲少女的殼子里,,卻拋不下原本那個肉墩墩的身體帶給她的思維慣性,。
她仍舊畏首畏尾,仍舊時常感覺不到安全感和自信,。她成了嬛嬛攻略中那些彈幕說的“我這智商穿越回去活不到第二集”,,做不到網(wǎng)文小說中那些優(yōu)秀女主的樣子,如果她有花芷一半兒聰明機(jī)智的話,,也決計不會淪落至此,,從未掌握過主動權(quán)。
熊亦燃擦去眼淚,,她知道自己短時間內(nèi)需要成長起來,,那未知的襄王府不會像宋漓那樣包容她,她需要有足夠的資源與能力保障自己和寶玲的安全與權(quán)益,。
她借著月色仔細(xì)摩挲著掌中的鴛鴦佩,,下定了決心想摔碎,抬手卻又頓住,。終究狠不下心,,躡手躡腳下了床,將那枚鴛鴦佩連同畫軸一同塞進(jìn)了樟木衣箱的最底層,。
這次出去后,,熊亦歡的心情好了許多,。許是被白望舒的十里紅妝感染到了,,哪個男子不多情,哪個女子不懷春,?熊亦歡也對自己的婚禮有所期待,,從父親外室野種上門認(rèn)親的陰霾中解脫大半,隨著天氣漸暖,她也開始去園子中轉(zhuǎn)一轉(zhuǎn),。因著這個,,原本還被允許偶爾出來散散心的熊亦燃二人被禁止踏出偏院一步。
閑暇時趴在窗前感受著外面的風(fēng)吹過發(fā)梢,,熊亦燃竟有點希望快點到三月初十,,嫁到襄王府肯定不至于就困在這樣小小的一個院子里,到時怎么也得在院子里好好遛一遛,。
正院里倒是熱鬧得很,,三書之后便是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日子事先早就定好了,,請期走了個過場就算成了。熊家和宇文澈只等著日子一到,,迎親便算成了,。
眼看日子越來越近,襄王府張燈結(jié)彩處處掛起紅綢貼上喜字,。其實納側(cè)妃本不用如此麻煩,,只是顧著熊哮林的面子,除了花轎不能走正門而入偏門,,其他能做的都盡力做了,。
宇文澈聽了顧焱的建議,準(zhǔn)備買進(jìn)些婆子婢女,,原來那些都是宮中的,,分府的時候自然一個都不能帶走。既然是顧焱提出來的,,宇文澈直接交給了他去辦,。可真到這時候顧焱也犯了難:他不會選這些,,總不能讓堂堂襄王自己選吧,?好歹也是王爺呢!
思來想去,,他差人接來了秋嬤嬤,。